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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女干部疑遭逼债自杀,去世前对催债人说:要钱来葬礼上拿
5月14日,杨梅给催债人发去微信,想要钱,就来自己的葬礼上拿。4天后,她把房间的门窗封死,烧了炭、服下安眠药。
杨梅今年29岁,在贵州省贵阳市沙文镇政府工作,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据家人称,改变始于杨梅在网络借贷平台借款5万元后,像滚雪球一样,这笔借款在不到半年时间变成了至少80万元的债务。
此后,杨梅遭遇了威胁恐吓式的催债方式,直至精神崩溃。甚至在她死后,每天仍有数百个讨债电话打来。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杨梅最初借款的网贷平台表示,自己只是借贷双方的中间平台,任何催债行为均与该平台无关。而当地警方则表示,该案目前尚在办理当中。
借钱
杨梅在家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父母去世多年,几姐妹住在父母去世前修建的一栋4层楼的房子里。她们住三四层,一二层用来出租。
四姐妹中,大姐开文具店,二姐在家带孩子,小妹做小生意,杨梅在贵阳市白云区沙文镇政府工作。其他姐妹都成家了,只有29岁的杨梅还单身。
“她要求高,不少人介绍男朋友,她都没看上。”据大姐杨悦艺说,杨梅平时住三楼,她性格偏内向,下班就回家玩手机、电脑,偶尔在外面玩也不会超过晚上11点。除了玩手机,杨梅还喜欢网购买衣服,“她买的衣服都不便宜,一件在一两千元左右”。
杨梅每个月的工资有四五千元,房子出租每个月能分2000多元,加上在外开了一个美甲店,月收入1万元左右。“可以说她不缺钱,日子比我们三个过得好。”杨悦艺说。
但今年过完五一后,杨梅的经济似乎出现了问题,她开始不断向家人借钱,
起先,杨梅从大姐那借了3000元,之后又要再借2万。“我问她拿这么多钱干嘛,她没说,看她很急的样子,我还是给了她,没想到每天都来要,我感觉不对,就没给她。”
家人称,杨梅平时跟二姐感情好,她把二姐银行卡上的5万元全部取光,后来二姐没钱了,每天早上起来,她就跪在二姐和二姐夫的面前,磕头借钱。没办法,二姐夫把自己的10多万元积蓄全部拿出来给她,但杨梅还是缺钱,每天都给家里人借钱,每次的数目都在一两万。
“有一次,她急匆匆找到我,说姐帮我贷50万元救我。”杨悦艺回忆说,杨梅的情况越来越反常,她就叫上好朋友,追问妹妹借钱到底做什么。
杨梅先是说自己跟朋友准备开一个山庄,需要30多万元。为了证明,她还把合同的一头一尾给大家看。杨悦艺按照合同上合伙人的电话打过去问,对方说有这么一回事,但杨梅还没投一分钱。
最终,杨梅承认自己在网上贷款平台贷了5万元,给家人借的钱全都拿去还贷了。
家人至今不明白,以杨梅每个月的收入,而且上班10年,应该有存款,为什么还要在网上贷这5万元?对此杨梅一直不愿说,在她离世后,这也成了一个谜。
家人猜测,杨梅跟朋友准备开山庄,半年时间吃吃喝喝估计花了不少钱,还有美甲店门面到期需要交几万元租金,“应该是手上的钱不够,又不好意思跟家人开口,就选择在网上借款”。
就是这5万元贷款,一步步把杨梅带向无底深渊。
逼债
借贷5万,半年时间为什么滚到80多万?杨悦艺说,二妹杨梅生前在家人的追问下曾说,她最开始是在一个叫“米房”的借贷平台,写借条贷款5万元,被扣掉“砍头费”、利息等费用,自己只拿到3万元,而且这些钱是分批次由不同的人打给她。
据杨悦艺说,杨梅收到的第一笔款是3000元,噩梦也就从这笔贷款开始。“还款时间非常精确,一个周期7天,时间一到,必须偿还利息,否则就会有高额的逾期费。”
据家人转述杨梅的说法,在她还款2万元后,余下的部分,平台让她只还利息,本金先不用还。之后,杨梅的偿还能力出现问题,“米房”介绍她去第二个平台“有凭证”借了24万元还利息,随后“有凭证”又介绍她到第三个平台“借贷宝”转14万到“有凭证”,“借贷宝”还不清了又介绍去“米仓”,“米仓”又转了三万元左右到“借贷宝”。
依据杨梅的说法,在4个多月的时间里,为了偿还最初借款的利息,她先后向多个平台又借款了40万元左右。到最后,家人在杨梅的手机里发现,仅在“米房”一个平台上,杨梅的借款总额就达到839402元的,借入179次。
“出门就是借钱。”杨悦艺回忆说,那段时间,每天快到下午6点,如果错不到钱,杨梅就会急得不得了,因为还钱时间是下午6点,超过一分钟就算逾期,利息也会大幅增加。
杨梅的二姐杨菊回忆说,妹妹出事前一周跪着找她借2万元,手上的钱全部被妹妹借完了,就到外面给她借了2万元。回到家看到妹妹脸色惨白,全身发抖,准备打开包拿钱给她,没想到妹妹一把抓起包包就往外跑,到银行转完钱,时间是下午5:55,离6点只差5分钟。
一次,杨梅到大姐的店面借钱,大姐没钱借,她就在店里面来回走,不停接电话,看微信。快到下午6点,杨梅让大姐接电话,大姐杨悦艺刚拿起电话,对方就说你妹欠我们平台钱,如果在下午6点前不还钱,你们几姐妹出门小心点,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时,杨梅才告诉大姐,如果每期不按时偿还利息,就会不停接到电话和短信的恐吓。
在杨梅与催债人的一份微信聊天记录中,催债人说:“钱呢,你不用跟我找借口,今天没有500自己看着办,短信炸3天,我只要结果;那就放着吧,等逾期费滚起来再多还点;你想还本金,不可能;还不处理有几个胆子;今天不处理,我保证你手机响一天。”
在这份聊天记录中,杨梅提到借款是3000元,为什么要还4000元,催债人说:“逾期费两天1000元,如果再逾期的话,逾期费再加。”杨梅回复:“得了吧,现在就是给你们一个亿,你们都不会销账了是吧。”催债人回复:“最好现在给我处理了。”
报警
杨梅的异常情况引起家人的注意,小妹特地从外地赶回家里,和二姐一起照看她。
5月11日,家人陪同杨梅到辖区派出所报警,她说自己被网贷公司骗了,已经两个月没上班。在派出所,依然不断有人打电话催债,民警告诉催债人杨梅已报案。
回到家,家人让杨梅写了一份借款名单。这份名单不含家人亲戚,仅同事、同学、朋友,就有20多人借给她50多万元,加上给家人借的钱有80万元,全部转给了网贷公司用于还款。杨悦艺说,她曾见过杨梅当初借条上约定的利息为24%,但据家属根据杨梅借款的金额估计,实际利息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杨梅出事后,家人把她的银行流水和微信零钱明细整理打印成册,发现她每天都在借钱与还钱里度过。
在杨梅家属提供的一份微信交易记录上,仅4月10日这天,从15点开始至21点,短短6个小时,杨梅的交易记录就多达22笔,其中大多是向名称为类似“XX金融”、“XX钱庄”的账号进行转账。仅在21点之后,杨梅就分四次,向一个名为“A戴高乐有借有还”的账号转账了36000元。
在那段时间。杨悦艺感觉二妹杨梅被逼疯了也被吓傻了,就在报警的头一天,她出门借钱,被上门要债的人堵在路上带上车,最后用美甲店在寄卖行担保借钱给对方,才放她回家。
报警当天晚上,一家人在客厅喝豆浆,杨梅一个人在房间用胶布粘门缝。杨悦艺说,那时杨梅就想走极端了,只是大家没有警觉,“问她粘什么,她说门扣坏了,把它粘好”。
自杀
杨梅的家属称,报警后,催债的人员并没有停止向杨梅逼债,而是变本加厉让她还钱,有贵阳当地的借贷公司威胁说,如果不还钱就会上门找她和家人算账。第二天,家里来了一帮人,说如果不还钱,就在家里住下不走,一直到凌晨报警后,要债的人才离开。
5月14日,杨梅把相关资料全部提交给了民警,然后在微信对催债人说:“我受不了你们逼债了,我今天白天已经报案,一会我就选择自杀,你们不是要报通讯录吗,你发吧……哈哈哈哈!你们不是要钱吗,我会给你们的,等我死了,你们来我的葬礼上拿吧……”
4天后的5月18日晚上,杨梅用胶布把自己房间的门窗封死,留下遗书,准备两盆炭火,服下安眠药。第二天中午,二姐做好午饭准备喊她起来吃饭,打开房门,躺在床上的杨梅,全身冰凉。这时,家人在她的手机上,看到她还欠四个平台15万元。
杨梅去世后,网贷平台并没有“放过她”,电话短信微信仍然不停地响。“每天都会接到四五百个电话,”杨悦艺说,最多的一天接了600多个电话。
6月13日,在杨梅的单位白云区沙文镇综治办的一块公告牌上,杨梅的去向为“外出工作”,时间为2月11日。
杨梅的家属说,杨梅上班表现不错,一年前被提拔当主任。杨梅的同事都不愿谈论与杨梅有关的事情。党政办工作人员以领导开会和不了解杨梅情况为由拒绝采访。
6月20日,工号为2002的米房客服说,米房只是一个保管电子借条的平台,不提供借贷业务。
10分钟后,一名自称米房的贾姓负责人说,杨梅确实在米房补有借条,但钱不是米房借给她的。贾说,米房只做中间平台,供双方使用,不管出借人还是借款人,都不是平台内部的人,就算贷款人不还钱,米房也不会干涉、追查,更不会催债,如果有人以米房名义进行放贷及催收,均与米房无关。
杨梅去世后,其手机及相关证据家属已交给公安,至于杨梅最初借贷的5万元,经历了怎样了利息翻滚,最后变成了至少80万元的债务,家属暂时也无法弄清。米房的贾姓负责人以“保护他人隐私”为由,拒绝透露出借人的信息。
6月25日,记者打通一名催收人的电话,对方警惕性很高,先问是杨梅什么人,然后说自己是借款公司的委托人,只负责提醒借款人还钱,至于借款人贷了多少、还了多少,他一概不知。
当记者亮明身份后,这名催收人突然换了口风,“你太逗了,明明是她老公,还说是记者,别扯了,赶紧还钱,跟我玩套路,我玩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就在杨梅自杀当天,贵阳当地又有人又打电话逼债,当地公安将上门逼债的一男一女控制。
杨梅所在辖区艳山红派出所民警说,此案已移交分局,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当中。
(原题为《女干部疑遭网贷逼债自杀 死前对催债人说:想要钱,来我的葬礼上拿吧 | 深度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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