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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展 | “永恒的巴黎”——街头诗人:维利·罗尼
用相机写诗,用镜头狩猎,用胶片记下巴黎的温度。
分享一个水平不错的摄影展:“永恒的巴黎”维利·罗尼经典摄影作品展,3月31日闭展,上海宝龙美术馆。
据说巴黎城中,每一条蜿蜒的街道、每一扇合起的窗户之后都藏着故事。
而维利·罗尼则像一个潜行的猎手,把故事的瞬间捕捉到底片上,然后长长久久的保存了下来。
众所周知,摄影挣不了钱,维利·罗尼也一样,他一直希望:“如果能靠全年拍摄巴黎和塞纳河来‘获取一份微薄的工资’,自己就幸福得别无所求了。”
“我聚焦那些构成我生活的事物,平凡之美总是我最大的情感源泉——它们构成了我生命的脉络。我是道路诗歌的回忆录作者。”
巴黎人维利·罗尼(1910-2009)活了99岁,他从16岁开始拍照,一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年,在他已经是一个老头儿时,他仍然第一时间跳到桌子上抓拍自己想要捕捉的镜头。
1992年,摄影师维利·罗尼已经82岁,但他似乎没有在意过年龄,只要还能举得起相机,按下快门就是唯一的使命。这一天是情人节的前一天,人们正在希腊老城里小餐馆吃午饭。
维利·罗尼真诚的拍摄着法国战后平民的生活。
当时的巴黎城正是经济困难时期,25岁的乔治·奥威尔在当英语家教。每天到了吃饭时间,他要先出门假装去饭馆,然后去卢森堡公园待上一个小时看鸽子,再把买到的黑麦面包藏在口袋里偷偷带回小旅馆。
海明威也在巴黎饿肚子,他比奥威尔更饿,更穷,也更胆大,他把奥威尔盯着看的鸽子偷回家炖着吃。
维利·罗尼的一生,始于二十世纪之初,终于二十一世纪之初。
他经历了战乱与战后的双重时代,他在茨威格之后、在海明威之后、在杜尚、马蒂斯、毕加索之后,举起了手中的胶片,就像捧起一串珍珠,他用相机串起了巴黎与欧洲的吉光片羽。
史书上记载的都是大人物的故事,而平凡的民众,只是字里行间隐现的墨点。
维利·罗尼用双手和双眼,为我们珍藏了20世纪巴黎一隅的平民时光。
好的人文摄影一定要有的几个特质:
一眼动人的故事性、整体与局部构图的完整、必不可少的光和影。
1.故事
《巴士底恋人》
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太圆满了,看到这个故事时,我就懂了为什么它能是这次展览的大海报。
原本维利·罗尼只是为了拍摄巴士底广场七月柱的影子。在他准备收起器材时,上来了这一对情侣。
“我们双方都谨慎的不打扰对方,他们装着看不到我,或许他们也愿意让我见证热恋的喜悦。雨后的巴黎是最美的,还有一些云雾在天空中飘荡,装饰着天空。”
这并不是故事最终的结局,31年以后,在维利·罗尼的新书签售会上,摄影师和照片中的情侣又一次见面了。这对伉俪夫妻在广场对面的圣安东尼奥街上经营着一家咖啡馆。
a a fu shou
……
lalala的广场拥挤的剧场
安静小巷一家咖啡馆
我在结账你在煮浓汤
这是故事最后的答案
2.构图
维利·罗尼认为:“摄影的黄金法则便是‘平衡全局’,否则拍出的画面毫无平衡感可言。”
《维利·罗尼家中的自拍照》,巴黎, 1929年
上图是维利·罗尼和他的第一台相机。他从16岁开始拍摄,一直拍摄到91岁。
他用一生的漫长时光,为自己加冕了“街头诗人”的桂冠。当然了,一早就接手父亲的摄影工作室也锻炼了年轻的罗尼。
“这张照片是在我对着镜柜的镜子里拍的。它标识了我的第一台相机,一台柯达的折叠式(6.5x11厘米)。在背景中,被我的肩膀遮住一半的是一期《音乐会指南》,这是我以前订阅的一份周刊。我的这台相机有灵活的快门。光圈被定格在F:11(你可以在照片上看到)。底片被送回冲印了,它不是直接拍摄的,而是镜子里的反射。”
这一张是著名的哲学家萨特,拍得非常非常好,
一方面构图很有维利·罗尼个人风格——因为罗尼喜欢用建筑做人物背景;
另一方面,他巧妙的回避了萨特右眼的斜视问题。
第三方向,人物垂头俯视的姿态,又彰显了萨特的身份。
要知道,萨特的正面照是下图这样的——
第二张是布列松拍的,我觉得都很好,就是单独拿眼睛的问题说一下罗尼的构思巧妙。
3.光影
必不可少的光和影。维利·罗尼在光影的基础上,增加了‘烟雾’和‘镜子’,他也非常得意自己照片中‘镜子’的使用。
比如下图里火柴的光亮、镜子中的镜像——完全能想像得出,在他把胶卷冲出来之后,捧着照片欣喜若狂的样子。
但在讲述这张照片时,他只是淡淡的说:“没有什么奇迹的,一根火柴能点亮10厘米范围的脸,其程度大于一个1.5米外悬挂的75瓦灯光,用了十分之一秒,F:1.9。注:看后面的镜子。”
《Le Bidule 咖啡馆》,巴黎,1957年
维利·罗尼还吐槽了现在他拍照时遇到的新难题:
“我有时会一次用光所有6*6底片。原本的相机取景都是正方形的,拍摄之后再用放大设备把画面中多余的部分去掉,只留下主题,改着改着,照片又变成长方形。但是也有一些画面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我便保留了原来的正方形。取到一个完整的景是摄影师的精神享受,这也是为什么在晒印照片时,特地用黑线强调出感光胶片的范围。
1980年之后,我用了宾得反光照相机和两个可变焦镜头。从那之后,每次取景就必须考量:横向还是纵向构图。随之而来的苦恼就是,拍摄时必须即刻设计好画面最终的构图。”
维利·罗尼是狩猎型摄影师,他会早早把相机架好后,蹲守在相机后面,耐心的等待着,等目标猎物走进取景框,他再按下关键的一次快门。同时要马上想好是横向还是纵向构图,这明显又为不到一秒钟就得做出的决策增加难度。
因为在拍摄的过程中,“等待可以是短暂的,也可以是漫长的,也可以是绝望的。所以——我代表原则上重视人类存在的摄影师发言——要么我们耐心地装备自己,要么我们寻找其他东西;但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只能带着痛苦的遗憾离开。”
他也坚信:“我有预先设想的图像,这是一个机会的问题。事情突如其来,你会觉得,如果一直站在某个地方耐心等待,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有时条件不允许,他实在没办法蹲守一张完美的照片,他也会这样做:“……实际上我被困在人群中,已经不可能再瞄准了,我把相机放在头顶上按了三下快门,听天由命。
如果这样也能拍到好的作品,那一方面是对一种顽固不化的弥补;另一方面也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画面拍下来的内在愿望。”
维利·罗尼深深的知道即兴拍摄的感觉:“生活充满偶然性,我经常说一秒两秒的间隔会造成两幅完全不同的画面——非常和谐或者根本不搭调。”
他也常常返回精彩照片的拍摄现场,但会发现再也没有重现过斯时斯景。
《论坛的行人》,1981年,巴黎,维利·罗尼的拍摄初衷是记录下墙上画的三个逼真的行人。他在3月里徘徊守候多次,终于等到从地铁口出来的行人,最后他把真人缩小后,实现了照片想要表达的效果。
看展时,我惊诧于维利·罗尼对每一张照片的时间、地点、人物是谁,等等都记得如此清晰。我猜他一定有一个工作日志,每晚回家在暗房里冲洗胶卷,并打开日志,记录下一天的拍摄工作行程和细节。
在回顾自己的摄影生涯,罗尼终于明白自己不再将‘摆拍’和‘即兴’强烈的区分开,虽然前者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而后者连自己都不一定意识到。
但两者仍然需要严肃的取景功底。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是在画画、逛博物馆时学到的。“每一位摄影师在从事即兴创作时都一样:在他们脑海中有一堆复杂的图形结构,这些来源于他的艺术文化修养、他的经验以及他的敏感度。剩下的就是直觉和快速反应。”
今天我们已经习惯于用手机拍照,手机最为便捷的实现了“即拍即得”,所拍为所见。
而在维利·罗尼的时代,他只能按下快门,然后回到暗房里,冲洗胶卷,纠结曝光,甚至整个冲印时间和精力都要远远超过拍摄过程
——这是一套精确而严谨的仪式。对于那些没有充分曝光的底片,他也会吐槽冲印非常困难。上图则是维利·罗尼自己最得意的一张作品,他讲述这张照片时,既骄傲又谦逊,看看这段话里的那几个字:“(我点点头,低下头)”,那种忍不住的得意都要从字里行间冒出来了。
《在比利时的船闸这》拍摄于1957年7月15日,“在斯海尔德河上乘船旅行,在无休止的坐船过程中无聊至极,但我还是拍了这张照片。这被认为是我最好的照片之一(我点点头,低下头)。我同意,在这个几乎是正面的构图中,三层楼中的每一层都有故事正在发生。”
——彩蛋——
意外发现维利·罗尼拍猫猫也很不错,下面几张不在展览中,但还是想发出来一起欣赏。
我简单总结了维利·罗尼的摄影理念:
1.在一张照片的构图中,最好有三个平面。
像赋格音乐体裁中的三组旋律互相呼应。而‘赋格’的原意是‘追逐’与‘飞翔’。罗尼喜欢在有一定高度和多个连续平面上构思整个画面,他的场景已经准备妥当,只需要耐心等待,比如右下角终于走进来一个行人。
2.‘抓拍’好于‘摆拍’。
观察眼前流动的瞬间,并尽全力捕捉到最合适的那一刻。“我的大多数照片都是一时冲动拍摄的,非常快,只集中在特定的瞬间,这个瞬间好得难以置信,它转瞬即逝。”
3.多拍,再多拍。
罗尼一生拍摄的照片一共有9万多张;如果这些照片有温度,应该是他指尖的温度。
当然罗尼也会做内心的斗争:
“这下雨天还要不要再拍,为什么又要淋湿相机,小酒馆的照片抽屉里有一大堆了……”。
当然我们也会知道,最后他还是会按下快门。
展览:“永恒的巴黎”——维利·罗尼经典摄影作品展(185张照片)
地点:上海宝龙美术馆
展览结束日期:2023年3月31日
如果说海明威眼里的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那么维利·罗尼的摄影就像巴黎的早餐,充满了城市角落平常人家的烟火芳华。
关联阅读:
《那一天》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
《大师镜头下的猫——维利·罗尼》
《20世纪最重要的见证人维利·罗尼:巴黎》
《黑白的浪漫:维利·罗尼眼中的寻常生活》
《世界摄影大师维利·罗尼眼中的巴黎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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