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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母亲”巴德玛:离开了生活,你演啥都不对
3月18日上映的电影《脐带》,是一部小而美的文艺电影。
影片讲述了音乐人阿鲁斯回到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身边,陪伴她回到故乡寻找丢失的记忆,一起面对生死抉择的故事。
《脐带》海报
母亲时不时地逃出家去或是走到水边,为看住母亲不乱跑,阿鲁斯只得找一根绳子,一头拴在母亲腰上,一头拴在自己腰上。这根“脐带”成为阿鲁斯和母亲之间看不见的纽带,也成为生命和亲情无形羁绊的具象外化表现。
演员巴德玛在其中贡献了最动人心魄的表演,质朴自然,天真通透,无措而强悍的草原母亲生命最后的历程被这位低调的“金鸡影后”展现得生动又揪心,阿尔兹海默病人“返老还童”状态的自然流露又是让人忍俊不禁,对生命的豁达泰然也让不少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几度潸然。
离开又归来的母亲,草原人接受生命的无常
《脐带》一开始找到巴德玛时,她拒绝了。当时她自己身体不太好,老家又有亲人病重需要她分心照顾,她怕耽误了年轻人的事业起步。“一个海归的年轻导演,第一部片子,是非常重要的,我也知道人家找投资是非常难的。我也没演过这类患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我怕我演不好,影响人家。”
不过,导演乔思雪很坚持,“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邀请巴德玛老师来演妈妈这个角色。”
由于导演和监制几次三番登门邀约,巴德玛最终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她曾多次饰演草原上的母亲,这个角色更多的时候需要的是自然流露,“妈这个东西,每个女人应该心里都会有本能的母性。阿尔兹海默症这方面家里老人年龄大了也有这方面的征兆,我在他们身上也放进了自己对生活的观察。”
乔思雪记得最打动自己的,是巴德玛的眼睛,“从当中看到了慈祥与童趣,这二者非常有机地兼容了,完全感觉不到岁月在她的精神上刻下的痕迹。”制片人胡婧也惊喜于在这位60后艺术家身上看到出乎意料的“少女感”,“她一笑,你就会觉得,她完全是一个少女,见过她以后,我就和导演感慨,少女这个词真的不是形容一个人的容貌,而是一个人呈现出来的心境和状态。”
《脐带》剧照
把这种旁人的“眼光”转达给巴德玛,她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个人生活的各方面都挺简单的,有些时候就挺像小孩。”
而电影恰恰需要这个“像小孩”的状态。电影重置了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因为患病,母亲的行为退行到孩子的状态,儿子却在不得已中一步步转换为一个照顾人的“家长”的角色。影片中有大量即兴表演的段落,一场阿鲁斯和醉鬼一起修补房子的戏里,巴德玛顽皮地玩起粘在墙上的塑料布,顽皮、童真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形象被恰到好处又不显造作地诠释了出来。巴德玛谈到当时的表演状态不以为意,“因为我本身像小孩似的,特别简单,这种状态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表现。”
《脐带》剧照
影片监制、摄影指导曹郁在影片亮相海南国际电影节首映时,曾说小成本电影,因为器材简单受限,很多场戏都是现场即兴捕捉完成。巴德玛适应这种中小成本的拍摄,没什么切分,一气呵成完成凭直觉而来即兴的表演。导演按照时间顺序拍摄,既是为了照拂草原上自然四季景致的变化,也让巴德玛和伊德尔这对原本陌生的“母子”随着时间的相处真正累积出深厚亲近的感情状态。
“一开始我也不认识他,我们俩第一次通过视频互相对了一下词,之后到了海拉尔一块工作逐步才变得熟悉起来。我们也会聊各自的不同的生活,他的经历也会和我说。我觉得那孩子挺好的,虽然没演过戏,但反而在我的印象当中挺真实的。”
巴德玛不是学表演的科班出身,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同为音乐人的伊德尔会给巴德玛放一些他的歌,将当代电子与传统蒙古族音乐融合的尝试,让老一辈的音乐人也很是欣赏,“任何东西都得发展,但他没有忘记传统,传统的东西是最重要的,是根基。”
《脐带》剧照
巴德玛喜欢片名“脐带”的意象。“这个电影首先吸引我的就是它的名字,‘脐带’这个概念,人与人之间,妈妈和孩子的那种连接,由一根具体的绳子外化出来,同时也是一种心灵上的羁绊。”巴德玛这样谈起她对影片主题的理解。
片中有一场戏,篝火旁阿鲁斯和母亲跳着舞,母亲问他:“你怎么这么不高兴,是那个姑娘不爱你吗?”阿鲁斯哭着说:“爱,她只是暂时忘记了我的名字。”这个年轻人牵着年迈的母亲,带领她回到家乡。篝火中母亲跟着家人走向草原深处,儿子割断的绳子,割不断人和自然之间更深远的连接。
《脐带》剧照
她被这样的选择触动,也打从心底里理解,对生命更通达的看法是年纪渐长的感悟,也似乎有着草原人天生的坦荡,巴德玛说,“一个人的生活环境给他带来的生活经历肯定会不一样,草原文化就和它看上去一样,一望无际。所以草原人对生命、对大自然的爱也是宽阔又深沉的。同时在草原上生死每天都发生得很平常,从小我父母就说会和我们说,‘小时候的幸福不是你的真正幸福。’他们也没有什么文化,没有什么上过大学,但是他们会告诉我要接受生命各种的状态。”
日常放羊的低调“影后”,生活是最好的老师
从第一个电影角色开始,巴德玛大部分饰演的角色都是草原母亲的形象,从年轻到年迈,草原上生活的女性有着勃勃生机和如大地般广阔的胸怀。
巴德玛
许多人不知道,这位低调的女演员演艺生涯的起点极高,是享誉世界的俄罗斯大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的女主角。上世纪90年代,她“触电”的处女作《套马杆》(《蒙古精神》)摘得威尼斯的金狮大奖,并入围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套马杆》海报
片中,巴德玛饰演主角贡巴的妻子帕格玛,是一位生育了三个孩子,要“督促”丈夫进城买避孕工具的母亲。面对“套马杆”的野性,她青涩羞赧,又热情洋溢。她能在丈夫的梦中,化身衣着盛装的首领夫人,驾驭骏马,不怒自威,同时,她也充分展现出身为妻子的善解人意,对于丈夫难以名状的苦衷默默包容理解。
据说当时巴德玛出于看热闹的心态,去参加了蒙古语电影《套马杆》的选角,而在一帮专业出身的人选之中,米哈尔科夫偏偏看中了巴德玛的稚拙简朴。虽然“出道即巅峰”,拍完戏的巴德玛还是选择了在草原上过着上班和放牧两不耽误的生活。
2014年,巴德玛出演丈夫巴音执导的电影《诺日吉玛》,饰演女主角诺日吉玛,一位淳朴的五十岁左右的蒙古族妇女,并凭借此角一举拿下第3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
巴德玛拿下金鸡奖最佳女主角。
影片以发生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诺门罕战役为背景,听闻战争将至,草原上的牧民们纷纷迁徙,离开家园。唯有痴情等待二十多年前奔赴战场的爱人杭盖归来的诺日吉玛坚持留下,守护那片草原。广阔安宁的草原上,只有三匹马,几头牛,一群小羊和两座蒙古包陪伴着单纯且执着的诺日吉玛。温柔而坚强的女性对待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们也如对待小动物一样仁爱和善良,不分国籍地挽救伤员们的性命,用博大的胸怀与无私的爱感染了在战争中被异化的两个灵魂。影片中,巴德玛是等待爱人归来的妻子,是照拂土地和牲畜的主人,是战争的受害者,又是两个生命和灵魂的拯救者。巴德玛的表演淳朴自然,饱含民族情感,精彩地展现出了一位善良仁爱,率性自然的蒙古族女性形象。
《诺日吉玛》剧照
次年的金鸡奖颁奖礼上,巴德玛击败多位当年的热门候选人,爆冷摘下最佳女主角。获奖后接受采访时,她反复强调:“我不是明星,我是演员,我是蒙古族的演员!”而随后发生的乌龙是,在各大媒体对于这位地道“影后”的介绍,却由于过往报道资料的极度稀缺,另一位同名但更年长的内蒙古长调歌手的履历,被“张冠李戴”到了巴德玛身上。
“巴德玛老师还住在牧区,身上依然有蒙古族人传统的印记。”这也是乔思雪坚持她必须出演《脐带》的重要原因。
问她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一些同辈内蒙古演员一样走出草原,巴德玛说,“我喜欢在牧区的生活。我从小在牧区长大,就是牧民的孩子。”工作在内蒙古艺术剧院的巴德玛,正职仍是一位歌手,积年累月过着“有演出的时候演出,没演出的时候就去放牧”的生活,即便到现在,节假日和周末,她也要回老家,“跟牛羊待上几天,看到它们觉得心安,然后再回来上班。”
《诺日吉玛》剧照
问她怎么看待自己演戏的天分和演员的这个身份,她说,“爹妈给的这张脸,是我的财富,我的生活,是另一笔重要的财富。”不善言辞的巴德玛强调,“演员这个职业,最重要的是生活,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也是你的一切,是所谓的‘演技’最重要的基础,离开了生活你演啥也不对。”
影片中,年轻的儿子用一根“脐带”拴着母亲回归故土,绳子串联起的同样还有新旧文化的冲突与摆荡。对于此次和一帮从内蒙古走出的年轻人的合作,巴德玛在过程中感受到两代人的不同,也喜欢他们用更当代的眼光看待这片古老的土地。“我是60年代出生的人,一辈子都几乎没有离开过草原,他们虽然也是在草原上出生,但他们的童年也许已经没有天天放羊的经历。年轻的一代,他们出国,看到外面很广阔的世界,他们思维非常有时代感。我也喜欢和年轻人合作,从他们身上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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