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调查｜低价苹果手机陷阱：老款改新款，直播间诱导线下交易

如此低价的诱惑，让一些消费者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商家构建好的陷阱之中。

连日来，多位消费者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反映，他们在一些短视频平台直播间里，遭遇了类似销售套路：商家低价抛售苹果手机，引导消费者通过货到付款的方式避开平台担保交易。当付了钱收到手机时，才发现自己购买的是一部名为“iPhone 13 pro”的“iPhone XR”型苹果手机，随后便陷入了维权困局。

澎湃质量观记者通过验证调查发现，类似的直播间销售套路均以“线上低价格支付、货到付款”方式售卖，绕开了平台的担保支付；待一批消费者“上钩”后便会立即关闭店铺，导致消费者退货退款无门。

一家专业二手数码店老板告诉澎湃新闻，iPhone XR通过换外壳可变成iPhone 13 pro的外观，改装加本机成本在2000元左右，这些商家每卖出一台这样的改装手机，能赚六七百甚至上千元。

律师分析，商家该销售行为本身构成欺诈，若消费者被骗，首先应当保存好相关证据，要求卖家退货；同时向平台进行举报。此外，消费者还可向消费者协会投诉，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方式进行维权。

老款改新款，直播间买iPhone货不对板

近期，山西朔州市民陈先生向澎湃新闻反映，2月15日上午，他在浏览抖音时发现一家名为“龘纛”店铺正在直播卖苹果手机，商家在直播间中介绍，消费者只需要下单支付19元的快递费用，待收到货后，再线下支付2980元，便可以购买到一部内存为128G、全新iPhone 13 Pro。

陈先生称，他看到直播间的商品详情页面显示“假一赔四”、“坏损包退”等信息，加之价格便宜，他便在直播间以19元的价格下单了。陈先生提供的订单详情显示了“正品版pro”、“72小时发货”等信息。

三天后，2月18日，陈先生收到了快递包裹。在签收时，陈先生询问快递员能否先拆包装验货之后再付款，快递员表示不能拆，如商品有问题可以联系商家。在没有开箱验机的情况下，陈先生线下支付了2980元，签收了包裹。

回到家，陈先生打开手机查看关于本机信息时，却发现自己被骗了。这部手机系统显示，手机名称为iPhone 13 pro，但型号却是iPhone XR。

长期致力于网络安全的专业人士曲子龙向澎湃新闻介绍，标为“iPhone 13 Pro”处，实际是设备名称，名称可以手动更改。他提醒消费者，iPhone手机查验真伪，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查序列号。

根据陈先生提供的手机序列号，澎湃新闻通过苹果官网查询显示，该部手机为iPhone XR，购买于2019年8月。

苹果官网显示，iPhone XR在2018年10月26日开始发售，显示屏6.1英寸 ，2个摄像头，重量203克；iPhone 13 pro在2021年9月24日开始发售，全面屏6.1英寸，4个摄像头，重量184克。

陈先生认为该店铺存在售假行为，但联系店家协商时却发现该店铺已关闭。随后，他联系抖音平台反映自己的情况，被客服告知该商家因诱导线下支付，现已经被平台退店，也无法联系到商家。

因手机尾款2980元系线下支付，平台也无法退款。另据陈先生提供一段3月10日与客服通话记录提到，涉事商家在抖音平台开直播前向平台交纳了一定的保证金，但目前系统未显示保证金状态，具体情况由平台相关部门掌握。另外，此前对接陈先生的专员帮其申请了一张50元优惠券作为补偿，退回订单费用。目前赔付情况无法进行申请。

被骗两天后，2月20日下午，陈先生发现涉事商家再次开直播，但因店铺被封无法卖货，主播便让消费者联系小助手加粉丝团。对此，陈先生向抖音客服反映涉事商家再次开直播一事，要求处理。2月20日15时51分，涉事商家结束直播。

陈先生未接受抖音平台给出的50元优惠券补偿，他希望得到更合理的赔偿。

截至发稿前，澎湃新闻在抖音平台检索“龘纛”用户发现，该店铺账号粉丝数量为4908，页面显示“暂无内容”，也无直播记录。

3月13日，抖音方面向澎湃新闻介绍，经核查，“龘纛”账号在直播间虚假宣传，诱导用户绕开平台管控，通过其他平台进行交易，违规事实确凿。平台已永久封禁该账号电商带货权限，清退相关店铺。

真假iphone手机对比

销售套路多为货到付款，规避平台监管

来自河南郑州的王先生也遭遇了类似情况。2月初旬，河南郑州市民王先生向澎湃质量观投诉平台反映，他于1月11日在抖音平台一直播间以“支付线上18元快递费、线下货到付款2980元”的方式购买了一部iPhone 13 Pro Max，到货后查验手机系统却显示型号为iPhone XR。当他找店家协商时却发现店铺已关，找不到店主。之后，涉事商家因货到付款欺诈发货已被平台清退。

不难发现，这类苹果老款手机改新款手机的销售套路，基本以“线上支付运费、货到付款”的方式进行销售，随后立即关闭店铺。线下支付的货款规避了平台担保交易，消费者无法向平台申请退回全部货款。

个人抖音账号“ACA数码科技”开设直播界面

3月7日，澎湃新闻记者以“买苹果手机”关键词在抖音平台搜索直播间时，一个非店铺账号“ACA数码科技”正在直播卖苹果手机，主播介绍一款99新国行正品iPhone 13 pro（256G）价格仅为2799元，iPhone 13 pro（128G）价格为2499元。该卖家同样是线上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直接关注账号，由小助手联系消费者，待提供购机型号后发货，到货后支持先验再付款。

澎湃新闻记者以消费者身份关注了上述账号，在直播间里表示想购买一部iPhone 13 pro（256G）。随后，一名小助手回关并添加了记者的微信号，之后的沟通均在微信上进行。这也意味着双方交易绕开了抖音平台。

记者与客服的微信记录得知，对方明确表示货到付款，支持先验后付。3月7日晚上，客服发了快递单号，且提示“到货后可以要求快递员开箱验货。若快递员不同意，记得叫他打发货人电话，并且及时联系我，不要直接拒签，我们会沟通解决。”

整个过程顺理成章，让人觉得线下货到付款反而更有保障。

事实并非如此。3月10日上午，手机送达，记者却卡在验机环节。快递员表示可开箱验货，但不能打开手机包装验货。记者再次联系卖家客服询问是否可以拆包装验机，对方答复可以，但需要快递员联系发件人，多次致电无人接听。对此，卖家客服称其联系仓库，手机可先不签收，他们联系快递员再派送。这就意味着，消费者拿到手机可以拆箱验货却不能拆开手机外包装，要么选择直接拒签，要么线下货到付款。

记者拆开快递纸箱，发现内部装着一个黑色的印有苹果手机商标的包装盒，其与正版苹果手机包装盒相似，但从包装的质量来看，明显要粗糙很多。但该手机外包装采取了一次性密封的方法，拆开后即无法复原。仅根据手机外包装展示的序列号查询，显示该部手机为iPhone13 pro。因此，在不破坏包装盒的情况下，消费者根本就无法看到里面的手机。

为进一步验证手机真伪，澎湃新闻记者线下支付了2799元买下了这部手机。果然没有“馅饼”，开机后手机未提示注册激活即证明该手机非新机，而是一部已经激活的二手手机；打开手机系统显示该手机型号为iPhone XR（256G），商家却把该手机的名称改成了“iPhone13 pro”以迷惑消费者。同时，通过苹果官网查询序列号显示，该部手机型号为iPhone XR，购买于2019年8月。手机外观经对比正品iPhone13 pro发现，改装的手机刘海过长、手机边框不平整，且比正品边框要大一些。

针对改装这一情况，涉事卖家客服事后也承认了，称他们卖的是原装XR无损升级13Pro，直播间里也说了国行苹果手机升级版13 pro。值得注意的是，在直播间里，主播的说法是因新号开播，为粉丝带来一款99新国行正品苹果手机升级版13 pro的福利，并没有明确说明是改装手机。主播还称如果收到是改装、组装、翻新机，可以直接退货。

实际上，消费者并不能申请退货退款。涉事卖家客服称，电子产品验机签收不退。

一家专业二手数码商铺老板在看完记者购买的这部手机后介绍，iPhone XR通过直接换外壳可以改装成iPhone 13 pro、14 pro，配置仍是XR，改装成本在2000元左右。另经商铺老板帮忙查询得知，该部手机此前型号为美版iPhone XR（64G），购买于2019年8月17日，经过扩容改成了256G。

澎湃新闻注意到，涉事抖音账号“ACA数码科技”直播历史记录显示，该账号自3月5日开始直播，每天直播两到三场，每场直播时长30分钟或60分钟左右。澎湃新闻记者遂向抖音平台举报上述账号“ACA数码科技”。目前，抖音平台已永久封禁“ACA数码科技”账号带货权限，并清退相关店铺。

3月13日，湖南金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邢鑫告诉澎湃新闻，根据目前提供的信息，该个人账号通过绕开抖音平台、在微信上沟通具体交易事宜的方式进行带货，直接规避了抖音平台对“开通橱窗功能进行带货”的相关要求。他建议，消费者可以保存好相关证据，向抖音平台举报，并要求抖音配合提供对方的实名认证信息。此外，抖音平台有义务对用户举报的违法违规情形及时审核，采取必要措施如关闭直播间，并积极配合消费者维权，提供对方实名认证信息等。

改一部成本约两千，卖一部可赚六七百

iPhone XR改成iPhone 13 Pro在二手数码市场比较常见，一些商家称这种手机为“面子机”。

澎湃新闻在某电商平台搜索“iPhone XR”发现，有商家直接挂链接表示可将iPhone XR改13/13 Pro/14 Pro，价格1670元起，比如iPhone XR改成国行iPhone 13 Pro（256G），价格为2180元。这相比某直播间售卖改装机便宜600元左右。

一家售卖iPhone XR改装机的商铺介绍，苹果XR改13 Pro就是用苹果XR手机改苹果13 Pro的外观（后壳），使苹果XR外观变成苹果13 Pro的外观。仅换后壳，里面配件均为苹果XR原装正品，使用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记者从一家商铺客服得知，他们家使用95新iPhone XR可改装成iPhone 13 Pro，定制后会检测手机各项功能没问题再安排发货，价格为2180元。

到货的手机系统显示实际型号为“iphone XR”

澎湃新闻在电商平台查询发现，一部正品国行全新iPhone 13 Pro（256G）在一家旗舰店售价为8799元，99新国行iPhone 13 Pro（256G）在二手平台价格为5000至7000元不等；iPhone XR大多为二手手机，一部95新iPhone XR（128G）的价格在1800至1900元左右。

商家以iPhone XR改装充当新款手机售卖，他们涉及哪些违法行为，平台应当如何监管？

3月13日，湖南金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邢鑫告诉澎湃新闻，若商家在直播间声称销售苹果iPhone 13 Pro，实际交付的是iPhone XR改装机，该销售行为本身构成欺诈，直接违反了《民法典》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相关规定。例如，个人账号“ACA数码科技”在直播间承诺“如果收到是改装、组装、翻新机，可以直接退货”，卖家还应当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此外，卖家还涉嫌构成销售伪劣产品罪和非法经营罪。

邢鑫介绍，根据《民法典》与《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相关规定，经营者存在欺诈行为的，应当按照消费者的要求赔偿损失，主播也承诺“可以直接退货”。故消费者首先应当保存好相关证据，要求卖家退货；同时向抖音平台进行举报，要求平台对直播间存在的问题及时审核并采取措施，并提供对方实名认证的信息以配合消费者维权；此外，消费者还可以采取向消费者协会投诉，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方式进行维权。

邢鑫还称，考虑到抖音对一般个人账户并无严格的审查义务，平台在该事件中是否存在间接故意或过失还需要结合相关证据材料进一步认定。如平台对该直播间的销售行为未尽到必要的监管职责，或未及时采取措施以防止损失扩大，则可认定平台存在过失，依法承担相应的责任。

抖音平台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平台向来对虚假营销、低价引流、诱导线下货到付款等违规行为零容忍，实施多次专项治理，并积极协助有关部门对相关黑产进行严厉打击。今年2月以来，已清退相关违规商家68个。

目前，抖音平台启动了实时预警风控机制，对主播违规行为进行及时识别和处理。同时，平台通过订单、商品、IM信息等多维度对风险商家进行严格管控，对关联客诉进行及时处置。

抖音平台再次提醒广大消费者，平台交易全流程都对消费者有切实保护措施，切勿因贪图小便宜，轻信线下交易等欺诈行为，以致上当受骗。平台也在持续打击直播间虚假宣传和低价引流等违规行为，为了您和他人的权益不受损害，遇到类似诈骗情况，请积极向平台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