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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 | 苏联现实主义文学盛行时,坚持绿色文学的普里什文
普里什文,世界文学史上最具代表性的大自然诗人与文人,他以农学家、物候学家的身份谋得一份职业,与森林自然为伴,倾听鸟兽之语、虫草之音,无意间开启写作生涯,成为大自然的最佳代言人。以作家、诗人的身份描绘自然,写出大量饱含自然哲理的作品,并搜集大量珍贵的民间文学作品,继承俄罗斯传统文学和语言的精华,踏出一条不同于红色、白色文学的绿色文学之路;以摄影家的身份观察世界,在100年多前就试验过诸多先锋摄影手法,留下了数千幅底片,现在俄罗斯每年还举办其个人影展;以旅行家的身份行吟漫游,十数年的时光几乎都在路途中、山水间度过,将“自然与人”的创作思想发扬光大,直至被主流文学所接受。
讲座现场近日,在北大书店举办了主题为“世界那么大,值得去看看”的北大博雅讲坛。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专家张辉,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俄罗斯问题研究专家汪剑钊和北京大学出版社外语部张冰主任围绕被誉为“伟大的牧神”“世界生态文学和大自然文学的先驱”——俄罗斯作家普里什文的传奇经历及其经典作品,分享了自己的感受和体会。
一面镜子|独怜幽草涧边生,绘就自然与人的共存之道
“以前在北大三角地,一到周末总会有一张小小的手写海报,是一位从事植物分类学研究汪老师自己贴的。海报上说,他每周会花上一个小时给感兴趣的同学介绍北大校园内的三百六十多种植物”,北京大学中文系张辉教授深情回忆自己学生时代所遇到的这样一位老师,“汪老师不仅介绍植物,还讲解植物背后的故事”。张辉教授感到,在阅读普里什文的作品后,仿若回到几十年前寻觅北大校园各色植物的那个秋日午后。感谢兼具科学家和作家身份的普里什文,他所带给读者的自然世界远远大于燕园,让行色匆匆的现代都市人慢下脚步、静下心灵,在莫斯科郊外野餐打猎驯狗、在北方白海沿岸的密林中考察地理,在神秘的沼泽深处探幽古迹,在俄罗斯乡村体会农事、节庆等生活细节,在北极圈内感受极昼的震撼。很难想象,在绿色、环保等理念尚未形成,世人普遍认为人类应该战胜自然、开放自然的上世纪40-50年代,普里什文就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反映了人类文明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主题。
普里什文在《有阳光的夜晚》中反复憧憬那些没有名称、无人涉及的领地,在《林中雨滴》里娓娓道来战争时期未名的爱情故事,在《大自然的日历》中从春天的第一滴水写起,描绘了四季的轮回。这些都反映了作者希望远离政治、生活、城市乃至现代文明,寻觅一片不曾为人类所探索、占领和改造的未名之地,而现代人傲慢的一大突出表现就是想要改造自然、征服自然,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发生矛盾和冲突,对于这些的思考,普里什文比蕾切尔·卡逊那本引发轰动的《寂静的春天》早了十多年。
普里什文普里什文作品中的自然不是一个静态的存在或一个供人类研究的对象,而是一种与人类心灵生活紧密联系的独立个体。他的作品似乎是以摄影家的敏锐眼光,将自然景色留于底片,又为照片补充上丰富的背景注释,让人在欣赏美景的同时能够聆听背后的故事。读他的书,我们不会感受到作者在主观上“想要准确描述某物”的情绪,而是完全一种随风而去的“一个人的旅途”。在他的作品中,自然是一面镜子,反射出人类自己,延伸了人文的空间,拓展了心灵的世界,让我们与自我与自然对话,透过这面镜子重新认清自己。
一条道路|任尔东西南北风,贯穿半个世纪的写作风格
“经得起翻译折腾的语言是美的语言”“普氏走了一条不同于红色、白色文学的第三条路——绿色道路”“普里什文的丰富性既体现了他自己的创造,又来源于他对各种文化的吸收”,北京外国语大学汪剑钊教授在讲坛上从多个有趣的角度解读了普里什文的语言和文风。
在语言文字上,相较于高尔基、巴尔扎克等大众较为熟知的作家,普里什文的语言更为优美,能够把俄语口语原生态的力量激发出来,甚至可以说在俄语中创造出了一种新的文体,即一种按照以诗的要求和标准而写作的散文,故而作品金句遍布、意蕴隽永,散文中的很多话都蕴含了诗句的信息量,让人回味无穷。这样的语言,无论是哪国哪位翻译家译出后,可能受限于译者水平,普氏可能多少会打点折扣,但是能够使非俄语读者感受到那份美,这样的语言是经得起翻译“折腾”的。
在作品文风上,考虑到普氏写作的黄金期是上世纪40—50年代,当时正是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盛行的年代,在大家纷纷用 “旧现实主义已经落后于自己的时代了”“需要英雄人物的时代已经到来了”(高尔基语)的观点指导自己写作时,普里什文半个世纪如一日地坚持用自己的风格写作。比如在《飞鸟不惊的地方》中,作者用充满俄罗斯“乡土气息”的语言,生动地描绘了从彼得堡到波韦涅茨的自然地貌和人文景观,讲述了尚未被现代文明冲击的农民、渔夫和猎人的淳朴生活和风俗习惯,这种风格的写作在普氏作品中俯首皆是。坚持浪漫性的同时,普氏的作品还兼具科学性,如何训练猎犬、丛林中如何辨识方向、如何判断天气,更不用说《大自然的日历》等作品几乎就是对俄罗斯北方地理、民俗、生物、气候等专业详实的记录,这样的写作风格是一条有别于主流作家红色文学、流亡作家白色文学的第三条道路——绿色文学,专注于描绘人与自然。
普里什文作品集作为一个幅员辽阔、森林占近一半国土面积的国家,大自然在整个俄罗斯思想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俄罗斯的精神和广袤的大自然一样无边无际,这些特点均在普氏的作品上均有体现。普里什文用浪漫的笔法写尽了大自然的瑰丽和壮美,让读者阅读时感到那份迎面吹来的凛冽北风,他继承了俄罗斯文学写自然、绘生态的文化传统,他以作品描绘自然,以自然投射自我,完美地表达了自然、人类、你、我之间的关系,让读者在读到作者的同时读到自我、发现自我。汪剑钊教授感叹道,仿佛是大自然创造了普里什文这样一个人,让他表达自然的思想,将荒野之息传播给每一个热爱自然的人。
一人之力|绿满窗前草不除,普氏作品倾情译出
张冰简单介绍了这套书的翻译出版经过。普氏作品在我国早有中文译本,《林中小溪》等部分短篇还曾入选过中小学课本。此次北京大学出版社一气呵成,将普氏重要的散文、小说集成出版,包括《大自然的日历》《飞鸟不惊的地方》《亚当与夏娃》《林中水滴》《有阳光的夜晚》共五本书,所有译本均由南京大学石国雄教授一人所译。石教授俄语功底精湛,曾翻译过克雷洛夫、普希金、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纳博科夫等作家的著名作品,他的俄罗斯文学和文化素养深厚,特别是对普里什文及其作品的研究颇深。他耗费多年、苦心钻研,凭借一人之力翻译普氏著作,译文优美、准确、达练,甫一出版就受到广大读者尤其是俄罗斯文学爱好者的好评。
不同于之前普氏作品的中文版由不同译者分别翻译,石教授一人所译的版本保持了译作文风的一致性,在许多动植物译名上更是深入研究考证,在翻译的精准性上狠下功夫,让读者能够完整地体会到普氏作品之美。许多精通俄语、读过原著的北大、北外俄语教授、专家表示,石教授的译文传神地反映出了普氏作品的神韵与魅力,既保留了普氏所用的俄语口语中原生态力量,又照顾了中文读者的阅读习惯,读起来行云流水、酣畅淋漓,没有通常俄语译作所带的翻译腔。透过译者的文字,读者们仿佛能够跟随普里什文的脚步,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明月、冬会初雪,感受到大自然的绿水青山,感受到森林世界的广袤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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