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市长访谈录｜对话佛山市长白涛：坚持制造业当家，让民企“敢闯”

【访谈摘要】

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佛山市委副书记、市长白涛：

►佛山因产业而兴，尤其制造业是佛山最靓丽的产业名片，也是助力佛山迈入“万亿俱乐部”的厚实家底。

►全市32个镇（街道）中，GDP超百亿元的有28个，其中狮山镇、北滘镇超千亿元，占了全国千亿镇的半壁江山。

►传统制造业是佛山经济的基本盘，放弃就是“自废武功”，唯一出路就是转型发展。

►努力让“有家就有佛山造”品牌家喻户晓、深入人心。

►当好民营经济“守护者”，让民企“敢闯”。

春节过后不久，“千亿镇”话题悄然而至，引发媒体热议。

1月29日，佛山市顺德区北滘镇宣布，该镇2022年GDP突破千亿元大关，由此互联网多了一个新热词：千亿镇。

实则早在2017年，佛山市南海区下辖的狮山镇已低调摘此桂冠，成为广东首个千亿强镇。

至今，全国还有不少地级市GDP未过千亿，而佛山下辖的两个镇，单个经济体量竟超过部分地级市，堪称“富可敌市”。

作为孕育如此经济体量的“母体”，佛山究竟凭的是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凭借的还是其发达的民营经济、强大的制造业和鲜明的工业底色。

改革开放以来，佛山坚守实体经济，坚持制造业立市、兴市、强市，走出了一条内源型增长模式的道路。

以佛山北滘镇、狮山镇为例，全民创业、中小企业扎堆，龙头企业发挥引领作用，形成了超强的产业规模效应，财富聚集。

这也由此形成佛山的总体经济能量，使其在广东和中国经济版图中均占有一席之地，并始终保持着韧性与定力，实现逆势稳增的态势。

2022年，佛山的GDP为12698.39亿元，增长2.1%，经济总量位居广东省第3名。

万亿GDP城市的背后，由一个个“千亿”区镇组成。2022年，高明区GDP突破千亿元。至此，佛山成为广东唯一的所辖县（市、区）经济总量均超千亿元的城市。前有顺德区在全国各区综合实力排名中位居前列，后有高明区经济突破“千亿大关”，佛山这座万亿城市内的各个区，没有一个“掉队”。

实业兴国，制造兴市。“佛山制造”已成为中国产业的地标之一。而在佛山制造业中，民营企业扮演着中流砥柱的角色，它为佛山经济发展奠定扎实基础，更为推动佛山产业转型升级积蓄动能。

2023年，佛山定下了6%的经济增速目标。接下来，佛山将会如何坚持“制造业当家”、推动高质量发展，将“佛山制造”推向全球价值链高端？以民营经济为主的佛山又将如何当好民营经济的“守护者”，推动民营企业茁壮成长？

今年两会期间，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书面采访了佛山市委副书记、市长白涛，他对上述问题一一解答。

佛山新城区金凤凰广场灯光璀璨。佛山市委宣传部 供图

“高质量推进制造业当家，在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中体现佛山担当”

澎湃新闻：作为全国唯一的制造业转型升级综合改革试点城市，近年来佛山制造业发展成效如何，今后如何高质量推进制造业当家？

白涛：佛山因产业而兴，尤其制造业是佛山最靓丽的产业名片，也是助力佛山迈入“万亿俱乐部”的厚实家底。作为全国唯一的制造业转型升级综合改革试点，佛山坚持制造业立市、兴市、强市，全市工业增加值占地区生产总值50%以上，规上工业总产值、增加值在全国城市中排第五，自主品牌产品销往223个国家和地区，“有家就有佛山造”享誉全球。在国家和省聚焦制造业、大抓制造业的大背景下，佛山迎来重大机遇，也必须扛起重大责任，巩固提升制造业在全市的支柱性地位，发展壮大制造业在全国的标志性地位，奋力实现制造业在全球的样本性地位，在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中体现佛山担当。

澎湃新闻：从产业角度来看，佛山未来将如何推进高质量发展？

白涛：佛山制造业起步早，经过多年发展积淀，现已形成了“三五成群、十有八九”的产业格局，“三五成群”指的是佛山拥有8个超千亿的产业集群，其中3个是新兴产业，5个是传统产业；“十有八九”指的是制造业大类中，佛山应有尽有、十全十美，其中八成的产品会走进千家万户，九成的产业可以实现自我配套。目前，佛山装备制造、泛家居两大产业集群规模均突破万亿元。但是，佛山也面临着产业结构偏传统、“四新”经济发展不足、新兴产业引领作用不强等问题。

为让佛山制造基业长青，我们坚持存量、增量两手抓，既要大力发展新兴产业，也要狠抓传统产业转型升级，从根本上优化产业结构、改变产业形态、重塑产业形象。

如何让“老树发新枝”？我们深刻认识到传统制造业是佛山经济的基本盘，放弃就是“自废武功”，唯一出路就是转型发展，突出在两个方向上发力：第一是通过数字化改造实现转型发展。目前全市9400多家规上工业企业中，四成已实施数字化转型，我们力争2023年55%、2025年80%以上的规上工业企业实现数字化转型。第二是通过提升质量和品牌实现转型发展，近年来，佛山大力推动制造业品质革命，培育了一大批全省乃至全国领先的质量“冠军”，拥有的全国知名品牌创建示范区、全国企业标准“领跑者”数量均位列全国地级市第一。接下来，我们将深入实施“以质取胜、技术标准、品牌带动、知识产权”四大战略，支持企业用高端科技、先进工艺、创意设计赋能大众化产品，实现产品推陈出新；同时引导企业加强品牌运营、拓宽市场渠道，从生产端到销售端不断提高制造业供给体系质量效益。特别是针对佛山家居产业规模大、产品优但品牌繁多、力量分散的情况，去年佛山专门组织成立家居产业联盟，启动“有家就有佛山造”产业IP工程，促进佛山家居企业由“单打独斗”向“联合作战”转变，以统一品牌推出形式多样的“佛山家”应用场景，努力让“有家就有佛山造”品牌家喻户晓、深入人心。

澎湃新闻：佛山在新兴产业方面又是如何布局的呢？

白涛：我们既要“老树发新枝”，也要“新芽成大树”，佛山正加快布局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我们立足佛山基础条件，积极做大做强高端装备制造、工业机器人、新能源、新材料、医药健康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前瞻布局绿色氢能、显示装备等未来产业，着力抢占新兴产业制高点。

当前，佛山的新能源汽车、高端装备制造已成为超千亿元的产业集群，接下来我们还要把工业机器人、新型储能、医药健康作为大集群发展的近期目标，力争实现大的突破。在机器人产业方面，佛山目前拥有机器人领域研发、生产、销售相关企业近2800家，培育引进华数、博智林、嘉腾等本土龙头企业，全球工业机器人四大巨头全部布局落户佛山，形成从关键零部件到本体制造、系统集成与应用的完备全产业链。而在氢能产业方面，佛山作为国内较早布局氢能产业的城市之一，引进培育了产业链上下游近150家企业和项目，与国内外院士团队共建了仙湖实验室等重大科创平台，基本覆盖了氢能“制、储、运、加、用”全链条，成为广东燃料电池汽车示范应用城市群建设的牵头城市，形成全国领先的产业链、基础设施和终端应用规模。

澎湃新闻：佛山正在实施工业用地“亩均论英雄”改革。这意味着，仅靠外延扩张增加建设用地的老路不能走了，那么佛山在优化产业空间方面，准备怎样闯出一条新路？

白涛：佛山过去多年的实践证明，没有高质量的产业空间支撑，就没有高质量的制造业当家。佛山产业以往粗放式的发展，带来了工业不连片、产业不成带、土地碎片化等一系列问题。为此，我们大刀阔斧重构优化产业空间布局，规划建设54个万亩级、44个千亩级的工业集聚区，谋划打造487平方公里的佛北战新产业园并纳入广东省七大产业集聚区，高水平建设“十大创新引领型特色制造业园区”和“十大现代服务业产业集聚区”，在土地规模、用地指标、能耗指标、财政政策等方面给予支持，引导相关特色产业集聚性布局、集群式发展，形成“中部强核、东西两带、南北两圈”高效联动产业格局。为让这些园区有限的产业空间得到最大化利用、实现最高效产出，我们将大力实施工业用地“亩均论英雄”改革，完善差异化、倒逼式政策体系，有序推进“工业上楼”，推动园区提高容积率和投资开发强度，真正实现集约式发展。

澎湃新闻：今年全国上下都在拼经济，佛山是如何主抓招商引资和重大项目的？

白涛：没有好的项目落地作支撑，制造业当家的根基就难以筑牢。我们正在全力推动招商引资和重大产业项目建设提质增效，这些年积极探索优化招商引资体制机制，去年成立了市投资促进局，强化招商工作统筹力度，全年签约引进1亿元人民币或1000万美元以上项目428个，签约投资总额3465亿元，其中10亿元或1亿美元以上重大产业项目88个，项目当年开工率超五成。今年，我们将继续在创新招商引资模式方面下大力气，瞄准龙头项目、关键项目、专精特新优质项目精准招商，力争全市签约投资总额突破4000亿元，全年新引进超10亿元重大产业项目100个，推动更多项目“签约即开工”。

佛山潭洲水道夜游配套项目（新城段）亮化灯光。佛山市委宣传部 供图

“当好民营经济‘守护者’，让民企敢闯”

澎湃新闻：佛山民营经济发达，涌现出了许多大企业，接下来佛山将会如何推动优质企业做大做强？

白涛：改革开放以来，佛山这片投资创业的热土上涌现出一大批有核心竞争力的制造业大企业，奠定了佛山制造的厚实家底。根据2022年初步统计数据，佛山拥有主营业务收入超千亿元企业2家，超百亿元企业31家（其中制造业企业15家），超50亿元企业66家（其中制造业企业27家），超10亿元制造业企业162家。在2022年广东制造业500强榜单中，佛山90家企业入选，居全省第一。为推动这些龙头骨干企业跨越式规模化发展，我们支持和引导企业向外开展并购，利用别人的技术、人才、品牌、模式、渠道改变自己，借鸡生蛋、借船出海、借梯登高；目前全市累计境内外上市企业79家，我们力争2023年再新增上市企业10家；鼓励龙头企业开放供应链资源，举办“大手拉小手”对接活动，通过上下游配套、分工协作、深化拓展等方式，带动中小企业融入产业链协同发展。同时，持续加大对优质中小企业的培育提升力度，打造大企业顶天立地、中小企业铺天盖地的“金字塔形”企业梯队。并围绕“个转企、小升规、规改股、股上市”梯度成长，积极为企业提供覆盖全生命周期的政策支持，重点培育一批“专精特新”“小巨人”“单项冠军”“链主”等优质企业，促进制造业企业由小变大、由弱变强。

澎湃新闻：佛山如何着力构建制造业一流“大环境”，来推动资源要素向制造业集聚？

白涛：抓大环境、建好环境，是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和发展内生动力、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之举。近年来，佛山围绕制造业转型升级所需，全方位加大要素供给保障力度，全面推动政策措施向制造业倾斜、资源要素向制造业集聚。

首先是强化用地支撑。我们按照“集中连片”原则，以法定形式把工业用地规模由350平方公里调整为450平方公里，划定了工业用地红线，切实做到像保护耕地一样保护工业用地。以“工改工”为主开展村级工业园改造，累计拆除15.2万亩，腾出空间引进重大产业项目，接下来还要继续大力推进，今年完成改造不少于1.16万亩。加快土地整理出让节奏，去年全市工业用地出让1.45万亩，居全省第一，今年工业用地出让要达到1.5万亩，而且大部分要做到“拿地即开工”。

其次是强化技术支撑，高水平打造佛山国家高新区、三龙湾科技城、佛山人才创新灯塔产业园等创新载体，高质量建设季华实验室、仙湖实验室等省级实验室。强化企业科技创新的主力军地位，2022年国家高新技术企业达8700家，今年力争达1万家。重构优化人才政策体系，深入实施“百千万”产业人才工程，构建“一站式”人才综合服务机制，重点培育引进科技创新人才、企业家人才、高技能人才等十类人才，让佛山成为近悦远来的人才高地。

再就是强化金融支撑，加大对制造业融资支持力度。2022年，市级政策性金融工具帮助中小微企业3万多家次解决融资超1000亿元，制造业贷款余额增长18.6%。

澎湃新闻：佛山将如何持续打造一流营商环境，进一步激发各类市场主体活力？

白涛：切实落实“两个毫不动摇”，充分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是党和国家一直以来的大政方针。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也再次强调要切实落实“两个毫不动摇”，为各类所有制企业创造公平竞争、竞相发展的环境，用真招实策提振市场预期和信心。佛山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城市，是国企、民企、外企等各类市场主体投资发展的好去处。特别是近年来，我们坚持把打造一流营商环境作为“一号改革工程”，出台全国首部服务市场主体的地方性法规，实施“益晒你”企业服务体系、“益企通”不见面审批、“领导小组+代办小组”审批代办服务、“秒批秒办秒达”服务等改革举措，为企业办事带来了便利，有效激发市场主体活力。2022年，佛山市场主体总数达132.2万户、增长18.6%，增速居全省第一。接下来，我们将继续聚焦市场主体关切，深化“放管服”改革，压减一切不必要的审批，打掉一切不合理的门槛，简化一切来回跑的手续，打造审批更快、办事更简、效率更高、态度更好的政务服务环境。

澎湃新闻：在佛山的制造业中，民营企业是中流砥柱，接下来如何推动民营企业持续成长？

白涛：改革开放以来，佛山始终坚持“放水养鱼”理念，培育民营企业成长土壤，推动民营企业茁壮成长，民营经济贡献了全市六成以上的GDP、七成以上的税收、八成以上的工业增加率、九成以上的企业数量，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历史性跨越，成为佛山经济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目前，全市共有民营企业47.1万户，8家企业上榜“2022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40家企业上榜广东企业500强，培育了美的、碧桂园、联塑、海天等全球知名企业，以及一大批细分行业领域的“单项冠军”“隐形冠军”，形成了“大企业顶天立地、小企业遍地珍珠”的民营企业生态体系。当前部分民营企业发展面临困难，预期不稳、信心不足等问题比较突出，我们更要在坚持“两个毫不动摇”上亮明态度、决不含糊，当好民营经济“守护者”，让“民企敢闯”。平等对待国企、民企，依法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积极构建“十个没有” 亲清政商关系，落实党政领导联系服务企业机制，主动与企业家打交道、交朋友，为企业解难题、办实事，当好民营企业敢闯敢干的坚强后盾。同时，推进新时代民营企业家培育工程，引导广大民营企业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打造更多“百年老店”“一流企业”，增强民营经济可持续发展能力。

佛山文华公园夜景。佛山市委宣传部 供图

“推动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朝着更高水平、更高质量迈进，为实现共同富裕探索佛山实践”

澎湃新闻：佛山将如何推进高水平城乡区域协调发展，走出具有佛山特色的共同富裕之路？

白涛：协调发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关键是破解城乡之间、区域之间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的难题。这些年来，佛山以大力度的简政放权，有效激发了区镇改革发展活力，全市五区GDP均已突破千亿元，在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区排名中均位列前40强，其中顺德区已连续11年名列榜首、南海区已连续9年位居第二；全市32个镇（街道）中，GDP超百亿元的有28个，其中狮山镇、北滘镇超千亿元，占了全国千亿镇的半壁江山。蓬勃发展的乡镇经济让农民获得了更多经济收益，让佛山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长期小于全省平均水平，也小于全国“共同富裕示范省”浙江。在这样的基础上，佛山将认真贯彻《报告》有关部署安排，坚决落实省委“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我们有条件、有信心、有责任推动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朝着更高水平、更高质量迈进，为实现共同富裕探索佛山实践。

一是积极创建城乡区域协调发展示范市。为深化落实省委“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佛山研究制定了关于推进高水平城乡区域协调发展的实施意见，在全市范围内全面推进产业协同、设施互通、服务共享、收入普增、环保共护、城乡融合，不断提升全市发展平衡性、协同性、包容性。特别是在推进重点产业协同发展方面，去年我们创新建立了南海结对三水、顺德结对高明紧密协作机制，取得了积极进展，接下来将进一步完善相关机制，统筹配置用地规模、土地指标、能耗指标等关键要素，鼓励打破行政壁垒共建产业园区，形成先发带后发、后发促先发的生动局面。

二是深入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近年来，我们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3.9万元。接下来，我们继续着力提升农业农村现代化水平，培育发展现代都市农业，大力发展“预制菜”等特色农产品加工产业，拓宽农民增收致富渠道；全域开展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实施乡村振兴示范带建设三年提升行动，打造宜居宜业的现代化和美乡村。

三是坚决扛起对口支援合作的重任。作为先发地区，我们深刻认识到，佛山能有今天的发展成绩，离不开全国全省兄弟城市的支持。根据国家和省的安排，我们将扎实做好对口支援西藏墨脱和新疆伽师、东西部协作黔东南、对口合作双鸭山和郴州工作，做好省内对口帮扶协作茂名、云浮，以及对肇庆、云浮的驻镇帮镇扶村工作，为全国全省区域协调发展、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大局贡献佛山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