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去看世界杯的“80后”女生还在旅途｜看见她们

祝碧晨 设计

对“80后”的乔西（化名）来说，不断追求热爱是一件无止境的事。

四个月前，她因为辞职去看偶像梅西的最后一届世界杯，一度“走红”于互联网。

如今，她的旅程还在继续，世界杯结束后，乔西在阿根廷游历了两个月，找寻关于足球、梅西的足迹，而后又去了南极。

1月15日，乔西在南极寄给父母一封明信片，明信片上，她以朋友的口吻称呼父母“dear老酷男和老俏妞”，和他们分享南极奇遇：当我看到企鹅自在的生活，看到虎鲸和蓝鲸无忧地畅游在海中，看到海狗、海狮慵懒地躺在岩石上，正是对美好的不停追寻，才让我的生命跳动不止。

在乔西看来，当下的状态可以让生活过得很精彩。接下来，乔西想继续探寻南美，她想用游历的方式告诉父母：“世上有太多更美好的事”。

乔西在南极 本文图均为受访者提供

代际催婚拉锯

2022年11月，“女生辞职到卡塔尔看梅西最后一届世界杯”把乔西送上热搜，也让她面临非议。有网友质疑，“你这个年龄，按理来说上有老下有小，花十万八万就为了梅西。太荒唐了吧，难道就不替父母丈夫儿女想想吗……”

事实上，乔西没有结婚，目前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接近40岁的她，从27岁起就面临催婚催生。父母一度担忧女儿的未来，觉得再不结婚就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

“一直被催，就有逆反心。”当时，乔西抵触情绪很大，在父母催促之下，她更没结婚的心思。

无奈之下，父母甚至让乔西先结婚，结完不合适再离。孩子也赶紧生，“生了再说，我先帮你带，你不用操心”，亲朋好友也为她着急，小姨和姑姑催婚次数最多。

二十岁出头时，乔西也曾对婚姻抱有“粉色泡泡般”的美好期许。翻过三十岁，她看到爱和自己旅行的朋友为了孩子舍弃兴趣爱好，还看到有人离婚时面红耳赤地分割财产，现实的琐碎和她对生活的憧憬形成巨大反差。乔西肯定，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乔西曾设想，在一段婚姻关系里，不管以家庭形式，还是单身妈妈形式抚养孩子，她的能力和责任感都会促使她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如果有了孩子，肯定以孩子为大，梅西还算什么？”

在她看来，一旦选择婚姻和孩子，就要尽所能在婚姻里获取最大乐趣和价值，不过她又不想“牺牲”自己去成全家庭。

乔西生活在上海，工作状态下，收入稳定，能够支撑她的规划。一个人待着时，她会诙谐地思考：“要是有兄弟姐妹就好了，如果他们选择结婚，我会更自由。”父母在湖北，她在物理距离上可以回避频繁被长辈催婚。

父母也不想干着急，又给乔西提了新方案：先结婚找个伴，不要孩子。但多年“反催婚”的经验告诉乔西：“等婚一结完，会马上催生孩子。”索性，她一步都不妥协。

好在乔西和父母的关系，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父母和子女，更像平等互相尊重的朋友。所以，当乔西很认真地和父母表达自己的婚姻观念时，父母并没有激进或强硬的表达，整个谈话过程良性且健康。

父母最开始也不能理解乔西的想法，转折点是在一次谈话。

乔西找了个时机，坐下来跟父母好好谈了谈。“你们真正担心我的是什么呢？是要让我传宗接代吗？”他们马上说“不是的”，坚决否定了这一条。

父母解释，当然不会把女儿当传宗接代的“工具”，而是担心乔西老了没人照顾，“我们还在世时，如果你生活遇到困难，从精力和经济上都能帮助你。但如果我们走了，就你一个人了，老了怎么办呢？”

这次谈话后，乔西父母的态度有所改变。有时亲戚介绍相亲对象，父母也只是简单传递信息，没有其他要求。这让乔西清楚感觉到，父母是爱她的，也愿意给予更多尊重。

让父母接受和改变

相比于外人的非议，乔西更希望父母接受。

此前，乔西因辞职看世界杯收到网友不友好的言论，关于年龄，也关于性别。这在近些年并不罕见。

2018年，社会学博士钱岳在“一席”分享《我们为什么要结婚？》。有人在文章下方评论，男人年龄大点不影响找个合适伴侣。才和财都不是女人的核心竞争力，年龄才是。所以，婚约本质上是保护女人孩子的。

2020年，国内一位著名舞蹈艺术家被网友指“没有儿女人生失败”，再次掀起社会对女性婚育的讨论。

对于网友一些评论，乔西没有争辩，只有一次留言，说自己是出于追求梦想才辞职看世界杯。“我不是公众人物，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过是我自己的事。”乔西觉得，坚持自己的活法就够了，无关年龄和性别，“这是对个人生活的坚持。”

乔西知道，自己的选择，最大的遗憾是体会不到有家庭以及孩子的乐趣，但要有勇气接受失去的部分。

她唯一在乎的是父母，“他们把我养育这么大，我是在意他们的考虑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决定在这个社会并不是被普遍接受的，更别说一直生活在中部小城市的家人。

事实上，乔西辞职看世界杯父母并不知情，她怕家人知道后，担心她的安全。但父母还是从网上得知女儿去了卡塔尔，好在父亲很支持乔西看梅西踢世界杯，他告诉乔西：“这将是你人生最有意义的体验”，他也会熬夜陪乔西看阿根廷比赛，给梅西画肖像送给女儿。

父亲画的梅西肖像

辞职看世界杯后，父亲的反应让乔西恍然大悟：原来要打消父母的顾虑，是让他们感受到，他们的女儿能快乐地生活。

于是，乔西开始更多地和父母分享自己的旅行经历。

乔西在智利百内W线徒步

3月1日到5日，乔西在智利百内W线徒步时，她根本没想到会一直下雨，有一天山上大雪至暴雪，道路泥泞不堪，乱石至滑无比，让这趟本来没有太多难度的徒步，变得具有挑战。乔西告诉父母：“天天湿冷，帐篷冷得睡不着也睡不好。第三天格外魔鬼，以最后一天走出来后才放晴的天空做序言吧，仿若太阳的消失就是让我变得更强大的存在！”

乔西在智利百内W线徒步

乔西认为，自己的分享能让父母更热爱生活，父母也从她的行走中，确定女儿的选择是快乐的。

在父母眼里，乔西从小学习成绩优秀，长大后，在上海985院校读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国际咨询公司工作，后来去了“大厂”，一路走来都挺顺利，“乔西是有独立见解的人，我们很放心，也很信任她。”

她还发现，父亲进入老年，玩性也出来了，喜欢户外运动，骑行、越野跑、徒步，最近还迷上了单人滑板，能从生活上看到他想把自己生活过好的态度。乔西偶尔也会陪着父亲徒步，她和父亲说：“如果我结婚有孩子，你根本玩不了户外，就给我日夜不分地带孩子了。”

乔西和父亲一起去徒步

她想让父母知道，他们现在的样子，也是别人羡慕的状态，他们的人生也要过得足够精彩。

对于“老了怎么办”，乔西也会慢慢给父母灌输年轻人提倡的抱团养老方式，她告诉父母，自己和身边三四个女性朋友经常商量，老了大家一起养老，还计划着组建养老互助小团队。

追求热爱无止境

说服了父母，更要说服自己，乔西选择的路，需要自己走。

2015年，乔西在西班牙徒步。那次徒步的半个多月里，孤独感时有出现。又因为徒步路上，脚上水泡没处理好，皮肤上一层皮全掉了，疼得一晚上都没睡着。钻心的疼痛过后，伤口慢慢愈合，乔西把这一过程的情绪都化成了自我鼓励的力量，克服着生理痛苦和心灵孤寂。

也正是在这一路中，乔西碰到了来自世界各个国家追求个体价值的人，乔西与他们的交谈中收获了很多感悟，对自己的未来生活也进行了深度思考。当一位五十多岁来自美国的人问她“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乔西说：“一个多彩的人生。”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西更坚定要把自己的一生过好。她有理由相信，自己会勇敢地战胜孤独。

生活当然不都是一帆风顺。乔西也面临就业压力，她会发现，社会对大龄未婚女青年不是特别友好。一方面出于女性，有用人企业担心把人招进来时间不长就结婚怀孕了；一方面也出于年龄，HR可能出于对岗位持续发展的考虑，把大龄求职者拒之门外。

乔西打算，这次游历之后回国找工作赚钱，让生活良性循环。她会更倾向成为每年假期合理、工作相对灵活或以项目为单位的合同签约制的自由工作者，项目结束后，她也有时间再去探索世界。

乔西在卡塔尔世界杯

乔西的旅行费用，是工作多年积攒下来的存款。看完卡塔尔世界杯后，她带着“世界冠军的喜悦”去了阿根廷。行走在阿根廷土地上的时间越长，她越被那里的风情所感染。

乔西在阿根廷找寻梅西冠军时刻的痕迹

她走到一家餐厅，点了名叫VIP的早餐组合，从天白坐到晚霞西下，喝到微醺，起身走回酒店。走在街道上，看到店铺门面上的魔幻涂鸦，乔西脚步加快，近近地看，有点恍惚，“就像在河边走着走着，突然抬头看到梅西的巨幅画像在前方”。

“这里就是罗萨里奥吗？这里就是罗萨里奥啊！”她在心里默念，这是梅西的家乡，“Rosario的朝圣，Bariloche的湖光山色，Chalten陶醉般的徒步，Calafate冰川的耀眼，以及大巴一路向南抵达世界尽头的Ushuaia。”乔西仿若灵魂抵达了理想国的梦境，不愿醒来。

乌斯怀亚的图书馆

在阿根廷乌斯怀亚，乔西找到一家外立面紫粉色的图书馆，脑海里浮现出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世界尽头的图书馆。乔西说，图书馆有年代感，不大、温暖，符合她的想象：“想在世界尽头的图书馆当一名图书管理员，通过读梦来读心。”

乔西在南极。

现在，乔西还在继续探寻未知世界。她在南极船上结识到来自意大利的探险组组长，这位组长给乔西讲述了自己在南美的探险经历，从委内瑞拉出发，历经巴西、智利、阿根廷，一路背着帐篷和睡袋，以搭顺风车的方式长途跋涉抵达世界的最南端。这次南极季结束后，他会利用休假去挑战阿尔卑斯山，然后6月开始迎接北极探险季的工作。

他告诉乔西：“无论是探险者、登山者、旅行者或是生活的热爱者，都需要用未知来感受活着。”乔西为此十分震撼，她非常欣赏这样拥有自由灵魂，把兴趣与工作相结合并主宰着人生，她激励自己向着未知世界勇敢走下去。

尤其卡塔尔世界杯后，乔西时常给父母说：“世界那么大，那么美好，你女儿现在一个人在探寻世界的美好，应该为她感到开心。”

乔西的南美之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