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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花粥和民谣
作者 | 河马君,编辑 | 楚青舟
发布 | 深瞳音乐(ID:deepfocusmusic)
爱奇艺《我们民谣2022》刚刚收官,整个节目在公共舆论呈现出一种“冷清”的感觉。
明明是圈内天花板级别的全明星阵容,周云蓬、万晓利、张玮玮、钟立风、房东的猫、陈粒、柳爽、谢春花……大厂出手,节目的卡司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
(《我们民谣2022》拟邀音乐人阵容)
除了“塌房”的花粥外,基本是“三代顶流”汇聚一堂,宣传工作整体也在水准以上,可现实世界的问题很具体,它真的太冷清了。
有人在知乎提问:“说出你们心中的《我们的民谣2022前三名》”,回复只有两条。甚至连“房东的猫夺得《我们民谣2022》观众喜爱度第一名”这样明显可能引战的话题都应者寥寥,这就太惨淡了。
且不说《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每一期评分都可以打起来的热闹,就算和同为音综的《乐队的夏天》和《中国新说唱》等相比,《我们民谣2022》也称得上毫无讨论度。
民谣爱好者或许比较Peace,但一个以“文艺”为主要标签的音乐类目,拉起豪华阵容以后,如果都没多少粉丝愿意在豆瓣和知乎写长篇repo,这个市场反馈肯定是有问题的。
歌没有问题,动辄全场大合唱的曲目拿到圈外也是点赞纷纷的现场已经很好了;人没有问题,周云蓬YYDS,张玮玮稳如老狗,房东的猫也确实讨年轻人喜欢;嘉宾没有问题,李宇春老狼岳云鹏徐志胜哪个都谈不上错……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或许,答案就在民谣本身的特质里。
一、民谣市场的碎片化困境——周云蓬和房猫的粉丝是同一群人吗
其实在内地市场,民谣的国民度原本肯定是比摇滚、嘻哈要高的。
上世纪90年代“校园民谣”的广泛传播,甚至是一个文化时代的标志性事件。白衣飘飘的年代,歌手们弹着吉他,吹着口琴,从平凡而细碎的生活一直唱到英雄理想,诉说着社会急速变化的同时,一代人对诗意的理解和对现实的迷茫。
当然,校园民谣无疑也享受了时代红利的加成。改开以前同类题材的稀缺是一方面,受众的审美习惯则是另一方面。在《同桌的你》唱响在大街小巷时,我们在文艺上多少还保有一些“集体生活”的习惯,人们更容易对一些概念性叙事产生群体性的共鸣,也更容易推崇“同一首歌”。
等到2000年代初,周云蓬、张玮玮们用充满了自我投影的叙事开启“新民谣”的时候,时代确实变了。民谣超越了上一个时代的叙事结构,它得到了更多的自由,更丰富的内涵,变得更像诗歌。
然而在周云蓬们将民谣歌手带向“游吟诗人”的同时,他们不知不觉地与“流行”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个距离并不太远,仍然是简单的和弦、浅显(有时也耐人寻味)的歌词,如诗经般一唱三叹的结构,配上简单的乐器。
(左一,周云蓬)
可同时,它的受众群体也变得不一样了,有的高自标置,以文艺为标签区隔普通流行歌曲;有的追求最原始的惬意放松,不问专业性。
实际上,周云蓬和“房东的猫”共享的粉丝群并不大,人们甚至会因为“什么样的歌算是民谣”争执不下,相互斥责对方喜欢是“假民谣”……这就是市场的碎片化。
(电影《醉乡民谣》)
随着花粥、谢春花、房东的猫等互联网“原住民”歌手进入公众视野,民谣创作更为自由,甚至有一些随心所欲,各种白话甚至“粗俗”的俏皮话、方言创作、类似马飞“陕西布鲁斯”的有趣杂糅,都是被市场接受的。
可这个市场,和工业化时代唱片精英或者大厂的数据大师们想象的不一样。
民谣本身始终是有生命力的音乐门类,也很有特色,隔三差五就有很红的民谣歌曲。
就像马頔的《南山南》、花粥的《盗将行》、柳爽的《漠河舞厅》,人们知道有周云蓬,也知道有马頔、谢春花,可你要将这些人弄到一起搞合家欢,他们的受众之间可能并不共鸣。
喜欢周云蓬的朋友或许觉得《下一站,茶山刘》可以听,但房猫的大部分歌曲,对他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流行歌……
所以在内心深处,“我们的民谣”是不成立的,只有“我的民谣”和其它一些奇奇怪怪的流行歌曲,其中有一些甚至不配叫民谣。
民谣的市场既是广阔的,也是细碎的,每个人都离民谣所歌唱的东西不远,但是大众很难产生同调的强烈共鸣,甚至人们对柳爽、马頔的其它歌曲也不是很买账。
这是由民谣的本质决定的,也是为什么它永远是“下一片热土”,而不是当红火爆的市场。
二、民谣不再拥有五年前的机会——如果花粥没有“塌房”
在爱奇艺《我们民谣2022》的弹幕里,几乎每一期都有人在提问:“花粥怎么没来?”“我花粥大爷呢?”
另有一些人则嗤之以鼻“花粥这个裁缝,她敢来嘛?”——这也是节目里没有花粥的原因之一,自从陷入抄袭风波以后,花粥这个名字就充满了争议,群星荟萃的和平场合,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弹幕也不见得是铁粉洗地或是什么复出的试探,而是确实觉得这个节目差了些什么东西。
于是很自然地会想到,如果花粥这样“被时代选中过”的歌手来节目里,会不会让民谣盛会更加热闹一些呢?毕竟,花粥有一阵子,是常居音乐平台女歌手榜第一名的存在。
这条“If线”也算是“合理”的,一位歌手“塌房”以后,可以黑,可以批,但不应该连讨论的余地都没有。
当我们谈花粥时,也并不完全是在谈论花粥本人,而是在探讨某种可能性——老樊也好,没塌房的花粥也好,是否有可能像周云蓬一样,在新的时代里将散乱破碎的民谣市场整合起来呢?
你看,花粥她不是专业的音乐人,2012年依靠发布在豆瓣的一些DEMO逐渐聚拢人气,获得了一系列专业和不专业的奖项,最终一度成为民谣的“原创头牌”。
这个从业余到舞台中心的成长历程,在“民谣”这个细分领域才是真正的“根正苗红”——采风民间,歌唱生活,从先秦开始便是如此。
她有民间那种旁逸斜出的小灵感和旺盛的创作欲(撇开“抄袭风波”而言,花粥的确是很高产的);她有天然的亲和力,在LIVE现场和观众插科打诨录进盘里居然是加分项;同时,她还是互联网原住民,真正5G冲浪现场互动随时可能空降你评论区的那种“大明星”。
可以说,花粥的身上叠了无数层BUFF,有一点陈粒、有一点房猫、一点谢春花,还有一些她本人的调皮和飒……
平台和公司捧她(把“艺人”作为“产品”来看)绝对是有道理的,如果这些特质都能持续成长,一个新的时代并不是纯粹的幻想。
四五年前网易云音乐和腾讯音乐“抢”花粥是有眼光的。业内朋友告诉我,腾讯音乐还曾向花粥提及,如果愿意把独家签约从网易云音乐换到腾讯音乐,可以帮助她解决抄袭风波的舆情。
大家都想赌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原创民谣市场整合,如果赌赢了,以民谣的整体国民度,还真可能是音乐市场的重要战略支点。
毕竟不管是网易云音乐一手助推的房猫、陈鸿宇、谢春花;还是早早被腾讯音乐用投资工作室的方式签下的陈粒、好妹妹乐队,在当年都是原创音乐人群体中最热的存在。
当然结果我们都知道了,不仅花粥自己犯了一些错误,今天的中文音乐市场,也已经是说唱的天下。
民谣已经不再拥有五年前的机会,这不是因为一位或几位音乐人的问题。
三、C-POP很好,但民谣还没有准备好
依然是一些事后诸葛亮的分析,当年的花粥和民谣市场,实际上都没有准备好。
被许多媒体提及的“口水歌”问题,在民谣中从来不是真正的问题。
我甚至倾向于认为,民谣的“文化位”有很大一部分是取代大众市场对诗歌的消费需求,而不是音乐。民谣的品位并不来自于声乐上的复杂技巧,而是来自情感的真挚、歌词的格调、与受众的思想共鸣。
说周云蓬是诗人,没有任何人会有疑问,反而说他是歌唱家,未必有统一意见。周云蓬所吟唱着的,是他对世界的感知,是一路走来的经历,唱腔只需要诚挚,发声的技巧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恰如古人踏歌而行,吟啸何妨。
花粥在骤然得到大流量的时候做了一些准备,可并没有完全准备好。譬如《盗将行》《出山》的古风元素,在B站、网易云音乐一片国风至上的用户舆论中,吃到了不少题材红利,可是一旦这样的类型作品真正脱离了“小众圈子”圈地自萌的状态,在文化上很难经得起审视。
注意:这不是说“国风”不好,而是“国风”和其它任何的题材一样,一旦成为潮流,就不再享受初期的题材红利了。
东方演艺集团的《只此青绿》作为古风元素舞蹈中的精品,初亮相时万众称赞,堪称“中国风”艺术的典范。
但学者陆扬很早就指出,《只此青绿》注重形式,因此容易审美疲劳。
我们的观众本身是怀着民族文化的亲近认同去赞美《只此青绿》,对千里江山图和中国古代艺术审美的认知并没有到位,这也就给后续一系列的“国风”作品制造了困难。
如果观众只是给形式点赞,那创作的核心也就变得肤浅。实际上,无论是东方演艺还是河南卫视,在最初的满堂彩以后继续走“国风”路线也都遇到了大大小小的麻烦。
市场没有真正准备好,这是艺术市场的现实问题。
民谣的问题也是类似的,甚至更严重。花粥写下“我独自走过半山腰/山间野狗来作伴/层林尽染百舸流/秋风吹过鬼门关”的时候,更多是凭感觉,借着“古风”的躯壳,做一个俏皮好玩儿的押韵。
初听是还行,可一旦有更多类似的创作,这样的“民谣+古风”是否经得起品位的考验呢?恐怕是不行的。
“古风圈”的各种绝望文盲笑话已经作出了回答:未来的戏腔或许能够成为古典与现代的黄金桥梁,但当前的歌曲创作中,它还远远发挥不了这样的作用。
当还有人大喊着李清照的词不如喊麦的时候,民谣也好,古风也罢,只是一种装饰性的元素。
花粥当初被期待的事情,她实际上也做不到。个人的经历与沉淀不足以支撑她在某个艺术高度上持续输出,那些由灵性的小闪光,不够她乘风飞得更远。当下的民谣,也仍然不足创造引领全新流行风潮的C-POP。
或者我们换个角度看,民谣就这样散着,其实也挺好的。
张玮玮还是在唱《米店》,一手苹果一手命运;马頔嫌弃着“南山南”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想要做个严肃的独立音乐人;周云蓬愈发收放自如,只唱自己想唱的歌……好听不就完事了吗?
民谣是《诗经》中的十五国风,秦风肃杀,郑风温婉,唱叹之间,时空沉淀下来的碎屑,都凝成了实质,只有诗人舞步划过的一瞬间,会腾起烟尘,与心灵共鸣。
最后整理国风的是孔子,“诗三百一言以蔽之”这种事,还是等文化巨匠来做,如此沉重的担子不大适合放在那些自由歌唱的姑娘小伙身上。
房东的猫有首歌叫《我是任何野蛮生长的事物》,那是首一点也不野蛮恣肆的歌,可人家就愿意是孟夏的晨露啊,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唱歌吧,不必背负那么大的压力和期待,自由一点就好,就像民谣无言的精神所倡导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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