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上海交大周武忠教授：元宇宙设计让世界更有趣

导读

“打工人的饭碗就要保不住了。”玩过ChatGPT的记者、编辑、程序员、产品经理等，集体为2023年的“失业焦虑”又加了一分恐慌。

从2021年到2023年，元宇宙、AIGC、ChatGPT等新思潮、新技术、新变化不断来袭，在体验新鲜之余，也让不少打工人打起了“寒颤”，设计师就是这个群体中的典型代表。

早在2021年的时候，微软旗下OpenAI发布了DALL-E模型（文字内容转化为图像工具）后，不少设计师就开始产生被AI代替的担忧，社会各界的热议也引发了学界的思考：人类应该如何用好元宇宙等新思潮、新技术，设计学的本质会因为新技术而发生改变吗？

上海交大有这样一位教授，他兼具开放的国际胸怀、前瞻视野和社会责任感，面对种种担忧，他用富于启发性和开创性的设计哲学理念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上海交通大学创新设计中心主任、国际设计科学学会主席周武忠教授，在接受元宇宙媒体MetaPost专访时指出，无论技术发展到什么境界，好的设计师对于世界来说，永远是不可缺少的。同时，对于设计界来说，与时俱进，同样不可或缺。面对新技术、新潮流的冲击，需要创建全新的设计逻辑、设计体系、设计方式，用不断创新赋能新时代的发展。

精华速览

1.创新就是设计最本质的特征

2.传统设计让世界更有序，元宇宙设计让世界更有趣

3.元宇宙为设计学开辟了新世界，需要从政治、经济、生态、制度、道德等层面进行整体设计

4.科艺融合是元宇宙建设的基础

5.中国应结合自身的东方文化为元宇宙挖掘文化素材

嘉宾简介

周武忠，上海交通大学设计学二级教授，创新设计中心主任，国际设计科学学会主席，具有农学、艺术学、建筑学“3A”的学科背景，是东方设计学理论、新乡村主义规划设计理念的提出者。他在当下新时代设计浪潮中，毫不迟疑地创新成立了国际设计科学学会元宇宙研究会ISDS-Meta，以发展全新的设计思想和创新研究思路，搭建国际元宇宙研究和设计人才交流平台。

图 | 周武忠教授

在周武忠看来，想象力或许比技术本身更重要，元宇宙设计和构建需要好的内容设计。中国历史和文化博大精深，如何结合自身的东方文化，挖掘出与元宇宙相关的内容和要素就显得尤为重要。他提出的东方设计学理论和新乡村主义规划设计理念，就为元宇宙相关的设计提供了方法论。

除了理论研究，为了让全球优秀的设计和科技工作者参与到这场新浪潮，周武忠教授从去年3月开始，多次牵头筹办元宇宙主题的国际性活动：3月，在美国罗德岛成立国际设计科学学会元宇宙研究会；5月和7月，在上海分别举办第八届东方设计论坛暨2022元宇宙与创新设计国际研讨会以及首届中国产业元宇宙创新大赛决赛，等等。

根据周武忠的理解，元宇宙为设计学开辟了新世界，需要从政治、经济、生态、制度、道德等层面进行整体设计，如果只是依靠数字技术把现实世界照搬过去，这样的元宇宙就成了空中楼阁。

01

传统设计让世界更有序

元宇宙设计让世界更有趣

MetaPost：在您看来，什么是设计，设计的价值是什么?面对元宇宙浪潮，是否有必要重新思考设计的价值?

周武忠教授：设计是人类最早的实践活动之一，是造物活动所进行的运行计划，可以把任何造物活动的计划技术和计划过程理解成设计，设计可以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设计学是自然形成的贴合人类社会未来发展趋势和当今发展需要的新兴交叉学科，集艺术、科学、技术、人文、社会、商业等多重属性于一体。

在我看来，没有的才需要设计，创新就是设计最本质的特征。设计用于供需关系，在供需不平衡的时候，就需要设计，所以设计的价值就是要满足人类的需求。我们日常的衣食住行用，以及满足人类深层发展需要的改变，我认为都是和设计相关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管是元宇宙还是最近爆火的ChatGPT，以及未来还会出现的各种新技术，我认为设计的价值不会受到影响，设计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只要人还存在，设计就是以人为中心的。

2019年，在上海举办的东方设计论坛国际会议，我们发表了“设计科学上海宣言”，当时提出了“设计5.0”，其实可以看作与现在元宇宙相关的Meta design。尽管是叫“设计5.0”，但设计的本质没有变，设计还是设计，设计为人类服务，设计的价值不会变。

如果需要标识一些区别的话，我认为，传统设计让世界更有序，元宇宙的设计可以让世界更加有趣。

02

科艺融合是元宇宙建设的基础

MetaPost：与传统的设计思维、设计逻辑、设计体系相比，元宇宙中的设计会有哪些不同?有哪些元素是此前的设计中没有出现过的？

周武忠教授：如果把传统设计仅仅理解为造物的话，与现在的元宇宙设计相比，我们觉得可能相对会简单一些。传统的设计，比如设计大飞机、高铁，都是体系强大的设计，但对于元宇宙设计来说，我觉得它更加强调整体设计、顶层设计。

我们把和元宇宙相关的技术集成，用一个单词来概括叫BIGANT，也可以直译成“大蚂蚁”，这6个字母分别代表，区块链技术（Blockchain）、交互技术（Interactivity）、电子游戏技术（Game）、人工智能技术（AI）、网络及运算技术（Network）、物联网技术（Internet of Things）。这六大技术体系形成的BIGANT，实际上就是元宇宙搭建过程中最顶层的技术高塔。

当然元宇宙并不是靠技术就能建立起来，元宇宙是和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世界，实际上还不完全是一个虚拟世界，它应该是现实和数字世界相结合的新世界。想要建设好它，满足人类对更加美好世界的追求，不仅仅要依靠技术手段，更需要内容设计。

业界也曾提到虚实空间，或虚实设计，从设计学的角度来看，我们也在不断强调上海交通大学的传统，也是交大设计专业的传统——科艺融合。我们交大的老学长钱学森先生，他始终力求科艺融合，我们交大有一个图书馆，叫李政道图书馆，李政道先生也非常重视科艺融合的理念。

在元宇宙的构建中，要把元宇宙设计得更加完美、更加美好，就要强调科艺融合，在科艺融合的基础上，对元宇宙进行顶层设计、整体谋划，以此达到我们对元宇宙的期望。

03

新理念、新技术对设计师提出更高要求

MetaPost：近期AIGC很火，有人说人工智能会抢设计师的饭碗，您认为未来设计师与人工智能之间会是怎样的关系?

周武忠教授：设计与元宇宙、人工智能是一种相互促进的关系，我并不认为新理念、新技术的介入会影响设计师的饭碗，而是会对设计师提出更高的要求，和更多的需求。

回顾历史，从工业革命时代开始，机器就一直在取代人类的工作，从最早的手工劳动到现在的元宇宙、人工智能，它们可以取代部分初级脑力劳动，这个过程也确实会导致一些岗位的消失，但是新的工作同时会被创造出来。例如，照相机出现后，人物肖像画的工作变少了，但是摄影师这一新工作出现了。类似的，未来AIGC将更多负责重复模仿人类已有的创作，而人类设计师则有更多精力用于创新。

04

元宇宙是人类社会数字化转型的新阶段

MetaPost：从趋势层面来说，未来，您认为元宇宙设计将呈现出哪些新趋势?

周武忠教授：元宇宙的出现是人类社会数字化转型的新阶段，从设计的角度而言，可能有三个主要的发展趋势。

首先，从企业需求来看，要有更强的沉浸感，甚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比如一些文博和文旅项目，大家都已经感受到了。

其次，从服务需求来看，要支持更加丰富的人类活动，例如人们在工作、生活等领域的数字化程度在不断提高，元宇宙将对现实世界不完善的领域进行全面升级。

最后，从创作需求来看，要能迅速提供大量优质的数字内容，比如AIGC会帮助设计师更有效率地完成这类工作。

05

元宇宙正在开启文化产业新未来

MetaPost：现在很多领域都在探索元宇宙，从您的观察来看，目前设计较为出彩的领域有哪些?

周武忠教授：从我所知道的案例来看，博物馆、园林景区、乡村振兴等领域在元宇宙层面的应用比较多。

过去由于有些文化内容难以展现，尤其是难以把最精华的内容展现出来，这些领域借助元宇宙的六大技术，能够让观众有更好的体验。比如博物馆中的文物价值很高、亮点很足，但是由于空间的限制、安保的限制，很少能让观众近距离欣赏。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如此，因为是技艺性质的，还存在失传的风险，现在也在通过数字化、虚拟化的方式让观众得以充分体验。

06

元宇宙为加速“设计”与

“产业+生活+环境”的融合创新

创造了更多可能

MetaPost：去年，上海提出建设世界一流"设计之都"的若干意见，同时，上海作为全国元宇宙发展的标杆城市，元宇宙是否会成为国际设计之都建设的新契机?

周武忠教授：实际上早在2010年，上海就获得了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设计之都”称号，经过十几年的建设发展，这次上海多部门联合印发的《上海建设世界一流“设计之都”的若干意见》，指明了设计要赋能城市建设发展，要引领产业革新，要真正在建设人民高质量生活中发挥作用。

建设世界一流“设计之都”是一项复杂而又系统的工程，它确实会让上海的居民和游客，在城市生活、工作等各个方面都能感受到设计之都的氛围。同时，元宇宙也对上海打造世界一流“设计之都”提出了新的目标和设计思维方式，需要在此基础上把握整体思考、整体谋划、整体建设的新机遇。

具体而言，要把上海建设成以元宇宙为要素的设计创新型城市，我认为应该从三个方面进行考虑。

一是坚持以文化价值的角度思考上海设计之都和元宇宙创新设计城市的谋划，这就可以避免现在很多城市缺少文化个性，缺少文化特色。上海一直在打造国际有影响力的文化城市，上海三大文化（红色文化、海派文化、江南文化）有着海量的内容素材，如果能围绕上海现有的文化体系，把它的文化精神、文化价值提炼好，具体点说，特别是找到能够介入元宇宙设计的元素，这点非常重要。

二是坚持以创新设计为引领，上海集聚了众多高校和科研院所，上海还要建设科创中心，我们要把创新设计、科学技术作为元宇宙创新型城市的硬核支撑。前面提到了六大技术体系，就需要科研、设计力量来共同开发。

三是要有整体设计的理念。我曾经在国际设计科学学会首届年会的“地域振兴与整体设计国际学术研讨会”提出过“整体设计”（holistic design）概念，即以人类为中心的整体设计思维和生产、生活、生态“三生和谐”的设计理念。这在如何建设国际设计之都的问题上同样适用。元宇宙时代的到来，可以说为加速“设计”与“产业+生活+环境”的融合创新创造了更多可能。

07

设计学要承担起整合创新的职责

MetaPost：放眼全球，中国的元宇宙设计有哪些机遇与挑战?

周武忠教授：中国是世界上历史文化最悠久的国家之一，可传承的历史文化相当丰富，相配套的技术手段也较完备。问题是我们的整合创新能力还有待提高，需要把技术、艺术还有各方面的力量进行跨界合作、进行整体设计，在这方面还有一定的挑战。

我们设计界是不是可以牵头，把相关资源力量整合到一起？这也是去年九月国务院新版学科目录把设计学列入交叉学科大类的理由之一，便于设计学把相关的学科力量整合起来，这对促进元宇宙的整合创新也是有利的。

08

人文社会科学领域需超前布局

MetaPost：您作为国际设计科学学会主席，能否谈一下学会率先成立国际元宇宙研究会的初衷?

周武忠教授：如今元宇宙是全球创新竞争的高地，为国际设计科学吹来了一股新风。设计人要紧抓元宇宙发展机遇，在元宇宙的新环境下迎接挑战，创建全新的设计逻辑、设计体系、设计方式。

设立国际设计科学学会国际元宇宙研究会（简称ISDS-Meta）符合国际设计科学学会的宗旨和《设计科学上海宣言》要义，国际设计科学学会作为一个国际性的开放学会，其发展也需要新的设计思想和不断创新的研究思路。

ISDS-Meta将把设计师、科学家、艺术家联合起来，搭建研究和人才交流的平台。我们希望科技界和产业界精诚合作，不仅在关键核心技术的研发上实现前沿技术的创新和突破，而且要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超前布局，加快元宇宙相关场景的整合创新和应用实践。

09

中国应结合自身的东方文化

为元宇宙挖掘文化素材

MetaPost：近期您做了哪些与元宇宙设计相关的研究和工作?

周武忠教授：元宇宙创造了全新的世界，每一个学者、设计师，自己从事的研究或多或少都和元宇宙相关。比如和人工智能相关的领域有200多个专业，元宇宙更是如此。除了科学领域，还需要有文化素养，我提出的东方设计学，就和元宇宙有很多关联，以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为核心的东方文化与现代创新设计相结合，形成了全新的知识体系、理论体系、实践体系和评价体系。

从中国学者的视角来看，结合自身的东方文化，挖掘出和元宇宙相关的文化内容、文化要素，用于和元宇宙相关的创新设计非常重要，可以说东方设计学给元宇宙设计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方法论。

在具体的应用层面，乡村振兴与元宇宙也有较好的结合点。去年12月，国家网信办、农业农村部联合启动了《数字乡村建设指南》修订工作，并广泛征求修改意见和建议。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利用好乡村元宇宙的工具属性，也能够突破乡村振兴在招商引资上方式单一的先天缺陷，从而提升吸引村民参与乡村建设的便捷性与可行性。

我从93年开始研究乡村振兴，并提出新乡村主义。新乡村主义的核心可以概况为四点：一、乡村性，可以理解为乡村地域自然环境的生态性、人文历史的原真性；二、城乡二元融合发展；三、生产生活生态和谐发展；四、对风景风物风俗风土进行整体设计。新乡村主义超前的设计理念，对营造数字乡村文化旅游消费的新场景、新体验，和实现乡村振兴提供了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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