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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染了粉色头发她被网暴自杀:“网暴”的本质是什么?
原创 月食APP KnowYourself
策划、撰文 / 亓井、Koei
编辑 / KY主创们
大家还记得去年那个因为染了粉色头发而被网暴的女孩吗?
她只是发布了一张合照,照片中自己拿着师范大学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去探望病床上的爷爷,却因为一头粉发被造黄谣,说她和爷爷是“老少恋”;被荡妇羞辱为“陪酒女”;被侮辱谩骂,说为人师表不能染头发......
就在前几天,她的好友发出讣告,粉发女孩去年年底抑郁症复发,最终不堪折磨在近日选择了离开。
编辑部的大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了……
在看得见的沉默里,充斥着的是大家对网络环境中“隐形暴力”的愤怒、哀恸和绝望。那些无端的恶意可能随时会打乱平静的生活,刺伤、甚至毁灭善良美好且无辜的人。
同时,我们也感到愧疚和无奈,因为在此之前,我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事实:粉发女孩一直在遭受着网络暴力的余震,与抑郁和创伤作伴。
这种网络暴力的力量,到底让受害者遭受着怎样的痛苦?为什么事件频发却永不能停止?
网络暴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近几年,网络暴力事件层出不穷,比如先前的女子被造谣出轨快递员;上海封控时,女子给外卖员打赏200元却被网暴,最后自杀;还有最近被网暴的粉发女孩等等...
女子被造谣出轨快递员 cr.当代生活报
网络暴力(cyber violence),指的是个体或群体做出某些线上行为,对其他个体或群体的福祉(well-being)构成攻击,导致他人在身体、心理或情绪等各方面受到伤害(Herring, 2002)。一些谩骂侮辱和人身攻击等都会在网络媒介上留下“数字痕迹”,看似是无足轻重的文字,但却能在不经意间重击受害者的灵魂深处。
起初,粉发女孩(微博ID@鸡蛋姬)只是在网络平台上分享了和爷爷的合照,欣喜地记录下了这个时刻。
转眼间,不良机构和不法分子却盗用了她的照片,打上了“卖课”的宣传字眼。事件逐渐发酵,一些质疑、谩骂侮辱的声音从各个网络平台喷涌而起,而起因只是因为——她染了粉色的头发。
还有甚者认为这是“爷少恋”的证据,捏造和听信黄色谣言,从道德伦理层面来抨击粉发女孩,让她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恶意揣测和评价。也许评论的人认为自己只是随口一言,但在受害者感受下可能已经是万箭穿心。
粉发女孩承受着我们无法想象的压力,她一直试图维权,努力反抗,也最终获得一小部分人不那么有诚意的道歉。可是,恶意只会在互联网环境中不断蔓延和生长,最后变成受害者心中无法被遗忘的痕迹。
她尝试拯救自己,不停地寻医缓解自己内心愤懑、抑郁的情绪变化。但结局是她丧失了好好生活的能力,最终被抑郁情绪吞没。
即使结局十分不幸,依然有人习惯性地“归罪于”受害者——是ta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才会不堪一击。事实是,并不是ta们的抗压能力差,而是网络暴力所带来的伤害被低估了。
网络暴力所带来的不良影响持续性很强,并且会渗透内心。
请大家试想一下这样的场景:「po了几张和伴侣的自拍在社交平台上,却收到了陌生人这样的评论」——
“这么丑也敢放出来”
“长这样你一定很有钱吧”
“你知道你的额头很大吗”
……
你可能会:
——被网暴的当下,出现应激反应。
因为这是你接受到最直接的,来自人际间的消极评价。这些消极评价指向自己的时候,你会感到仿佛站在风暴的中心。第一反应是应激的,内心的一部分会因为这份羞辱和攻击而感到愤怒和不适,想去反驳对方;而同时另一部分,你可能也会因为被不断贬低而感到受伤和自卑,想要立刻删除这条动态。
——网暴过去了几天,不由自主地内化了外在评价:“我可能真的有那么糟吧。”
在长期接触暴力的情况下,这些恶意会在你的心中泛化开来,将过去他人的贬低内化为自我评价,久而久之会发展成极度的低自尊和抑郁情绪,同时引发自我伤害、焦虑和生活满意度下降的风险(Paat, 2021)。并且,这种影响并不会随着物理上的断网或者逃避接触而消失。
——又过了几个月,生活仿佛恢复了平静,但相似的场景不断再现。
你对可能的评价场景变得比以前敏感得多,对其中的消极意义会感到高度警觉和隐隐的恐惧。你不相信他人的夸奖是真实的,却对负面评价毋庸置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脑总会不由自主地重回到那天发生的场景,你的身体记得被评价的感受,是紧张的、僵硬的……
@鸡蛋姬在微博上披露自己的创伤后遗症
没有遭受过这种程度暴力的人,自然只会不负责任地说出“受害者有罪论”。因为只有经历过深渊的人才懂得这份苦痛,也更加清楚地明白想要战胜这种无形暴力,是需要付出数不尽的精力和勇气的。
为什么施暴者没有愧疚之心呢?
网络暴力其实是一种无差别的攻击,却对当事人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而荒谬的是,这种恶意往往没有明确目的,指向的也并不是具体的人。
群体网络暴力的发生过程复杂而多变。它同时受到个体选择和群体关系的影响(Huang et al., 2016)。
以本次事件来看,从不良机构和不法分子盗用照片进行牟利开始,当事人的利益就已经受到损害。而始作俑者可能也想不到,之后事情会愈演愈烈:五花八门的造谣,让无辜的女孩成了风暴的中心,无数人从幽暗处蜂拥而至,依据自己相信的事实对女孩进行了嘲讽、谩骂和人身攻击。
事实上,这些施暴者往往认为自己的言行没有不妥之处,并且将责任归咎于受害者:“说你一句怎么了”“受伤是因为太脆弱”。
为什么ta们丝毫没有愧疚之心,也从不反思自己呢?
正因为没有良知,才会肆意地伤害。这些无端的恶意来自情绪性的盲从,来自对挫败感的投射,来自对真诚关系的蔑视——
盲从者
特点:去个性化、易受情绪煽动、坚信自己是正义和有道德感的一方。
当互联网环境出现一致且强烈的情感或道德倾向时,ta们很容易受到当下的情境氛围影响,认同并跟随这样的声音。这是一种群体极化中的从众心态,会让施暴者产生一种被赋权的错觉,因为在网络上评价或攻击他人成本很低,也不需要征求允许,没有任何现实的顾虑和权利障碍,甚至还能得到群体的认同(Gualdo, 2015)。
丧失同理心,且坚信自己的“正义”
社会失意者
特点:低自我价值、有情绪释放的迫切需要。
一部分社会上的“弱者”获得安慰的方式是:挥刀向更弱者。Ta们在生活上不如意,却要这份挫败投射到他人身上。
比如,不接受粉色头发能当老师,不接受女性比自己优秀能考上研究生。而互联网的特征就是,当你处在风口浪尖时,谁都有能力捅你一刀。研究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网络暴力的施暴者和受害者都有着抑郁和低自尊的特征,但显然受害者承受的压力要更多(Šincek, 2017)。
肆意释放恶意和情绪
黑暗人格
特点:自负、冲动、缺乏同理心、喜欢操纵他人等反社会倾向的人格特质(Cuncic, 2022)。
有着黑暗人格特质的人,没有兴趣建立真诚的关系,ta们总是睁着眼睛,却没有瞳孔。于是,ta们发布煽动性的极化言论,目的是“钓鱼”:激起他人的情绪反应,或操纵他人的看法,从而制造矛盾、冲突。场面越混乱,ta们就越乐在其中,全然不顾对他人的伤害。
怂恿他人与粉发女孩对峙
互联网是一个可以与世界开放交流的渠道,我们会从线上的联络和互动中获得联结感,不用面对面也能建立真诚的关系。但有些人似乎不需要这样的联结,也亵渎了这份真诚。
作为旁观者,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虽说网络暴力总是无差别地发生,但在过去发生的事件中,可以看到最恶劣的网络暴力事件似乎总是发生在女性身上,而且以荡妇羞辱居多,仿佛当代仍在进行的猎巫运动。
这或许是因为在当下的社会系统结构中,女性更容易被摆在被凝视和评价的弱势位置上。同理,对抗这些系统性压迫带来的“不被允许”是更艰难的,也更加放大了创伤影响。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此类事件的发生,KY在这里倡导一个非暴力的发言环境。
当你发现有人做出以下特征的行为时:
(1)意识不到自己行为的后果;
(2)需要通过惩罚他人来满足自己的需要;
(3)认为自己有“权利”去惩罚或伤害他人 。
说明ta可能已经对他人使用了语言上的暴力,此时如果我们保持旁观不去干预,弱势的一方就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伤害。所以我们需要使用防卫性的「强制力」去保护自己或他人。这里的「强制力」是指勇敢地对抗不友好,保护被攻击者的感受和需要,以维护人的基本尊严。
我们一直认为,互联网的言论自由是相对的,在不伤害他人利益和形象的前提下,各抒己见更有助于互联网上的思想碰撞。
但当我们遇见了指向性很强的情绪性发言和评价时,在尝试发言之前也许可以三思而后行。比如多去了解事件的全貌,不贸然下定论,谨言慎行,只陈述已知的既定事实,给予自己和对方充分的开放讨论和充分表达的空间,对自己的网络发言负责。这既能保护自己,又能尊重他人。
“阻止”的本质,就是在反对恶意
恶意之所以能够肆意生长,是因为网络的匿名性减少了施暴者的行恶阻力。当我们看见了稍有偏颇或是不公正的事时,我们可以不参与进任何一方的观点或争论,反而是可以呼吁大家等待一个更加客观的事实,尽自己所能不去做一个旁观者。
因为阻止事件发酵的这个行为本质,就已经是在反对恶意的发展。
有时候就像网络暴力慢慢积攒起来的力量一样,我们身上的“那一点”力量也能凝聚起来去对抗恶意。同时,相信受害者也会被旁观者的应援所鼓舞到。
也许,我们没有办法叫醒那些混沌的施暴者,但我们可以让自己不成为下一个施暴者,不要让暴力的漆黑掩盖掉生命的多彩。
References:
Cuncic, A. (2022). The Psychology of Cyberbullying. Verywellmind.
Gualdo, A. M. G., Hunter, S. C., Durkin, K., Arnaiz, P., & Maquilón, J. J. (2015). The emotional impact of cyberbullying: Differences in perceptions and experiences as a function of role. Computers & Education, 82, 228-235.
Huang, C., Hu, B., Jiang, G., & Yang, R. (2016). Modeling of agent-based complex network under cyber-violence. Physica A: Statistical Mechanics and Its Applications, 458, 399–411.
Herring, S. C. (2002). Cyber Violence: Recognizing and Resisting Abuse in Online Environments. Asian Women, 14, 187-212.
Paat, Y. F., & Markham, C. (2021). Digital crime, trauma, and abuse: Internet safety and cyber risks for adolescents and emerging adults in the 21st century. Social Work in Mental Health, 19(1), 18-40.
Šincek, D., Duvnjak, I., & Milić, M. (2017). Psychological outcomes of cyber-violence on victims, perpetrators and perpetrators/victims. Hrvatska revija za rehabilitacijska istraživanja, 53(2), 98-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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