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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和平为何戛然而止?
一战之前的欧洲,是一个令许多人怀念的旧日世界。工业文明突飞猛进,各种改变人类世界的发明一个接一个,商业高度繁荣,艺术无比灿烂,人们的安全度也是史无前例之高,人们甚至认为繁华将永久持续下去。至于战争,各国之间的纠纷可视作一次次悬崖边的试探,每一次都得到了化解,许多人因此认为文明世界已经永远告别战争。
但一场战争改变世界,史无前例的惨痛让人类至今无法遗忘。对于欧洲人来说,一战的惨烈超出了二战,因为它终结了所有的美好与幻想。这场持续了四年多的战争,造成超过1700万人死亡。
许多人对战争的认知,总是集中于战争本身,以一种猎奇心态看待所谓的传奇人物、名将勇士,将之视为承载热血与勇气的场域。老实说,我觉得这种所谓的战争迷、历史迷与那些至今仍然为了《三国演义》武力排名天天在网上跟人吵架的人没有本质区别。
作为一个现代文明人,最需要搞清楚的其实是“战争如何开始”,但这恰恰是人们常常忽视的问题。
玛格丽特 ·麦克米伦在《和平戛然而止:通往1914年之路》中写道:
“旧有制度与旧有价值观都在承受攻击,新的方式方法与新的意见态度都在生长。他们的世界正在改变,也许改变得太快了,以至于他们只能尝试搞清楚状况而已。1914年走向战争的欧洲人常常问:‘他们在想什么?’影响他们世界观的那些观念,往往被他们不加讨论地内化于心(历史学家詹姆斯·乔尔称之为‘未言明的假设’)。改变或没改变的一切都是战争爆发的重要背景,它们甚至让一场全面的欧洲战争在1914年成为可能。当然了,并非所有欧洲人的想法都一样,不同的阶级、国家与地区之间存在巨大差异。大部分欧洲人就像茨威格的父母一样,也像今天的人一样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对于世界将要通向何方没有太多想法。回望1914年之前的岁月,我们可以目睹现代世界的诞生;不过我们也当承认,旧有的思维方式与旧事物还在,而且维持了相当的影响力。比如说,数百万欧洲人仍然生活在相同的农业社区里,沿袭着代代相传的生活方式。等级制,对自我阶级地位的认知,对权威的尊重,对上帝的信仰。这些观念仍塑造着欧洲人借以度过一生的思维方式。的确,如果这些价值观没有存续,很难想象会有这么多欧洲人心甘情愿地在1914年选择开战。”
麦克米伦出身名门,曾外祖父是前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她在书中引用了曾外祖父描述一战前状态的一句话:“各国在战争这口沸腾的大锅边缘游走,看不出有任何的惊慌和忧虑。”
1900年的巴黎世博会是一个人标志性事件,它系统回顾了刚刚过去的19世纪,展示了世界近代文明进程在工业、科学、技术和艺术等层面的成果,包括电灯、汽车和电话等。志得意满的人们,并不会想到人类会滑向另一个轨道。
中学历史教科书里对一战起因的定义,是“帝国主义国家发展不平衡,后期帝国主义国家要求重新瓜分世界”。这个定义过于简单,流于表面。麦克米伦则提出,读者应该将自己代入1914年的世界去思考问题。
要知道,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和各种新发明带来的新生活,欧洲人正处于极大的富足状态,和平理应是更大的驱动力,而非战争,但事实的走向恰恰相反。
所谓“新旧势力的争夺”,其实应该让位于“新旧观念的争夺”。麦克米伦一再提及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是一战冲突的关键因素——可笑的是,直至今天,我们身边的许多人仍然对这一观念推崇备至。
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本质就是生存竞争,推崇这一观念,本身就会制造矛盾。社达主义者认为,因为资源有限,所以只能进行争夺,而且是你死我活的争夺,战争就是最简单的方法。被此观念蛊惑的人们,甚至会期盼战争。这种期盼并不仅仅存在于政治人物层面,甚至普通人也是如此,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战争会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
当时的欧洲世界,被传统观念、政治制度、价值差异、政治阵营、殖民地争夺、贸易状态、军备竞赛等多重作用力所左右。军备竞赛甚至陷入囚徒困境,各国不断增加军备,成为一场没有尽头的游戏。在这种状态下,所谓的国家荣誉很可能变成火药引子。
当时有许多人认为,军事科技的飞速进步,意味着惊人的潜在破坏力,这反而会阻止人类轻言战争,而且即使战争出现,也会迅速结束。同时,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尤其是能源领域的进出口,让各国关系更加紧密,即使有分歧,也很难离开彼此。但一战证明,这种看法十分幼稚。
战前的欧洲各国,内部都出现了标志性的危机事件,英国的爱尔兰问题、法国的德雷福斯事件、奥匈帝国的族群冲突和德国王室与议会分歧等。这也让战争的可能性越来越高,因为当权者往往习惯以外部战争来掩饰内部危机,以对外战争暂时弥合内部分歧。
被视为一战导火索的奥匈帝国王储斐迪南大公被刺杀事件,其实充满讽刺。因为斐迪南本人站在和平一边,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应该是民族主义者的刺杀对象。
而在刺杀事件发生后,许多人仍然认为这次事件与过往几年的危机一样,仍然可以在谈判中化解,但正如德国首相贝特曼所言:“纵身跃入黑暗的那一瞬间是如此有吸引力。”可以说,各国都在反复拉锯中失去了耐心,也失去了维护和平的勇气和能力。
在麦克米伦看来,没有人故意制造一场战争,但当时欧洲各大国的掌舵者都负有对战争的责任。她写道:
“大战是威廉造成的吗?该指责蒂尔皮茨吗?还是格雷?或者小毛奇?贝希托尔德?普恩加莱?或者没有人应当被指责?我们是不是要转而看一看特定的制度或思想观念?权力过大的军事参谋?专制的政府?社会达尔文主义,对进攻的狂热,民族主义?这里有太多的问题,也有太多的答案。也许,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的就是尽可能地理解每一个当时的个体,他们不得不在战争与和平之间做出抉择,理解他们的长处和短处,他们的爱与恨,还有种种偏见。为了理解这些个体,我们也必须理解他们身处的世界,还有那个世界的各种假设。我们必须记住,这些决策者在1914年最后危机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参考了之前的历史,他们从两次摩洛哥危机、波斯尼亚危机与第一次巴尔干战争中学到了很多。欧洲成功化解了这些早期危机,自相矛盾地让1914年夏天陷入一种危险的自满,人们以为总能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找到解决方案,维系和平。如果从21世纪回头看,我们可以在两件事上指责那些将欧洲带入大战的人:第一,他们缺乏想象力,未能看到一场战争冲突竟有如此大的破坏力;第二,他们缺乏勇气,无法站出来直面那些认定除了战争别无选择的人。选择,总是有的。”
书中最让我感慨的细节来自于传奇人物哈利·凯斯勒伯爵。他从鼓吹和平到投身战争,最终到信念幻灭,1918年,他终于回到故居。老宅保持着四年前的模样,可是各种物件背后的欧洲文明,早已在四年多的战争中被摧残不堪。幸存者可以回忆往事,可那些在战争中成为炮灰的人,已经失去一切。
书名:《和平戛然而止:通往1914年之路》
作者:[加]玛格丽特 ·麦克米伦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一頁folio
译者:王兢
出版时间:2022年11月
图源 | 网络
作者 | 叶克飞
编辑 | 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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