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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类看过的最后一只白鱀豚淇淇的故事

孙慧/“中科院水生所”微信公众号
2018-06-12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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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叫淇淇,我是一头白鱀豚,一头曾经做过明星的白鱀豚。但现在,我只是一个标本,静静地躺在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白鱀豚馆的标本架上,16年了。6月2日,中央电视台《朗读者》节目中,当我的老朋友刘仁俊老先生深情地为我朗读起林语堂的《大自然的享受》时,我再一次流泪了。而且我知道,屏幕前的你也流泪了。

于是,我的名字,我的故事,再一次被提及。

于是,我决定在这里说些什么。说给想了解我的你听。

故事还得从38年前说起。

我叫淇淇

我不知道我的生日。也不记得我的父母。我的全部记忆,从1980年1月11日开始。

那天很冷,寒风凛冽,冷雨夹着雪花,淅淅沥沥到了地上就结成了冰。我因追逐鱼儿误入湖南省城陵矶江边的浅水区,被渔民捕获。我惊恐地挣扎,无助而绝望。我以为我和我的大多数同伴一样,难逃厄运。没曾想,我遇到了与我相伴一生的人类朋友,从此命运被改写。

刘仁俊,水生所的研究员,他用一辆破吉普车,和同事一起把遍体鳞伤的我带到了水生所。路上的颠簸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从下车开始,我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来自人类的关爱。时任水生所所长的伍献文院士给我取名“淇淇”。从此,我有了名字。

我痊愈了

我被捕获时,已经伤痕累累。对于人类来说,生活在水中的我36.5千克的体重、1.47米身长太过庞大,而且皮肤光滑,渔民为了把我捞起,用一把专门抓鱼的大铁钩深深地勾住了我的颈背部,以致我的背上留下了两个直径4厘米、深8厘米的血窟窿,再加上挣扎时的擦痕,惊恐和疲惫,我几乎奄奄一息。

1980年1月22日,我来到水生所的第10天,伤口一直在发炎溃烂,高烧不退,呼吸困难,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很快,有两位北京动物园的兽医被请来为我治疗。但是,他们由于没有为水生豚类动物治疗的经验,只能按照一般陆生动物的治疗方法用双氧水进行消毒处理,以至于我颈背部浸过双氧水的皮肤都被腐蚀坏了,针刺般的疼痛。好在我终于退烧了,可以正常活动,正常饮食,但是,由于我生活在水里,皮肤一上药就溶解掉了,伤口非但没有好转,甚至大面积溃烂。

感谢我的人类朋友没有放弃我。

刘仁俊教授和他的同事们用中西医结合的办法,为我精心配制了良药,并给我特制了一个布背心,背心层敷上不易融水的油状药物,既可以维持药效、防止感染,又不易脱落。5天之后,奇迹出现了,我颈背部腐烂的皮肤全好了,圆润如初。

我是一头2岁的健壮的雄性白鱀豚!

我是明星

当时,被称为“白鱀豚妈妈”的陈佩薰教授去英国参加国际捕鲸委员会年会,带去了我的影像资料,我第一次走出国门,在与会各国专家面前闪亮登场,一下子引起了轰动。我从此名扬四海。

先是各方领导关心。

同年(1980年),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邓小平同志得知我被水生所人工饲养的消息后,特批10万元经费,通过中国科学院转水生所,解决了我生活的急需。之后不久,邓小平夫人卓琳代表邓小平专程来看望我。

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方毅专门指示要照顾好我,同时对我们白鱀豚进行深入研究。

时任湖北省委书记的陈丕显非常关心我,多次来看望我并帮忙解决了我生活上的很多实际困难。1980年7月19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等国家和湖北省领导,冒着大雨前来探望我。

再是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1980年2月11日,《人民日报》刊出“长江中捕获1头白鱀豚”的消息。

同年2月24日,《湖北日报》在“新春获珍宝,喜事震中外”的报道中透露,“中央和省委领导同志对此十分重视。中央领导同志称它是一九八〇年初的一件喜事,在科学上、国际上也是一件大事,要加强对白鱀豚的保护和研究工作。并指示立即加拨研究经费。”

还是1980年,我登上了国家名片。邮电部打破特种邮票至少要提前两年列入计划的发行惯例,于当年12月15日增加发行T57白鱀豚特种邮票,全套两枚,发行量150万套。该邮票是我国第一套水生哺乳动物题材邮票,第一套标注拉丁学名的动物题材邮票,第一套动物题材邮票小版张。

我还两次入选小学语文教科书,也是各类科普读物的主角,并担任过许多重要活动的吉祥物。我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级动物明星,伴随了一代人类朋友幸福、难忘的童年。

我恋爱了

过了两年多的单身汉生活,我也渴望成家立业了。尤其是当我形影相吊地划水打转时,想着就差一个女主人了。

我的科学家朋友们最了解我的心思,他们为寻找我的同伴而操碎了心。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在1986年3月31日,我要告别茕茕孑立的单身生活了。

由水生所主持的我国首次人工活体捕获白鱀豚获得成功,科学家们首创的“声驱网捕”法,从湖北观音洲江段安全带回了我的两个同伴。他们比我幸运得多,没有经受颠簸之苦,而是乘坐武汉军区专门执行运输任务的直升飞机来到了武汉。他们是父女俩,父亲叫“联联”,体长2.07米,体重110.75千克,女儿叫“珍珍”,当时还未成年,体长1.50米,体重59.5千克。在大家和我的热烈欢迎下,他们与我团聚在水生所。

可惜的是,联联由于年纪较大,对新的人工环境很难适应,一直不肯好好吃东西,在我们相处了短短76天之后,他不幸离开了我们。珍珍伤心欲绝,那段时间是我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关心她爱护她,也慢慢赢得了她的芳心。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和珍珍相濡以沫、琴瑟和鸣,人类常说的“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吧。

我搬新家了

我的新家也开始筹建了。那是我的人类朋友为我们准备的婚房,我和珍珍都无比期待。

1986年,在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方毅同志的特批(200万)和中国科学院领导的关心下(380万),给我筹建新家的专项经费很快到位。同年,时任国务委员兼中国银行行长陈慕华来看望我后,组织中国银行向国外驻华金融机构和我国驻外银行发起募捐,共募集50万9千美元,作为建设我新家的仪器设备专项费用。

由于当时中国还没有具有设计此类场馆相关经验的专门机构,我的新家由刘仁俊教授和他的同事们亲自设计,不仅满足了我的生活之需,而且还为我提供了展示风采的舞台。新家宽敞明亮,大家不但可以看到我漂亮出水,还可以在地下大厅通过水下观察窗欣赏我曼妙的身躯及在水下优美的舞姿。新家有3个饲养池,我还可以招待我的同伴们。

然而,珍珍没能等到我们的新房。1989年9月27日,得了间质性肺炎的珍珍永远离开了我。

1992年11月10日,水生所举行了白鱀豚馆开馆仪式。我告别了生活12年的露天简易的老房子,搬进了我的“小洋房”。新家配有当时最先进的水质过滤、冷却、消毒设备,是中国首次建设的设施齐备的鲸类动物饲养馆,当时在世界上也属最先进的。方毅同志还专门为我的新家题写了“白鱀豚馆”4个大字。

从此,我过上了衣食无忧、冷暖不愁的小康生活。

我和我的朋友刘仁俊

我和我水生所的科学家朋友(左起:陈佩薰、刘仁俊、王丁、张先锋)

我的孤独晚年

我多希望的我故事能有一个圆满大结局,像人类童话一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然而,我不是王子,我只是一头白鱀豚,注定孤独的白鱀豚。

从此,我的新居再也没有同伴到来。

我和我的朋友刘仁俊

我和我水生所的科学家朋友(左起:陈佩薰、刘仁俊、王丁、张先锋)

我的人类朋友把我照顾的很好,但是,我依然孤独。他们并没有放弃为我寻找伴侣的念头,然而,长江里要找到一头白鱀豚太难、太难了。

每每听到我野外同伴的消息,都是坏消息,渐渐地,连坏消息也没有了。我,成了人类能看到的最后一只活着的白鱀豚。

我再也回不去长江了。我只能在这里孤独而悲壮地活着。陪伴我安度晚年的是我的人类朋友。讽刺的是,我们在长江中的最大的敌人,也是人类。

避之不及的环境污染、“断子绝孙”式的酷渔滥捕、无序的建闸建坝,还有无休止的水下噪声……我们生活了2500万年的幸福家园,那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长江,怎么变得如此危机四伏?!我真担心啊,除了我们白鱀豚,我的那些长江中的伙伴们,他们的命运会怎样啊?会步我们白鱀豚家族的后尘吗?

让我又爱又恨的人类呵!

我是标本

2002年7月14日,我与这个世界告别,依依难舍。我走的很安详。25岁的我在同类中已算高寿。

后来,我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标本,永远留在我生活了22年的水生所白鱀豚馆,不时提醒着人类,我是白鱀豚,我曾经来过。

2006年,由水生所联合七国科学家在长江进行了40多天大规模考察后,未发现一头白鱀豚。我们家族被悲伤地宣布为功能性灭绝。

至此,人类再也没有见过我们矫健、优美的身影。

“长江女神”的称号,连同我的名字“淇淇”,一起成为了传说。虽然,一些关心我们的朋友还在执著地寻找。

在《朗读者》中,董卿说,“每一个物种的灭绝,也是生物进化论的自然规律,但原本它应该是个非常非常缓慢的过程,只是今天,物种灭绝的速度是以前的1000倍。”

长江,是中国人的母亲河,也是我们白鱀豚的母亲河。而6300公里的浩荡长江,已经容不下一头白鱀豚。

但愿我们是最后一个从长江中、从人类的视野中消失的物种。

比我们幸运的是长江江豚,我们俩都是仅分布在长江中下游的水生哺乳动物。虽然长江水生态环境的变化也给江豚带来致命的影响,但是他们赶上了长江大保护的好时候,修复长江生态环境已经被人类摆在压倒性位置,正在探索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新路子。先后建立了9个长江豚类自然保护区,保护区频频传出小江豚出生的好消息,迁地保护取得成功。

我生前的“小洋房”也入住了一群活泼可爱的江豚,他们有同伴有父母儿女,其乐融融。

方毅题写的“白鱀豚馆”4个大字在阳光下依然耀眼,闪着希望的光。

(原标题:听!白鱀豚淇淇的故事)

    责任编辑:虞涵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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