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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回顾展举办,他的画作回应了四百年前欧洲如何连接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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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国立博物馆
维米尔回顾展
本月10日,荷兰国立博物馆将举办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维米尔回顾展,存世37幅作品中的28幅都将在这次展览中露面。
借助维米尔的画作,观众将回到17世纪的荷兰,重新发现那个通过物质生活连接欧洲与世界的时代,更可以看到中国文化在当时对欧洲生活风尚的影响。如学者卜正民所言,“维米尔有一种使外部世界消失的天赋。我的读者都没有想过在他的画作中寻找17世纪世界如何改变的标志——而这种改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
通过解读,我们会发现维米尔画作中那小小的毡帽背后居然连接了中国和北美土著,代尔夫特产的青花瓷盘上绘有吸烟的中国神仙......在最新再版推出的《维米尔的帽子》中,卜正民带领读者如解谜一般,从7幅油画和1件青花瓷中寻找17世纪世界乃至中国的蛛丝马迹,通过一个个令人惊叹的小故事,生动描绘出四百年前业已相连的世界。
维米尔的帽子(节选)
维米尔想必有几顶帽子。虽然没有文献提及,但是维米尔那一代有他那种身份地位的荷兰人出现在公开场合,绝不会光着头。看看《代尔夫特一景》前景处的人,不管是男是女,人人都戴着帽子或包着头巾。穷汉凑合着戴的宽边帽名叫连帽(klapmuts),较有钱的男子为了向人炫耀,戴上《军官与面带笑容的女子》中的那种帽子。看到那位军官在屋里还戴着他那顶时髦的大帽子,根本不必大惊小怪。
《代尔夫特一景》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
《军官与面带笑容的女子》纽约佛利克收藏馆
维米尔笔下只有正在工作的男子没戴帽子:音乐老师或科学家。追求女性的男人,绝对戴着帽子上场。男人进屋或向女人致意时要脱帽的习俗(今日已少有人记得的习俗),在当时还没有。只有在君王面前,温文有礼的欧洲男子才会脱下帽子,然而荷兰人自豪自己无须向任何君王鞠躬致意,鄙视那些奉行这一规矩的人,因此荷兰人时时戴着帽子。
维米尔在两幅画中将自己画进画里,而那两幅画里,他都戴着帽子。在《老鸨》中,他屈居乐师这个小角色,戴着几乎垂到一边肩膀的华丽贝雷帽。十年后,在《绘画的艺术》中,他戴了更小的黑色贝雷帽,而即使在那时候,那都是这位艺术家有别于他人的独特标记。
他是否曾拥有那样的帽子,我们不得而知。死后财产清单里没有那顶帽子的蛛丝马迹,但那种帽子很值钱,而卡塔莉娜又急缺钱用,因此在维米尔死后到她提出破产保护这两个半月间,卡塔莉娜很有可能已将它卖掉。
我们能确知的是他家族里有位制帽匠。维米尔的伯父迪尔克·范·德·敏内是个毛毡制造商兼制帽匠,1657年去世时有一个儿子、两个外孙在东印度公司。或许迪尔克做了几顶帽子给侄子维米尔,而《军官与面带笑容的女子》中的那顶帽子没准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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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内斯·维米尔《地理学家》(法兰克福,施塔德尔美术馆)此画描绘一名有学问之人,而那人可能是安东尼·范·列文虎克
对尚普兰而言,1609年是毛皮贸易关键的一年。按照规定,他的商业集团所享有的十年垄断期在前一年就要到期,而巴黎的制帽公司极力主张结束垄断,好让价格下降。尚普兰极力反对,担心没有垄断权之后,他的计划将因资金短缺而无以为继。
垄断期满之前,他恳请国王亨利延长期限。请求得到获准,但只延长一年。因此,1609年时,海狸毛皮市场全面开放。竞争对手立即抢进,使海狸毛皮价格下滑了六成。
尚普兰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个人与土著人的友好关系,在没有竞争对手涉足的更上游处做买卖。为了不让休伦市场落入对手之手,尚普兰拿义子(他晚婚,膝下无子)交换给奥查斯特奎恩,以示双方友好,永无异心。因此,失去国王给的垄断权,反倒促使尚普兰往北美大陆更深处探索。
尚普兰往西推进,除了寻找毛皮,还为了找别的东西:中国。他向亨利解释为何需要继续拥有垄断权时指出,他不只想造福他的生意伙伴。他买下毛皮,乃是为了支付更重要活动所需的开销,而那个更重要的活动就是“找出不受北方冰山干扰或酷热区热气折磨的通往中国的通道。目前,我们的海员前往中国时要经过那酷热区两次,回程又要经过两次,艰苦、危险难以置信”。
对尚普兰而言,毛皮在巴黎维持高价,才能从中赚取高额利润,支付寻找前往中国道路的开销。那并非是这时才有的想法。
▲ 《在敞开的窗边读信的年轻女子》维米尔,德累斯顿大师画廊藏,桌上是青花瓷大果盘
1603年,他一开始接下亨利交付的任务时,合约中就已言明这点:他应“以沿着海岸和取道大陆的方式,努力找出可轻易穿越这国度,抵达中国、东印度诸国或尽可能遥远之其他地方的路径”。因此,他原来的任务就是寻找“一条有助于和东方人通商的通道”。那个念头一直在鼓舞他往西深入北美大陆。
在尚普兰之前,雅克·卡蒂埃已经勘察过圣劳伦斯河口,让·阿方斯·德·圣通日则已在1540年代航行过拉布拉多半岛沿岸,但都未能找到通往中国的路径。那成为他们和他们之后的其他人探索那些海域的动机。
尚普兰第一次来到美洲期间,英格兰人乔治·韦茅斯航入北极区,当时他带了一封伊丽莎白一世写给中国皇帝的信,并附上拉丁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的译文,以备中国境内的耶稣会传教士万一不懂英文,也可透过其中一种译文转译成中文。
韦茅斯未能抵达目的地,未能将伊丽莎白女王的亲笔信交给中国皇帝,但那是他此行所欲达成的目标。尚普兰同样受到这目标的激励,但他认定通往中国之路不在绕经大陆,而在贯穿大陆。他希望溯圣劳伦斯河而上,最终可抵达中国。
1603年尚普兰来到圣劳伦斯河源头附近的索圣路易急流群而不得不折返时,那梦想仍在脑海里徘徊不去。十五年后,尚普兰提议,一旦打通通往中国之路,就在那里设立河畔海关,课征行经此地的货物税。那地方如今叫拉辛纳(Lachine),意即“中国”。
在近代欧洲努力摆脱孤立、进入更广阔的世界的时期,憧憬抵达中国,乃是贯穿这段时期的一个富有想象的主题。
▲ 代尔夫特兰贝特·范·梅尔滕博物馆收藏的盘子,仿中国式的装饰里,前景处呈现五名位于云中的神仙
这一主题始于14世纪末,,一名游历过中国的威尼斯商人返回家乡之时。他就是马可·波罗,威尼斯人叫他Il Milione,意为“百万趣闻先生”。
马可波罗眼中的蒙古人忽必烈汗治下的中国叫人着迷,纯粹是因为在14世纪的欧洲,没有哪个国家有那么气派的宫廷、那么辽阔的土地、那么庞大的经济、那么壮观的城市。那个被称作中国的地方,乃是无法抵达的欧亚世界另一端财富与权势的象征。
因此,尚普兰才会溯圣劳伦斯河而上:他要找出横越大陆抵达中国的水路。这是当时人已然深信的想法,因为安特卫普的制图大师亚拉伯罕·奥特里斯,在印制于1570年的一张地图中,以红色标出这样一条水道。
甚至在尚普兰之后,这看法仍存在于1634年《环宇水道测量图》中的北美地图上。这张地图是法国的地图绘制员让·盖拉尔所绘,他在五大湖西边的空白处加注指出,“据信从这里可通到日本”。
十六年后,尚普兰出版他最后一张描绘新法兰西的地图。这张地图更完整描绘了五大湖区,但伊利湖、密歇根湖仍然未出现。这时候,尚普兰已知甜水海并未往西一直延伸到太平洋,而是有尽头的(不久之后,甜水海这名称就会式微,为休伦湖一名所取代)。
但在这淡水湖的尽头之后,还有一大片水域,大小、面积都不详的大湖(今天的苏必略湖),靠一连串急流与其相接:有朝一日,这个位于系列湖泊中的另一座湖,说不定就被证明是通往中国的路径。
尚普兰从未踏足苏必略湖,但让·尼克雷却曾经去过。尚普兰旗下有好几名负责深入林区搜集皮货的皮货商,让·尼克雷就是其中之一。
尚普兰出版1633年地图的一两年前,尼克雷碰到一个欧洲人从没碰过的部族,他或其他人就将那部族称作皮安人,意为“发恶臭的人”。在最后一张地图上,尚普兰标出那个部族,指出有个“皮安族”,即“臭人族”,住在最终注入甜水海的湖泊边。
法语的“臭人”一词乃是对阿尔贡昆语“脏水”一词的讹译,而阿尔贡昆族用“脏水”形容微咸的水,也就是尝起来带咸味的水。这个部族不自称皮安人。他们是威尼皮古人,也就是今日所称的温尼贝戈人。
但是因为一番曲折复杂的推理,欧洲人始终坚称地平线另一头的下一个水域必定是咸的,必定是“臭的”——必定是太平洋——的推理,于是,这个名称就冠在他们头上。
温尼贝戈族酋长邀让·尼克雷前来做客。尼克雷知道绝不能失礼,因此出席这场为他而办的盛宴,出现在数千名远道而来的宾客面前时,他穿上他行李里最体面的衣服:绣了花鸟的中国袍服。
像尼克雷这种活跃于内陆的代理商,不可能自己弄到这件衣服。他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这种东西,更别提有钱买。那件袍服想必是尚普兰的。
但尚普兰如何弄到那东西?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直到17世纪初才从中国流入欧洲北部。这件衣服今已不复存在,我们无从追查它的来处。它很可能来自中国的某个耶稣会传教士,那传教士把它带回或寄回欧洲,以证明他是为那个有教养的文明国家奉献一生。
▲ 维米尔《睡着的少女》(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前景中的水果盘为青花瓷纹饰
英格兰旅行家约翰·伊弗林(John Evelyn)在巴黎见到一批中国袍服,大为惊艳。它们是“非常漂亮的长袍,缝制、绣制在金布上,但色彩非常鲜艳,那种光彩、艳丽是我们欧洲人做不出来的”。
尚普兰待在加拿大的头几年,在巴黎不可能弄到像尼克雷所穿袍服那样的东西,因此他想必是在1624至1626年这两年赋闲时,以高于行情的价钱买来,因为他深信这东西对他在加拿大的冒险事业很有用。
他知道耶稣会士上朝时一身中国官服打扮,而如果他本人没有机会穿那件中国袍,他的使者可能会有。毕竟要上朝,穿着就要得体。结果,得以见到这华服的不是中国人,而是温尼贝戈人。
尼克雷的袍服只是说明尚普兰梦想抵达中国的另一个象征而已。从一开始赴北美洲冒险,那梦想就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有个朋友是诗人,曾为他1603年的第一部自传写诗题献,在那首诗中,那位诗人称尚普兰矢志于“走得更远,传教,发现东方,不管是经由北方或南方,以抵达中国”。他的所有探险、结盟、战斗,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在尚普兰湖岸,尚普兰冒生命危险射杀三名莫霍克族队长,就因为他想抵达中国。他要控制供应欧洲毛毡制造商所需毛皮的贸易,但更重要的是,他得找出通往中国的路线。尼克雷的袍服是实现那梦想的工具,维米尔的帽子则是那追寻的副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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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
《维米尔的帽子:17世纪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
[加] 卜正民 / 著
黄中宪 / 译
理想国•北京日报出版社
原标题:《规模最大的维米尔回顾展举办,他的画作回应了四百年前欧洲如何连接中国|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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