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麻从合法化到可能重新收紧，只是一场“政治游戏”？

当地时间2022年12月29日，美国纽约，大麻合法销售的第一天，一名顾客在Housing Works Cannabis Co.门外排队时卷起大麻。视觉中国 资料图

对于大麻合法化这一问题，一直以来各国态度不一。根据盖洛普在2022年进行的民意调查，三分之二的美国人表示支持大麻合法化。对大麻在医疗上益处的认识、惩罚性药物政策的危害以及大麻类产品提供新税收的思路让美国大麻合法化的道路异常通畅，目前该国已有21个州合法化娱乐性大麻的销售。

然而，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报道指出，让大麻合法化的政策制定者对大麻对公众健康的影响竟“出奇地视而不见”。近期，关于大麻对健康影响的数据源源不断地出现，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使用者出现肺气肿以及会导致青少年学习延迟。美国会议员根据这些负面消息提出了一种新的前景，即大麻市场可能将面临压力，大麻政策或将重新收紧。

在此背景下，28岁的美国人罗宾·科莫（Robin Cromer）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在他看来，大麻问题只是一场“政治游戏”。

健康隐患

一些曾经最支持大麻合法化的议员——例如美国国会大麻核心小组联合主席、民主党籍众议员厄尔·布鲁梅瑙尔（Earl Blumenauer）和共和党籍众议员戴夫·乔伊斯（Dave Joyce）——也在呼吁加强监管和监督。

“我为实现大麻合法化、监管和征税而努力奋斗的一个原因是，我想让这一切远离年轻人。事实证明，大麻合法化反而对（年轻人）发展中的思想产生了负面影响。”布鲁梅瑙尔说。他在2022年和乔伊斯合作制定了自颁布以来的立法进程，以放宽联邦对处于医疗目的研究大麻和种植大麻进行研究的限制。

但随着更多大麻对人体危害的研究出炉，大麻的监管也遭到抨击。渥太华大学助理教授日瓦（Giselle Revah）表示，尽管大麻出现已有很长的历史，但直到最近才对大麻进行大量健康研究。2022年，她在杂志《放射学》发表的研究将吸食大麻与肺气肿联系了起来，在她进行研究之前，日瓦指出，文献中的内容非常有限，因为之前“很难研究非法的东西”。

除了日瓦的研究之外，新的科学研究还发现了以下证据：儿童意外摄入食物类大麻的情况有所增加；在大麻合法化的州，青少年患哮喘的人数略有上升；年轻人同时饮酒和吸食大麻的比例也在上升。2022年12月下旬的预验证研究发现，将大麻娱乐合法化可能会导致青少年患哮喘病的人数增加。

研究人员发现，从2011年到2019年，与大麻仍然非法的州相比，大麻合法化的州的青少年（12至17岁儿童）的哮喘发病率“略有”上升。来自纽约城市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研究发现，某些种族、族裔群体的儿童患哮喘病的比例有所增加。

哥伦比亚大学梅尔曼公共卫生学院兼职副教授蕾妮·古德温（Renee Goodwin）表示，可能父母在家里抽大麻的现象变多，让孩子接触二手大麻的机会也变得更多。“政策发生了全面的、非常迅速的变化，但没有相对应的科学支持。”古德温说，“理想情况下，至少会有临床医生为父母提供临床指南。”

“我们真的必须放慢脚步。”乔治华盛顿大学公共卫生教授、前巴尔的摩卫生专员丽阿娜·温（Leana Wen）说，“我们远远领先于研究领域。”在2022年的《华盛顿邮报》专栏中，温详细介绍了“大量研究”，她说这些研究体现出“童年接触大麻如何影响日后的认知能力，包括记忆力、注意力、动机和学习能力。”

与此同时，大麻合法化也导致危险驾车的情况增加。根据杂志《美国公共卫生》2021年的一项研究，从2000年到2018年，涉及大麻的危险驾驶导致的死亡人数增加一倍多。

根据药物滥用和心理健康服务管理局（SAMHSA）追踪，到2030年，使用大麻的美国人将超过使用烟草产品的人。根据SAMHSA的全国药物使用和健康调查，2020年有近5000万人吸食大麻，自2009年以来增长了近75%。

联邦数据显示，随着美国各州逐渐推行大麻合法化，美国的儿童误食大麻中毒事件已从2017年的207起增加到2021年的3054起，科罗拉多州等大麻合法化州的住院率和药物上瘾控制就诊人数的增幅高于其他大麻非法州。

美国年轻人眼里的大麻问题

虽然外界开始反思大麻合法化的进程是否速度太快，但在政策上的后退必将导致一定的反噬。“拜登在去年10月份还在为大麻合法化做宣传，今年国会就说要提出新的管制，最终他们关心的不是什么健康问题，只是政治游戏罢了。”罗宾·科莫对澎湃新闻说道。

2022年10月6日，拜登宣布赦免仅因持有大麻而被定罪的人，并指示司法部审查大麻在联邦法律中的分类方式。白宫官员表示，在1992年至2021年期间，约有6500人因持有大麻违反联邦法律被定罪。在自由派选民科莫看来，仅影响了6500人的赦免政策称不上左派媒体笔下“历史性的一步”，但不可否认的是，若州长们愿意响应拜登政府的号召，采取类似措施赦免州政府对简单持有大麻的指控，这一连锁反应可能会最终影响到上万美国人。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拜登正在迈出在大麻去罪化道路上的第一步，为履行其竞选承诺，拜登消除了先前的联邦持有定罪，并可能开始放松对大麻相关制品的联邦分类。

拜登还要求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及司法部长“迅速”审查如何根据联邦法律对大麻进行分类，这或将是放宽大麻分类的第一步，目前，大麻与海洛因归属同一类别。

考虑到拜登曾承诺在联邦层面推动大麻去罪化，不熟悉美国大麻相关法律法规的人便会有国会与联邦法推动方向相悖的观感。事实上，在美国各州，大麻的合法性需从医用、娱乐用两个方面区分，且就持有、销售、种植、个人使用等情况而有所不同。在联邦层面推动大麻去罪化并不等同于将大麻全境合法，去罪化意味着简单持有大麻将成为非刑事犯罪（程度与轻微交通违规行为类似）。

“没有人应该仅因为使用或拥有大麻而入狱。”拜登在宣布其行政活动的视频中称，“这在许多州是合法的，持有大麻的犯罪记录会导致人们在获取就业、主档和教育机会时面临不必要的障碍。虽然白人、黑人和棕色人种使用大麻的比率相近，但黑人和棕色人种被逮捕、起诉和定罪的比率与白人相比是不成比例的。”

将自己定位为中立派的摩根·哈密尔顿（Morgan Hamilton）虽不支持大麻全境合法，但在这一点上赞同拜登，“这样有些警察不能以怀疑某人持有大麻为理由进行搜查，部分仍被潜意识中的种族歧视观念影响的人也不再有理由针对有色人种。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再需要为‘执法者是否更针对有色人种’而争论不休，从而给更多更有意义的政治论题留下讨论空间。”

25岁的哈密尔顿认为，很多人并不能意识到自己潜意识中的种族歧视思想，千禧一代和Z世代的人可能更能做到知行合一，但对于一些生长在种族歧视思想还未被完全扼杀的老一辈人来说，他们只能做到不流露出歧视的态度。“我的父母仍然会有一些极端的态度，对于同性恋、大麻使用者和非二元性别的人，他们会保持友好的态度，但在谈及他们的时候还是会有无法理解的困惑。‘为什么这些孩子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他们在看到我那些走哥特风的朋友时会这样评价，并把他们的特立独行与其使用大麻的习惯联系在一起。”她补充道，“对于我的父母来说，大麻合法化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状态，他们常常抱怨。但由于他们对持枪泛滥更深恶痛绝，这（大麻合法化问题）并没有使他们离开民主党的阵营。”

对于布鲁梅瑙尔提出的大麻合法化对年轻一代产生了负面思想，艾利克斯·艾登斯（Alex Adams）认为，大麻合法化确实存在隐患，尤其是食品类大麻，“大麻已经被包装成了巧克力、布朗尼及各种糖果，就像酒精如果被包装成果汁口味会造成更多人酗酒、醉酒一样，大麻不应该被过度包装。”

值得注意的是，拜登推动的大麻去罪化是联邦层面的，更多针对的是大麻不合法的州，而国会议员试图进行的大麻法规收紧政策针对的是大麻合法的州。由于美国两党间对于大麻的态度分歧严重，这也导致了该国行政部门与立法部门间推动法律的方向有时会呈现出完全相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