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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放羊的二舅闯入短视频,网络能把他带到多远的远方?丨镜相

2023-02-09 18:3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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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相栏目首发独家非虚构作品,如需转载,请至“湃客工坊”微信后台联系

作者 | 潜秋云

编辑 | 林柳逸

二舅学会上网了,并且从网上买来两只顶级聪明的狗狗帮忙放羊。

我得到消息时,内心的震撼是巨大的。二舅在我眼中一直是和现代文明脱轨的人,他没有见过电脑,没有出过山西,更不会开汽车。实话实说,他的眼界还不如我八十多岁的姥爷宽阔——至少姥爷每天会骑上电动三轮车带着姥姥各个村子闲逛看戏,二舅则被他的三十多亩玉米丛牢牢拴在田间地头。

我妈说,我二舅小时候就不爱学习,沉默寡言一个人玩儿,性格非常兔(倔强),长大了更是,十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工作没有,对象也不好找。后来全家凑出一笔钱,二舅才结了婚。婚后他们连着生了两个儿子,日子扶上了正轨。在我们山西农村,给孩子盖房娶妻都是老子的事儿,二舅的压力可想而之。

印象中,二舅一直没个长久的正经营生,一会儿种菜,一会儿养牛,一会儿养猪。时节都选的不好,养猪时猪流感来了,养牛时死了一个大奶牛,种菜时赶上大丰收,菜价又贱得不像话……即便这样,二舅倔强的性格也让他坚决不“伺候人”,而是继续借钱连续创业。

二舅开始养羊应该是三四年前的决定。当时他养猪亏了一笔,家里已经负债三四万。贫贱夫妻百事哀,他肩上担子越来越沉,二舅妈跟上他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被晒得脸黑得只能看见眼白。孩子大了要成家,他连一片瓦都没攒下,何况是县里小万把块一平米的楼房。二舅愁得整夜睡不着,寻思还能做点什么挣点钱。见多识广的姥爷这时拿出了棺材本,指点他见人家县城有人送小羊羔子,个把月就能上肉出圈,羊便宜,不行咱少贩点。

我姥爷年轻时候就是职业牲口贩子——把瘦小的骡马低价买来养肥壮了高价出售。最快也不超过2个月就出手,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短线操作。他每次交易能有上百的收入,算是很不错的营生。姥爷看二舅挣钱挣得辛苦,劝他不如专门贩小羊羔,现金流充足,单价低,风险也可承受。

二舅没有更好的办法,拿上钱四处打听,最终从南面娄烦县一带的羊贩子手里买来了几十只羊,耗资3万多,心想这回再不挣钱,他自己也要疯了。

二舅的小羊羔们,作者供图

为此,二舅专门找了村最偏的一处坑里居住,方便下沟里放羊,屋主和姥姥家沾点亲,答应免费把地方给二舅放羊用。后来,二舅在此地扎根,他热火朝天窝了羊圈,挖了食槽,还用捡来的石棉瓦给羊盖屋顶,找来废磨盘当盐盘,投资不可谓不小。浩浩荡荡地,他的放羊大业拉开了帷幕。当然,到现在他们自己都没吃过一口羊肉。

2022年端午节前,我奉老妈之命赶回张拔村给她娘家的几个亲戚送点江米和粽叶。姥姥家住在比我们城乡结合部还偏远的阳曲县——太原最穷的地方,被时代遗忘的一角。

除了种地,老百姓没有其他的生计来源。据我妈说,张拔村在她小时候也曾是附近十里八乡的大村落,巅峰时有过上千号人,每周天赶集人山人海。不过现在,我妈那一代就是村里的最后一代了。热闹退去后村庄落寞得不像话,小学倒闭后,村庄正式进入倒计时。村里只要有小孩的家庭,都带着孩子去县城或下太原市区了,留下来的都是些空巢老人,现在全村人口加起来超不过100个。

村里最年轻的一辈就是我二舅——55岁。剩下人的人生都在退场,老得像个葡萄干,除了能在村广场上晒晒太阳,连公交车的台阶都上不去了。二舅也曾想过离开,可小学没读完他就不念了,文凭至今只停留在户口本认证的「识字」阶段。大了没学到什么谋生本领,只好留在村里放羊种地。我和二舅家平素来往很少,他是个勤奋且沉默寡言的人,每天有忙不完的农活,这回的端午省亲可能是我和二舅家沟通最多的一次。

我一进门就看见了二舅门口的三蹦子下拴了一直黑白相间的狗狗,看起来很像是边牧,那个号称全世界最聪明的狗种。但转念想,以二舅的文化水平和家庭条件,应该不太会饲养这么名贵的品种,加上那狗满身黄土和卷毛,不值钱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边牧的气质。

“二妗,这个黑白花花的狗是边牧吗?”二舅妈说“不知道人家叫啥,你二舅买来放羊的,之前那只被偷了,又花了2000多买了两只。”

二舅的牧羊犬,作者供图

我突然来了好奇,径直朝院里走去。走近一看,我蹲下身,让狗狗来我膝盖,它像个孩子一样扑通一下就蹬了上来,还和我玩亲亲游戏,非常聪明乖巧;另一只黑黄毛的“老虎”也超级灵,握手、站立、转圈,我把它当我的小泰迪一样逗结果每个动作都标准无误。验证完毕,是两只聪明的狗狗。我一看另一只长得有点像德牧,说,不会你们家一只德国牧羊犬一只边境牧羊犬吧。

“对对对,就叫牧羊犬。”二舅妈兴奋一喊,突然想了起来。

我非常诧异二舅居然知道牧羊犬“他在哪里买的?”

“手机上啊!”

“手机上买人家给送过来的。”

二舅接触互联网是个意外。

四五年前,文化程度不高的两个表弟分别从北京、上海打工回来,赋闲在家。二舅本来指望干点农活养点猪帮衬一下家里,结果两个小子都干不住,几天就跑了。往返折腾了几次,最后经过大表哥的劝说相继当了兵。当兵也是我们农村孩子唯一的出路。“实在管不了,让国家管吧”是二舅的初衷。几年军旅生涯的历练,两个孩子都成熟了不少,还把部队上发来的工资都打给妈妈,还給父亲买了大屏手机。

一次休假回来,大伟教会了爸爸用智能手机。之后每次视频聊天教他们交话费、交电费等一两个功能。二舅识字也不多,微信只能和人用语音,或者听别人语音。不会添加别人、不会扫码支付以及朋友圈抒发心情。不过至此,二舅也算正式和两个儿子的世界接轨了。这对他的意义可不是一般的重大。父亲在中国家庭里的角色大多是沉默的,二舅也是,以前光知道儿子在大城市,不知道干什么,十天半个月电话也没有一个。

现在有了手机就代表了和大伟二伟亲情的链接,孩子能隔三差五发来小视频和照片,可以了解他们的生活,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孩子眼里的外面世界,和山西一样,也是广袤的荒芜。只要周末,总有一个会和他打电话。过了一二年,二舅贩羊羔挣了一点还上了旧债,并用儿子寄回来的钱开始扩大规模。慢慢饲养规模控制在了100头左右。

本来是件好事,可劳动力不够,两个人一百来只羊加上三十多亩地,每天忙得像个陀螺。用二舅妈的话说,到处都是张嘴的,喂了这个喂那个,撅起爬下伺候的都是爷。羊不生病还好,要是遇到什么拉稀蹄疾布病,每天劳神费力不亚于照料一个小娃娃。后来两人盘算了一番,决心对「地」采取冷处理,除了播种和打药、收秋能照看一下,剩下时间都得看羊。

以前人们总说,在城市里,保安坐在时间的尽头,在乡村里,羊倌也多是典型的闲汉。实际上,放羊真的很忙,羊和人不一样,一天吃两顿,但是每顿要吃好几个小时。按照成年羊每天6—8斤的草料进食标准,张拔村每天需要为二舅贡献小一吨的青草,二舅不得不以此为圆心扩大放牧半径。

通常是两人一前一后夹着羊群去村里、去野地,一路羊粪四散,老邻居们都早已习惯。还在他们前脚走后后脚赶紧拿葧荠铲成小堆堆拾回家养花。每天6点就要起床赶羊,下午四点以后依然如此,夏天热,蚊虫多,气味重。冬天外面没吃的,一定要入冬前就赶紧打好草料买好饲料……二舅妈每天都围着羊祖宗转。

粗糙的生活把二舅妈早就磨砺地没有了女人样,狂风烈日让她尽显苍老,也磨损了她的耳力和眼力,每每发现羊跑远了或者糟蹋庄稼了,她就远远地拿着鞭子一甩,大洋铲扣块土一投,嘴里骂一句脏话,非常熟练。二舅也用单薄的身体对抗着大自然,每到冬天脸糙得像山药蛋,手干得都是大裂口,我妈心疼他二哥,总把我爸爸退下来的旧衣服第一时间送过去。

我想二舅最感欣慰的还是空闲的时间终于好打发了。以往每次遇到一片肥草,羊都是埋头采食抓膘,他和二舅妈大眼瞪小眼没什么好聊的,就一个人东边,一个人西边阴郁地枯坐着,沉默地像个雕塑——等待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二舅喜欢抽旱烟。纸卷的旱烟,闻到还辣眼的那种。漫长而寂寞的一天就在烟雾缭绕中度过。

有了手机可就不一样了,剩下时间刷些快手度过。快手是他看外面世界的一扇窗口,他喜欢的农村生活、放羊信息以及县城里的新鲜事,总是不自觉地就跳到了他的屏幕里。一个完了接着一个,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点了”。有一回特别痴迷,看得天黑了还没回家,导致一个小羊羔子没看紧,掉进沟里摔死了。为此二舅妈还和他大吵了一架。

二舅就像是陷进去了一样,根本出不来。二舅妈怀疑手机里有料子(罂粟),让二舅成瘾。直到二舅妈在过生日时也收到了一台手机做礼物,她才明白了里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二舅妈是被侄女教得安上快手的,只会上下左右滑,不会发内容,即便如此也够用了。有一回她失眠竟然刷了个通宵。两位老年触网的羊倌一进来花花世界,就被迷晕了方向。当然他们永远也不知道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引导着自己不眠不休。

也是有好处的,二舅借此增长了好些见识。知道了科学养羊的方法、如何辨别羊生病、多大身段喂多少饲料、配种的技巧、羊生病了在抖音上怎么查,甚至会网上买割草机。他在有限的条件里创造最好的,骑上三轮车去县城买羊饲料,一节一节的小颗粒,像断了的和捞面,四块钱一斤,专门给下崽后的母羊补充营养。在县城里他认识了一个饲料主,人家见他用智能手机,问他有太原的羊倌群要不要加入。二舅一听都愣了,居然太原人也养羊。

在阳曲县百姓心中,他们虽然隶属太原但从来不敢高攀。太原是大都市,而他们则是穷乡野。那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见二舅顾虑重重,饲料主解释,也都是太原附近的大小羊贩子和放羊的。一进群,三百多号人,看头像也都是五花八门的差像素,二舅从来没进过家族群以外的社会关系中,以寡言的姿态再次潜水。

在群里,有太原天南海北的羊倌们东拉西扯,光口音就有清徐的、娄烦的、泥屯的……潜了没多久,他就坐不住了,这聊得都是他的生活呀:放羊!堆粪!接产!挤奶!剃毛!割草!这些不都是他每天干的事儿么?他觉着亲切,有时候也和人家东拉西扯几句。羊倌们的社群因为宝贝羊们自发地运营着。

牧羊犬的事也是二舅从群里得知的。他记得是有个群友转了一段快手上的视频,视频里是外国的一个羊倌牵着五只狗在一片大草地上追逐,通过口哨的变换,狗狗们就能做出相应的行动,羊怎么跑都看狗怎么撵。大家都在问是什么狗这么厉害,人家说这是专业牧羊犬,这个狗的天职就是放羊。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二舅听了大为震惊。没过几天,他就在快手上刷到了类似的牧羊犬视频。不用说,大数据早就偷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从而让二舅对牧羊犬感兴趣。接二连三的推荐科普,二舅不仅知道了牧羊犬的几大种类,还知道了训练和饲养它们的方法。紧接着,二舅还刷到了狗贩子的信息,就是头一回看的黑白花花样式儿的边牧,听人家说智商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看着人家训练的狗狗拿快递,扔垃圾,还会买东西,二舅的心开始挠起痒痒。听说这狗运动量特别大,非常能跑,要是有这一只狗,自己放羊能省多少事儿。他现在年纪大了,说是人放羊,不如说羊放人。遇上蹦得欢的小羊羔子根本撵不过来,没跑几下他就气喘吁吁。

说干就干,二舅经过饲料主的介绍买来一只一岁多的“欢欢”,以前主人据说是搬家了带不走,现在低价来卖的,1200一条,市面上这个熟度的狗狗至少要到四五千了。二舅不假思索就买来了,这1200是好年景时候一只羊羔的价格,2022异常艰难,饭店关了大把,羊也收的少了,价格贱了下来。二舅对这只狗寄予了很大期待。没过多久,欢欢正式上岗。只不过它的工作职责从逗人开心回归了本职放羊。

初来乍到的欢欢还有城市里娇贵小姐的脾气,不爱吃剩饭,不喜欢被拴着。一套绳就闹,二舅只好晚上让它在院里溜达,投入的爱几乎没有什么成本。欢欢没多久就被人捉走了,具体是白天还是晚上二舅印象不深了,只记得需要叫狗的时候狗不在。他付出了门外汉应有的代价。

后来二舅复盘这场风波,觉得一定是有人设局害他,狗也肯定是偷来的又被偷走了,毕竟在村里已经很少打狗吃肉的主了。他为此伤心了蛮久,欢欢的聪明伶俐和黏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不是一般的狗,会陪伴会看人眼色,懂你的悲喜,还能用天真慰藉你的艰险。这让二舅孤独的内心被一点温柔填满,从此他卯了心要再讨一只牧羊犬。在此之前,他对一切可都没有必得的欲望。

时节进入到前年寒冬,二舅妈在早上放羊时不小心从土坡上滑了一跤摔折了腿,从此门也不能出。挺大一人成了摆设,啥也干不了。二舅一个人放羊顾得着前、顾不了后,忙不过来,不得不被动把牧羊犬购买事宜再次提上日程。

他这回瞧得很细,在快手上关注了好几个狗贩子主播。有些直播喂养,给狗吃的干净住的干净还给打疫苗。一问价格,三四千一只,贵的吓人。他只能兜兜转转,找到了忻州一家土院子里的狗,边牧,说是不算纯,也不小了,价格700,人家直接给拉来验货付款。二舅又找吕梁一家卖德牧的贩子,价格500,已经一岁。听说也是做警犬的好料。

就这样,两只狗狗在年前先后来到了二舅家。一只黑白边牧取名花花,另一只黑黄毛色的前主人叫它老虎。花花和老虎成了二舅的新帮手,开始在山野田间,正式回归他们的天性——牧羊。

二舅的驯养耗费了很大精力,这些技能都是他在快手上学的。人家有专门的训狗视频,「追」、「叫」、「起来」等口令一套一套的,还说像牧羊犬这类狗天生活动量特别大,需要主人大量的时间和耐心来培养。二舅就把自行车倒过来。让两只狗玩儿脚蹬子转圈,担心狗听不懂他的阳曲县方言,还说起蹩脚的普通话,甚至怕狗出去把人家的庄稼踩了,还教它们分辨野草也青苗。就差教两个狗识字了。

为了不亏待狗子,二舅多方打听问附近工厂要来了食堂剩饭,每天大鱼大肉大骨头,一盆一盆的泔水給狗上营养。二舅妈感慨,人也没吃那么多油水。当然,为了防止再现偷狗事宜,二舅把两只狗拴在房檐下面的三蹦子边上,一有风吹草动,二舅就能立马觉醒。这次的培养很有效果,据二舅的介绍,现在两只狗同时出活儿,效率相当高。

花花年纪小,调皮一点,喜欢吓唬小羊,老虎则成熟稳重,对二舅的命令如圣旨一样执行。很多偏僻的阴沟,跑远的奶羊,二舅到不了的地方,他一声令下,老虎一个箭步就飞出去,不一会儿落伍者就能归队。晚上回了圈,狗狗也依然敬业,哪些羊扑腾的欢,老虎上去就叫两句维持秩序,天生干警察的种。

在沟壑纵横的张拔村,二舅掌控了上百只生灵的指挥权,如果此刻有无人机,一定能看到一个牧羊人悠闲地卧在石头上刷着抖音抽着旱烟,两个狗狗给他拼命干活儿的情景,而这一切,多亏了网络带给他。

这一两年,他改变惊人,二舅对手机的操作也慢慢适应。收钱、花钱、打电话、刷短视频等基本功能已经掌握。不过二舅对网络的心态是敬畏的,从来不在网上发任何信息,觉得自己不配闯荡于此。他自诩是个失意者,清楚自己的定位,社会最底层里的最底层,也就比隔壁村掏大粪的强半点,他也早不奢望自己的人生能翻腾出什么浪花,见证了别人的浪花让他开了的眼界已经足够冲刷他的价值观。可他还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了能从网络赚钱的机会。

关于钱,二舅妈可是有千姿百态的担忧:他们买羊转过来的钱是不是真的;微信里的钱会不会消失;出去真的能花手机里的钱吗;不会一下子都转走吧;网购的东西真的能到吗……一个老妇人跌跌撞撞地闯入互联网,不敢相信这已经是21世纪。

他的羊有十好几只涨到了100斤,到了该卖给大羊贩子进涮羊肉馆的时候。他在群里问有没有收羊的,自己的货亭亭玉立,彪肥肉壮。有人加上了他的微信,问什么价格,能不能看看长相。还和他视频聊天,二舅直播给人家挂秤,展示饲养环境,那人很满意,约定了来提的日期。没等到走村串巷的羊贩子来收羊,二舅就主动出击卖了货,收货价格比行情的500、600一只要高上几十块,他自己也没想到。

以前都是等人家来收,自己什么信息也不知道,现在他发现收养的还不少,二舅逐渐处于主动方,我给他科普,这就叫「信息差」,互联网的存在把这些信息差缩小了,所以你才能挣到钱。二舅听了笑笑,给我说那他还靠信息差挣到了羊粪的钱。

三十多亩玉米地今年他上了化肥,铺在院里半米厚的羊粪没了用处,按照往常,村里人东家分一点,西家分一点,各种人情送一点也就没了。这回他在送前就主动问群里问有没有人想要羊粪,都是青草野地里蹦跶长大的羊,粪也都是好粪,臭得很,肥料足。结果还真经过层层介绍,卖给了一个花卉市场的档口老板,拉了一车,卖了整2000元,对他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二舅还看人家说,牧羊犬的小崽崽也很挣钱。一只纯种的牧羊犬在城里能卖2000多,在县城也有小1000。二舅体会过牧羊犬的聪明劲儿,心想,这么大的院子,一只也是养,两只也是喂,索性又添了点钱换了一只德牧小母狗。很难说这是否偏离了他的初衷。从此家里三条聪明狗带一只小土狗,羊叫声狗叫声此起彼伏,整天下来也没个安宁时刻,胜在都伶俐,说不让进屋一个也不进。

二舅为德牧搭建的安胎房,作者供图

每天放开绳子让两只德牧耍会儿朋友,没过一个月,母狗已经怀了崽,二舅现在给她搭建了专属安胎房——砖垒的门洞,比起三只风餐露宿的狗狗不知好了多少。

现在的二舅满怀期待,每天从快手上汲取新的信息,他庆幸自己识字,也庆幸网络能因此把他带到远方。

目前镜相栏目除定期发布的主题征稿活动外,也长期接受投稿。关于稿件,可以是大时代的小人物,有群像意义的个体故事,反映社会现象和社会症候的非虚构作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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