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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丝·佩雷:当一个家庭妇女开始创作,她写下了这些故事
原创 阿七 浦睿文化
15岁辍学,对人生毫无规划:
“除了闲逛、看书,跟人聊天,我不知道做什么。”
19岁结婚,有两个孩子:
“家庭生活是一件苦差事,根本没时间写作。”
在一场严重的流感中,她把孩子交由别人照料,因此得到了几个星期的写作时间。在这期间,完成了她的第一个故事——《再见,好运》。
她就是拥有众多女性读者的美国短篇小说作家、诗人、女权主义者格蕾丝·佩雷。
佩雷一生作品不多,著有三部广受好评的短篇集 :《人的小小烦恼》《最后一刻的巨变》和《当天晚些时候》。
人们常常问佩雷,为什么写得这样少?关于这个问题,佩雷有许多答案。大多数时候,她都解释说她很懒。但她相信,她用几则小故事完成的事情,不比那些喋喋不休的同行写的长篇小说来得少。她还得把时间花到许多其他事情上,比如养育孩子、参与政治活动。
“艺术,”她说,“漫漫长路,而人生,转瞬即逝。”
格蕾丝·佩雷作品外版封面
浦睿文化新书《最后一刻的巨变》收录了格蕾丝·佩雷三部短篇小说集。这些发表于几十年之前的短篇小说,在今天读来丝毫不觉得陈旧。
苏珊·桑塔格说:
“格蕾丝·佩雷让我又哭又笑又羡慕。她是那种少有的天生的作家,风格与任何人都不一样:有趣,悲伤,简洁,谦逊,有力,准确。”
安吉拉·卡特说:
“从技艺上来说,佩雷的作品让长篇小说这个门类显得多余,她笔下的角色内心生活的丰富程度,远胜于大多数人的长篇……她的文笔是诗性的奇迹。”
萨尔曼·拉什迪说:
“这些或长或短的故事饱含力量,再次表明好作品永不会被磨灭。故事讲的是我们都可以讲述、都在经历的生活,离奇但又庸常……在这些故事营造的世界里,孩子、死者、家具与零食,一切都那么可爱,那么有生命力。而它们一旦被写出来,就永远不会被遗忘。”
村上春树更是格蕾丝·佩雷的狂热粉丝:
“她的作品令我难以自拔……关于为什么要翻译佩雷的作品,我只能说:‘不管怎样,她的作品一定要由我来翻译。’这与我第一次读雷蒙德 ·卡佛的作品时所感受到的大致是同一种情感。”
格蕾丝·佩雷的作品,
是可以大声朗读的语言
格蕾丝·佩雷1922年生于纽约市的平民区,是来自俄国的犹太裔移民的女儿。受父母的影响,佩雷对犹太人的民族认同有极强的意识。她还是一位诗人,曾经在纽约新学院大学跟随奥登学习诗歌写作。
相比起诗人这一身份,佩雷更为人知的是她作为短篇小说家的身份。完成第一部作品后,在家庭生活的间隙,佩雷又完成了《竞赛》《一个女人,年轻而衰老》两篇故事:
“在我们暗无天日的地下公寓,在黑漆漆的一天,一个父亲猛地坐进宽大的椅子里,等着领他的两个孩子回家, 那两个孩子是我孩子的朋友。就在带孩子离开前,他看向了我。他说他的前妻,也就是孩子们的母亲,我的朋友蒂比,要他读读我写的故事。我很可能说的是:哦,你别放在心上。但他确实放在心上了。两星期后,他又来接孩子们。这一次,他坐在了厨房的桌边(在房间里边充当待客的桌子)。他问我是否可以再写七篇小说,和他读过的那三篇类似就行。他说他要出版这本书,将由双日出版社出版。他叫肯·麦考密克,是个编辑,因此可以说这样的话,并且一定能实现。”
——格蕾丝·佩雷《两只耳朵,三分好运》
1959年《人的小小烦恼》出版时,《纽约时报》评价佩雷:“具有喜剧风格的新人”。
菲利普·罗斯对佩雷的评价更高,他说他在这本小说集中看到了“对于孤独、欲望、自私、疲倦的一种喜剧般的、毫不文雅的理解。格蕾丝·佩雷有一种深刻的情感、一种野性的想象力、一种冷峻和跌宕起伏的风格。”
佩雷的小说不太好懂,在她的写作中,保持了她的一贯风格:即冷峻又幽默,既有生命力又有实验性。她的作品是可以大声朗读的语言。令人深深着迷。
村上春树在翻译佩雷的作品时写过一篇随笔,是这样介绍佩雷的故事:
“格蕾丝·佩雷的故事与文体里有种不可思议的成瘾性,一旦深陷其中,就非它不可无法自拔了。既生硬又流畅,既粗鲁又亲切,具有战斗性却又充溢着人情味,功利然而唯美,庶民情怀却又超凡脱俗,莫名其妙却又完全理解,男人粪土不如却是至爱,像这种处处都二律悖反般难乎其难的文体,反而变得令人喜爱、不忍释手。这种文体便是她独树一帜的识别标志,就算想模仿(很难认为真有人想这么做),也根本无人模仿得了。
佩雷的叙事中,我觉得最精彩的是她的幽默感。不管是描写何等阴暗沉重的事物,都有让人忍俊不禁的地方(事实上,朗诵会场里不时溢出笑声)。她的幽默,是所谓纽约客的诙谐,板着面孔快嘴快舌地讲着别出心裁的笑话,仿佛在说“呀,没关系,听不懂也不要紧”,害羞似的旋即转移到下一个话题。这种地方和同样是犹太裔纽约客的伍迪·艾伦的叙事或许有相通之处。虽然滑稽,其实根本上异常认真严肃,却又耻于不加掩饰地露出这种严肃劲儿,这就是都市人。”
——村上春树《无比芜杂的心情》
我过着女人的生活,
我写下这些故事
格蕾丝·佩雷说自己不会去写意义重大的严肃的东西。但作为一名社会活动家和女权主义者,佩雷无比关心这个世界,无论是越战还是女性权益。相比于走上街头、演讲台,她更愿意待在家里,在日常生活中体现女权主义:作为一个成年女性,日常生活、厨房生活、育儿生活,都是她的责任。成为妻子和母亲的经历也是佩雷女性主义的来源,她在祖母、母亲、姐姐那里学到了勇敢,但是直到她拥有了孩子之后,她才真正生活在女性之中,开始描写女性。
每一位在那个时代写作的女性都不得不在女性主义的浪潮中游泳。无论她怎么想,哪怕是英勇地逆流而上,那也是得到了这一浪潮的支持——浮力,喧哗,盐度。
——格蕾丝·佩雷《两只耳朵,三分好运》
佩雷笔下的故事,从女性的日常生活出发,以独特的洞见和对人物的怜悯之心,讲述了每一个女性会面对的困境:爱情、欲望、婚姻、孩子,以及在困境中寻找希望。她想写出人们觉得微不足道、没有价值的女人与孩子的内容,这是她必须要去写的东西,是她自己没有在别处看到过,而她渴望读到的内容。
“我未曾经历战争,我无法做男人做的事,我过着女人的生活,我写下这些故事。”
——格蕾丝·佩雷
《再见,好运》
告别母亲为爱而活的姑娘,发现自己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更为可悲的是,那位夫人一无所知。
后来,还是那天晚上,在我的门前,我对夫拉什金说:“绝对没有下一次。这不是为了我。这一切让我恶心。我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姑娘,”他说,“别犯傻了。”
“不,不,再见,好运。”我说,“我是发自内心的。”
我休了一周的假,和妈妈在一起,扫干净所有的壁橱,刷洗了墙壁,直到墙上的颜色不复存在。她非常感激我,但她苦难的人生还是让她说:
“现在我们看到结局了。如果你非要像个懒汉那么活着,那到头来就会变成疯子。”
《淡粉色的烤肉》
开始进入枯萎年岁安娜,故意勾引了正值男人巅峰时刻的花心前夫。
“你要去哪儿,彼得?”安娜提高音量问,声音越过门厅,一个放吵闹的孩子和遗忘的雨伞的地方。“等一下,彼得。我向上帝发誓,听我说,我这么做全是因为爱。”
他驻足望着她,就那么冷冰冰地看着她。
安娜哭起来:“是真的,彼得,我这么做全是因为爱。”
“爱?”他问道,“真的吗?”他露出了微笑。他很窘迫,但也很开心。“好吧!”他说道。他用十只手指向她飞吻。
“哦,安娜,晚安吧。”他说,“你是个好孩子。真的,我真心祝福你,祝福你一切都好,全都是最好的。”
《生活中的一种乐趣》
丈夫反感生育后变得肥胖的妻子,借口参军不告而别。为了生活,弗吉尼亚和隔壁邻居的儿子成为情人。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便利,在生活方式和金钱方面他也应当做得更好。我很开心,但我现在明白了这样不对。幸福对一个女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她会越来越肥胖,日渐衰老,但她可以躺下来,触碰一大堆男人和孩子,可以在愉悦中离开这个世界。男人就不同了,他们必须得拥有金钱,或者得有名望,或者就得让这个街区的每一个人都仰望敬重他们。
一个女人清点自己的孩子,表现得趾高气扬,就好像是她创造了生命,可男人必须在这个世界上有所作为。我很清楚,男人绝不会被“开心就够了”这种想法给糊弄。
《漫长快乐的人生中两则伤心简短的故事》
母亲乞求孩子们出去玩,让自己待一会。但是她越请求孩子,孩子越缠着她。她最终意识到她对孩子的爱意味着什么——一座监狱。
“哦,通托。”我说道,无比绝望地想要独处哪怕一分钟。“你为什么就不能去和理查德一起玩呢?会很开心啊。”
“不要,”他说,“就算理查德走开了我也不在乎,克利福德也一样。他们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才不在乎呢。我是永远也不会离开的。我要永远待在你旁边,菲丝。”
“哦,通托。”我说。他从嘴巴里抽出大拇指,摊开双手,手指全都张开,从胸口处抱住我。“我爱你,妈妈。” 他说。
“爱,”我说,“哦爱,通托,我知道。”
在不断地写作中,佩雷推开通往自己的大门,得到了更多女性的支持,成为女性运动浪潮中的一颗小水珠,激励许多本不可能从事写作的人去写作。
佩雷认为,写作本身就是一种挑战,你写作的理由——说出没有被说出的事实。对人们来说,拥有这些故事至关重要。而且,当私人领域当触手伸向外部世界时,你会发现,正是那些最为私人的琐事最为深刻地将你与他人联系在一起。
当女性开口说话,许许多多女性的喉咙也随之打开,她们将勇气和声音传递给了其他姐妹。
自从写了《人的小小烦恼》,我就经常离开家。作为和平主义者和女权主义者,我通过政治工作有了巨大收获。在战争期间,我带着政治任务游历越南,也去了瑞典、俄国、中美洲,看见了中国、智利,并在会议上进行了汇报。因此,在《最后一刻的巨变》和《当天晚些时候》这两本书中,与我同在的一些人不得不和我分享这些旅程。当然了,有些人仍旧很年轻,他们出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和八十年
代。
其中许多人依然是我的好伙伴,构成了我巨大的好运。有我孩童时期的邻居,有我孩子们小时候的邻居,在儿童的公园或是大人的五角大楼边发生的示威中,在生机勃勃的邻近街区反对海湾战争的游行中,在与我们自身及他人的激烈对抗中,我们保持了对文学和世界的兴趣与积极性,现如今,我们正携手老去。
——格蕾丝·佩雷《两只耳朵,三分好运》
经历过生活,才懂得格蕾丝·佩雷笔下的失落。
我们希望《最后一刻的巨变》这本书会拥有广泛的男性读者和女性读者,让大家去认识格蕾丝·佩雷,能够了解当今世界上的女性,和她们所面临的艰难困境。
*参考资料:
1.美国《巴黎评论》编辑部:《巴黎评论:女性作家访谈》,99读书人·人民文学出版社;
2.村上春树:《无比芜杂的心情》,新经典文化·南海出版公司;
3.Melissa Denes:《Keeping the faith》,The Guardian,30 October,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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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标题: 格蕾丝·佩雷短篇小说精选集
原作名: The Collected Stories
作者: [美] 格蕾丝·佩雷
出版社: 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
译者: 姚瑶
出版年: 2023-2
丛书: 睿读经典
“我过着女人的生活,我写下这些故事。”(格蕾丝·佩雷)
格蕾丝·佩雷是著名的美国作家,其作品受到了村上春树、苏珊·桑塔格、安吉拉·卡特、萨尔曼·拉什迪等众多国际知名作家的一致推崇。这部格蕾丝·佩雷的短篇精选集出版时,进入了同年美国普利策奖及国家图书奖的决选名单。在本书中,佩雷以独特的洞见和对人物的怜悯之心,讲述了父母与子女之间、夫妻之间的爱与冲突,描摹了女性在日常生活中面对的困境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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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格蕾丝·佩雷:当一个家庭妇女开始创作,她写下了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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