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单｜用笑话写一本哲学书的可能性

“只有那些躺在坑里从不仰望高空的人，才不会再掉进坑里。”这是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对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因为仰望高空而不慎掉入坑中之事的评论。从泰勒斯的故事来看，哲学家的工作无疑是一种思想的冒险，他们踏上危险的旅程，迈向语言与存在所能达到的顶峰。如果没有这场冒险，生活将逃脱不了烦闷与无聊的下场。操劳于尘世生活的人眼睛只关注大地，纵使不会跌倒，却永远囚禁在坑中。这种悲哀在海德格尔那里或许得到了更为完美的诠释：“此在的实际生存不仅一般地无差别地是一个被抛的在世，而且总已经消散在所操劳的世界中。”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哲学家在揭示赤裸裸的生存真相时，也给我们指明了通往幸福生活的道路。苏格拉底说未经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亚里士多德则直接将沉思的生活认作是幸福的生活。当先哲们穿越历史的风霜雪雨向我们走来，所有的故事和箴言都向我们展现了仰望高空所带来的无限希望。为了追求一种良善的生活，哲学是每个人生命中不能缺失的必修课。

在过去，这场冒险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印象，枯燥和深奥的哲学书也往往令普通人望而却步，仿佛通俗易懂与哲学是格格不入的。不仅如此，也有许多哲学工作者认为，哲学研究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哲学的通俗化尝试会糟蹋了哲学的纯粹性。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妨参考下老一辈哲学研究者叶秀山先生的观点，在威廉·魏施德《通向哲学的后楼梯》的序言中，叶先生这样理解“哲学的通俗化”，他认为哲学的通俗性主要在于理路上的“通”，哲学乃是“通学”，“条条道路通哲学”。至于“俗”，也主要是说哲学的问题原本就在“日常经验”（俗）之中，“俗”到了极处，就会对日常经验产生超越，先是内容，然后才是表达形式的问题。叶先生提倡的哲学通俗化乃是要从形式的通俗进入实质的通俗，也就是在不曲解深奥的理论之下能够将内容用平实的语言表达出来，这其实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如今层出不穷的哲学普及书，在形式的通俗上有了各种新鲜的尝试，例如使用有趣和轻松的语言，用以漫画、笑话、小说等适合大众娱乐的形式，在内容上哲学普及工作也力求“通”与“俗”。但需要提醒的是，正如这个时代的表达方式越来越趋于碎片化，要想系统了解西方哲学的人还是应该参考下更具学术性的书籍。

这本书的名字已经道出了哲学的起源，那就是惊异。亚里士多德曾将惊异作为哲学产生的条件之一（另一个条件是闲暇）。为什么呢？因为惊异的对立面乃是理所当然，如果我们对任何事情都习以为常，那么就不会再去追问，而一旦我们惊异了，我们就会开始提问，发问伴随而来的就会是思考。这本试图通过图解的方式解码世界72哲人以及古今210条哲思命题的书确实是让读者惊异的。其神奇之处不仅在于视觉上的“萌”（全书都是粉红色的漫画），而且还在于其内容跨越了2600年的人类思想史，展现了从古希腊到中世纪、近代，再到如今二十一世纪的一些现代思想片段。它不需要你从头到尾地连续阅读，而是你翻到任何一页都可以读起来，进入思考的状态。所以，它更像是漫画的哲学辞典，又像是关于哲学命题的思维导图。与创造抽象的哲学概念不同，直观的解构这些概念乃是这本书作者的初衷。正如田中正人所说：“我想把邂逅那些伟大思想时的震惊直观地呈现出来，于是有了这本书。”

如果鸭嘴兽代表着一种诙谐与幽默，那柏拉图当然是睿智和哲学的象征，他们一起去酒吧会发生什么？他们聊了形而上学、逻辑学、存在主义、元哲学等等，但是所有哲思出现的方式都是借助笑话。用笑话写一本哲学书，这可能吗？恐怕任何严肃的哲学家都不会赞成这样疯狂的想法。关键是古往今来，哲学很少处于一种欢乐的基调之上。从苏格拉底精神助产术的角度来看，若哲学作为对真理的孕育，它必然是一个如同分娩般痛苦的过程。然而，20世纪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则说：“一本严肃伟大的哲学书，完全可以用笑话写成。”对此，作者给出的解释是：“笑话和哲学概念的结构与效果相差无几，两者激发我们思考的方式如出一辙。哲学和笑话同根同源，都是为了混淆我们对事物的感知，颠覆我们的世界，从而找出生命隐藏的真相，而这些真相时常会让人感到不快。哲学家所谓的洞见，对讲笑话的人来说就是包袱。”这本书一经推出就上了《纽约时报》的畅销榜，这充分说明了欢快的哲学课会比沉重的哲学话题更为吸引人。

哲学是一把好斧头，尤其是在需要清醒思考以及理性辩护的时候，我们都要用到许多逻辑的工具，例如三段论、归谬法等等。《简单的哲学》就是一本介绍哲学推理方法和原则的手册，通过聚焦一些有趣的哲学问题（如我们是否有自由意志、“是”与“应该”如何区分、所有的事物都有一个起因等等），朱利安·巴吉尼帮助我们精心打磨哲学的斧头，而这一切则是为了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更为高效地完成任务以及帮助自己在面对伦理困惑时更快速地找到应对之策。故而，他说：“在日常生活或实践的意义上，哲学是训练思维清晰度的一种工具，而这在任何领域都至关重要，包括科技和商业。”该书的作者自己就将这些工具运用得炉火纯青，朱利安·巴吉尼是《哲学家杂志》的共同创办者和主编，《卫报》、《独立报》和BBC撰稿人，算是英国哲学普及界的大名人。因为他的书里总是有很多异想天开的有趣思想实验，让我们挑战思维的边界，但同时他也聚焦许多关乎我们自身生活的迫切问题，通过哲学的钥匙作者试图为我们打开生活的可能性。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是多产的作家，目前翻译成中文的就有五本，最有意思的是《一头想要被吃掉的猪》，还有《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等都值得一观。

马可·奥勒留在《沉思录》中曾说：世上有什么能够指引我们的人生？有一个，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哲学。我们的生活中有太多的烦恼，比如家庭关系、工作问题、中年危机等等。这些烦恼往往把我们变得像是生病了一样，这个时候，哲学就是一剂良药，就像中医馆里面的药盒子，每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位哲学家，他的思想或许能够为你达到治疗的效果。作为治疗的哲学在希腊化时期的斯多亚学派那里就已初露端倪，而在当代则成为了哲学践行中的重要活动——哲学咨询，哲学家变成了咨询师。作者马里诺夫是当今最为活跃的哲学践行推动者之一，他通过哲学帮助人们解决人生问题。所以，如果你失恋了，失业了，或者失去了人生意义，都去找哲学家帮忙吧！

《苏菲的世界》堪称西方哲学史启蒙读物中的经典不衰之作。尽管它是小说的形式，但其内容完全对应于西方哲学史的时间发展顺序。故事始于一个14岁女孩的平凡生活，两封来历不明的信让女孩走上了一种“寻根之旅”。哲学作为人类文化的根基，当我们进入哲学的世界，其实也就踏上了寻找理解自我的路，而这种自我永远处于历史之中。所以，故事中的主人公艾伯特（苏菲的老师）说：“我将尽我所能，让你熟悉你在历史上的根。这是人之所以为人（而不仅是一只赤身露体的猿猴）的唯一方式，也是我们避免在虚空中漂浮的唯一方式。”为什么我们要去了解哲学或者哲学史，或许最终也是为了我们能够踏实地生活在大地之上。你是谁？我们从哪里来？这些问题我们或许回答不了，但这些并不是蠢问题。有一些东西是人人需要的，那就是：明白我们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哲学家也是凡人，他们也会秃脑袋、戴眼镜、叼烟斗、拄拐棍，德国哲学家威廉·魏施德通过挖掘哲学家的趣闻轶事让我们进入哲学的殿堂，在这条路上我们发现哲学家变得更可爱了。比如，赫拉克利特用牛粪治疗水肿病、伊壁鸠鲁吃得太多、每天都呕吐，奥古斯丁年轻的时候是个浪荡子等等。这些戏谑的片段与哲学原本的严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作者把这本书比作“后楼梯”。他的意思是你们可以穿着随意一些来见主人，因为一般家里的后楼梯不是为客人准备的，不需要拘于礼节。如果我们把学院式的哲学看作哲学的前门，那么这本书当然要叫作后楼梯了，但却也是真正让哲学回归生活、回归实践的尝试。正如当代法国哲学家皮埃尔·阿多曾在《作为生活方式的哲学》中谈到的：“在古希腊，哲学首先是一种活动，而不是静态的知识；是对智慧的爱，而不是智慧本身；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个在学院被教授的学问。”哲学的通俗化迎接着曾经被哲学的晦涩拒之门外的人，但无论是从前门还是后楼梯，能够进来总是开卷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