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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鸟》:人生的错误从何时开始?她的回答是“一生下来”

2023-01-30 13:5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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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叶克飞 欧洲价值

八年前的昨天,也就是2015年1月29日,《荆棘鸟》的作者考琳·麦卡洛去世。

大概十三岁时,我开始装模作样买西方名著。因为总是记不住人名的缘故,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爱读它们。如果不是偶然遇上《荆棘鸟》,我想我至今仍然会是一个单纯的华语小说爱好者。

《荆棘鸟》并不符合我中学时代的阅读习惯,那时我已经抛弃了小学时爱读的评书和古典小说,但拿起一本小说来,还是以是否热闹作为评判标准。从这一点而言,《荆棘鸟》显然不合格。许多年后见到一篇关于《荆棘鸟》的论文,标题大概是“《荆棘鸟》的女性意识”,我还哑然失笑——它确实是一部女性视角的小说,我作为一个上蹿下跳的男生居然把它看完,实在意外。

作者考琳·麦卡洛一生写了二十多部小说,其中以1977年出版的这本《荆棘鸟》最为著名,近四十年间在在全球卖出了三千多万册。这位学医出身的作家似乎天生文艺范儿,热衷于写作、摄影和绘画等,成名以后也不爱喧嚣,而是选择定居远离澳大利亚本土、人口仅两千多的诺福克岛,直至几天前去世。

《荆棘鸟》的故事跨度比考琳·麦卡洛的隐居更为漫长,它被誉为“澳大利亚的《飘》”,书中的时代由1915年至1969年,以爱情为主线,穿插大时代的点滴。成年后,我曾思索过一个问题:为何这样一部讲述爱情、女性视角,还充斥着我记不住的外国人名的小说,竟然会成为我阅读西方小说的启蒙?

《荆棘鸟》剧照▲

后来发现,《荆棘鸟》与古龙的小说、我至今仍爱的港乐一样,都是适时而来,在那个困惑年纪里,成为一切梦想的支点。它未必关乎爱情,却与青春有关。女主角梅吉的爱情轨迹亦是青春流变,她早早爱上了拉尔夫,就此误了终生,就如港乐里那句著名歌词——“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不久后就得“计算甜言蜜语的寿命”。

荆棘鸟的传说动人凄美,那是一只一生只歌唱一次的鸟儿,当它会飞时,就开始寻找荆棘树,找到后便将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然后放声歌唱。在奄奄一息之际,它的歌声也超越了世界上其他的歌声,曲终之时,也是它生命的终点。

这个传说的寓意,是指最美好的东西要用最深的创伤来换取,梅吉的爱情如是,世间一切梦想亦如是——也许,这就是打动我年少心绪的地方吧。而且,这种最深的创伤还出于自愿,“但是,当我们把棘刺扎进胸膛时,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明明白白的。然而,我们却依然要这样做。我们依然把棘刺扎进胸膛。”

《荆棘鸟》的故事跨越了三代人,均以女性为中心。第二代的梅吉承上启下,也是全书中最重要的人物,故事亦从她四岁生日那天开始。九岁那年,她邂逅了比她大20岁的拉尔夫。那是在基兰博火车站外,黑夜中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教士。后来,二人相爱,但拉尔夫放不下神父身份和对教会权力的追逐,于是二人分隔。许多年后,梅吉早已嫁为人妇,有了两个孩子,拉尔夫也成为了红衣大主教。爱情仍然存在,但一切已如鸿沟。

梅吉的母亲菲奥娜是第一代,她拥有与帕迪的婚姻,而且帕迪是难得的好男人,但她却沉浸于和有妇之夫帕吉汉的短暂恋爱中。直到晚年,她仍这样对梅吉回忆道:

“我爱那个男人,他是新西兰最有名望的政治家。他很英俊,身材高大,有着一头黑发和永远含着笑的眼睛。他具有你父亲没有的一切:文化、口才、魅力。我爱他爱得几乎发痴了,我知道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但她仅仅是回忆而已,她比不上女儿梅吉,后者尽管在名分上始终未能与拉尔夫一起,但早在年少时,便将心交给了爱情——虽然,她并不勇敢。

第三代的朱丝婷显然比菲奥娜和梅吉更勇敢。她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她说自己“根本不可能(结婚)!哭天抹泪,像叫花子似地度过我的一生吗?向某个连我一半都不如,却自以为是的男人低眉俯首吗?”

她与弟弟戴恩的感情十分微妙,在冷落中成长的她十分独立,却将弟弟戴恩当成呵护的对象,甚至产生占有欲。这种感情甚至超出爱情,直到戴恩死去。在那之后,她的独立和勇敢使得她找到了爱情,成为三代人之中最幸运的那个。

与此相对应的是三代男性的相反轨迹。出身微贱的移民帕迪意外娶了此前素未谋面的高贵女子菲奥娜,一生都在责任和自卑中挣扎,但他全力付出,不计回报,尊重自己的内心与爱情。他不是菲奥娜的那棵荆棘,却甘愿成为对方的荆棘。

相比之下,第二代的拉尔夫则逊色得多,他深爱梅吉,但在爱情和教会之间两难,既不肯舍弃其中任何一个,又无法两全。他当然有袒露内心的时刻,表示自己爱梅吉远胜于爱上帝,甚至指责上帝是“一个骗局,一个幽灵,一个小丑”,但短暂激情过后,他仍依附于上帝。这种挣扎的恶果是戴恩之死,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全不知情,戴恩因救人而溺亡后,追悔莫及的拉尔夫“哭泣着,在深红色的地毯上缩成—团,像刚刚流淌出来的鲜血。”

第三代的戴恩更是放弃了爱情,主动选择了神职工作,他认为“只有把一样东西献给他(指上帝),才能够在他的面前显示出除他以外,一切在我心中都是不存在的。我只能献给他能与之相匹配的东西,这就是他要求于我的牺牲。我是他的仆人,他是无与伦比的。我不得不进行抉择。”可怜的是梅吉,上帝夺走了她所爱的拉尔夫,这次又夺走了她的儿子戴恩。她对朋友说:“你们是对的,你们俩都是对的。你们说过,我会失去他。我不相信你们的话,实际上我认为我能战胜上帝。但是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挫败上帝的。他是一个男人。我从上帝那里偷了拉尔夫,我正在用我的儿子偿还。”

这种“强弱转换”,使得梅吉与拉尔夫的爱情成为书中相对最为平衡的一组,也最具张力。梅吉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只想有一个家,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可以自己擦掉家具商的灰尘,可以在自己的炉灶上为丈夫做饭,可以自己布置家里的窗帘和家具”,但拉尔夫放弃了世俗生活的可能性,梅吉随之等来的则是失败的婚姻,那个甘蔗工卢克压根不懂爱,甚至什么也不在乎,梅吉选择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拉尔夫。

这样的悲剧爱情其实并不足以打动我,因为仅从情节而论,它甚至与琼瑶无异。我所在乎的是悲剧背后的抗争,是将自己的身体扎进荆棘的勇气。

这其实就是我所理解的《荆棘鸟》,也是它意外成为我的西方小说启蒙的原因吧。在那之后的将近二十年里,我读过许多西方小说,胃口越来越大,要求越来越高。我所爱的变成了赫拉巴尔和克里玛……《荆棘鸟》渐渐显得主题俗气、情节俗套,直至完全偏离我的阅读兴趣。我甚至险些遗忘了它。

七年前,在得知考琳·麦卡洛已去世几日的那个下午,我又想起了《荆棘鸟》的种种情节,想起了梅吉的“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想起了她与拉尔夫的半生缘,那结局极具画面感,满头银发的拉尔夫在同样已经老去的梅吉怀中死去,最终那一刻,他见到了上帝——就像他年轻时一样,在上帝与梅吉之间,他总会倾向前者。

考琳·麦卡洛曾说:

“我们各自心中都有某些不愿意摒弃的东西,即使这个东西使我们痛苦得要死。我们就是这样,就像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中的荆棘鸟,泣血而啼,呕出了血淋淋的心而死。我们自己制造了自己的荆棘,而且从来不计算其代价,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忍受痛苦的煎熬,并且告诉自己这非常值得。”

我一直相信这句话,但我更喜欢的却是《荆棘鸟》里的一句对白,它道尽人生中的所有错爱与波折,不管你是否仍有扑向荆棘的勇气,都很难否认这一点——

梅吉问母亲菲奥娜:“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走错了的呢?”

菲奥娜的回答是:“一生下来”。

图源 | 网络

作者 | 叶克飞

编辑 | 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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