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何处｜留沪过年的保洁阿姨：订单没那么火，盼攒够钱退休后学古筝书法

1月21日，大年三十，举家团圆的日子。43岁的清洁阿姨李凌没有回河南老家，而是叫来老家的丈夫，与自己和女儿团年。她留在上海，为了能多接几单，多攒些钱补贴家用。过年期间，生意没有她想象中红火。大年三十，她们一家去看了上海博物馆青铜器展，初一又去了豫园灯会。

李凌与家人逛豫园庙会时拍摄的照片

客人搬家时给了李凌一些不要的旧衣物，她就免费帮对方整理了搬家的东西。“她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客人记得。

她日常爱好文艺，喜欢诗词和武侠小说。在丈夫眼中，李凌年轻时长得像歌手杨钰莹。如今，她盼着两个孩子大学毕业，攒够儿子娶媳妇的钱，有时间能去学学古筝和书法，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李凌去迪士尼玩拍摄的图片

以下为李凌的口述：

平常一天四五单，过年一天只有一两单

大年初二那天，我接到了一家黄浦区豪宅的单子。那家房子很大，整个一层都是他们家，还有一个空中花园。他们家的主人两个都在家，很和善。碰到很金贵的东西，我都会放得分外小心。那家我打扫了六个小时。

我过年没回老家，想多挣点钱供孩子上学。家里老人（公公）身体也不好了，也得给他们看病。但过年时单子少了，平常一天四五单。过年一天只有一两单。多是家中保姆过年回家，临时叫阿姨来打扫。

去年十一月份，老父亲打电话说，郑州下雪了。那时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才几月份就下雪啊？”他又说：“再过两个月就该过年了。”我才恍然醒悟，日子怎么这么快啊！我再也没有儿时盼望过年的心情了。

我和老公平常花钱很省的，舍不得点外卖，晚上回来去菜市场淘淘剩菜，回去自己做。但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孩子上学，老人生病，有时我会很焦虑。都说四十不惑，可我都四十岁过了七百多天了，怎么愈发困惑呢？

2021年，我被朋友介绍来上海做保洁。他说这份工作自由，比工厂强。但来了才知道，想挣钱就要不停地接单，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不是在客人家，就是在去客人家的路上。

我也遇到过很挑剔的客户，地板拖一遍不行，要检查几遍，消毒几次。一单时间（两个小时）内做不完，只得打电话给下一个客人解释，一般都会谅解。

有一位上海阿姨是我的老主顾了。有次中午，我在她们家里干活，她觉得我太辛苦来不及吃饭，就拿微波炉给我热了一个牛肉卷。过春节时她给我发了两百块钱红包，我不想要，说都挣了你家钱了。她非要给我，最后我不好意思拒绝，还是收下了。

大年三十是老公陪我过的，我女儿也从学校赶来了。我和老公这些年上海河南两头跑。2005年以后，他大多数时间都在上海。年前，他父亲病重，他就回了一趟河南老家照顾父亲。大年二十九，我把他叫来团年。三十那天，他做了一桌子菜——蒸鱼、熬鸡汤、包饺子。

女儿想去看上海博物馆的青铜器展，正好离我家也近。我们还看了书画展、玉器展、印章展。青铜器上面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古人真有智慧。我拍了一些字画存在手机里。虽然文疏学浅，但我可以留着欣赏。

初一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又去了豫园看灯会，今年的灯会很漂亮，人也很多。

2017年，我在上海西站遇见了一只小狐狸

我和老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互相看对眼了，2001年结了婚。后来他告诉我，他的梦中情人是杨钰莹。当时我们三个小姑娘坐在那里织毛衣。他还不知道谁是来相亲的，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我：“哎呀，你就像杨钰莹的样子。”他和我说。

他是个很爱玩的人，喜欢新鲜事物。2005年，我们第一次来上海打工，他就买了一台联想电脑。当时农村很少人买。后来，他又开始琢磨智能手机，也是村里比较早买手机的。为了抓孩子学习，有段时间我回了老家，其间断断续续来上海。他就会拿手机给我发短信：“想你了。”“昨天做梦梦到你了。”

我在上海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电子厂当工人。那时觉得大城市很发达，机会多。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现在都上大学了。老公一直没有固定工作。他有时给别人家修修空调，有时在工地上找点活干。幸亏那个时候他签了一间长租房，我们在上海就有个窝，在静安区与黄浦区交界，出去干活也方便。但听说今年这里要拆迁了，如果再找房子租，价格可能就很高了。

我对上海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它的繁华，反而是有一天，我在上海西站遇见了一只小狐狸。

2017年6月份，某天黄昏，我坐的火车将要在上海西站停靠，行驶很慢。我趴在车窗边上看着外面，忽然就发现下水道井盖旁边，有一只狐狸趴在那里，一身灰色的毛，没有我想象中的漂亮。我惊讶地对着对面的大叔说：“狐狸，看那一只狐狸！”大叔问我在哪，我指着狐狸的方向告诉他，他也看到了，告诉我说确实是狐狸。

只是我们都想不明白，狐狸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动物园或者是森林里吗？我心中想着它不太干净的皮毛，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它是饿了、渴了、累了，还是太热了？也有可能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总之，那时我觉得它需要帮助。我多想把水和食物给它，可是车窗关着，渐渐驶离了车站。尽管怕别人笑话我，我还是发了朋友圈，希望看到的人能帮帮它。

攒够儿子娶媳妇的钱，有时间想学古筝和书法

虽然我高中没毕业，但（高中毕业）之前学习都还挺好的。特别是小孩子的语文，我多少能教一点。我喜欢古诗词——纳兰性德、李清照的词。古人的宋词写得好，我有时把它在朋友圈（发出来）收藏下来，有时间的话又拿出来看看。

去年才摘录了一首顾敻的《诉衷情》——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大都是情诗，有些也是给我老公看的。

以前我爱看金庸的武侠小说，特别向往书里的侠骨柔情。受书影响，也觉得爱情特别美好，是很纯粹的东西。但现在我很少想这些了，生活的琐碎太多了。

2017年，老公带我去了上海迪士尼，是他提议的。他说迪士尼在中国刚有，我们也要去体会体会。当时我们大清早就去了，排了很久的队，玩了飞跃地平线、极速光轮，很可惜没排到雷鸣山漂流。极速光轮特别刺激，坐得人害怕。当时我也想穿迪士尼的衣服，打扮得好看一点和玩偶合照。但条件不允许，我们能看看已经很不错了。

转眼间，两个孩子都上了大学。我想等两个孩子大学毕业，攒够儿子娶媳妇的钱。剩下的钱留到我养老的时候，有时间再去学学书法、古筝，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也想和爱人去爬一趟长城，爬一次黄山。祖国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过。

（应受访者要求，李凌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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