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书欧洲｜在“伟大的学院”图书馆，遥想哥白尼

在波兰，除了波兰国家图书馆之外，只有雅盖隆图书馆享有国家图书馆的地位。雅盖隆图书馆位于波兰第二大城市克拉科夫，在1940年之前，雅盖隆图书馆所在地都是雅盖隆大学的“伟大的学院”（Collegium Maius）。也就是说，雅盖隆图书馆的部分藏书来自伟大的学院，该学院的图书馆算得上是波兰最古老、最美丽的图书馆。如今，有600多年历史的伟大的学院依然坐落于克拉科夫古城，并成为可供游客购票参观的博物馆。

2022年11月23日早上，我来到伟大的学院。那是一幢精美的红砖建筑物，这类建筑在当地颇为典型。三层小楼从四面将庭院合围在中间，回廊连接，像是中国北方的四合院。伟大的学院门票是15波兰兹罗提（约23元人民币），我正要买票时，工作人员告诉我，那天是文化开放日，参观免费，但上午是学生专场，下午是游客场。于是，我只能下午再来。

伟大的学院入口标志

伟大的学院建筑

伟大的学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400年。公元1364年，卡西米尔国王三世（Casimir III The Great）创办了克拉科夫学院（Cracow Academy），也就是雅盖隆大学。最初，这个学院并没有总部。1400年，瓦迪斯瓦夫二世·雅盖沃（Władysław II Jagiełło）为克拉科夫学院购买了一座建筑，即眼前的伟大的学院的一部分。这座建筑成为克拉科夫学院的总部，也成为波兰最古老的大学建筑。这要归功于已故波兰女王雅德维加，她于1399年去世，她在去世前将个人所有贵重物品捐赠给克拉科夫学院，支持这座学院的发展。

几百年来，这座建筑历经沧桑。1462年，建筑旁边的多米尼加修道院发生火灾，火势迅速蔓延，波及伟大的学院，幸好学院师生及时救援，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但不幸的是，1492年，附近的另一起火灾将伟大的学院付之一炬。在校长特烈·亚盖隆希克（Fryderyk Jagiellończyk）和国家政要的资助下，学院得以重建。有趣的是，这一重建似乎得到了上天的帮助。因为两年后，教授们在学院苏格拉底讲经墙的壁龛中发现一件宝物，这件宝物很可能是房子的前主人藏的，但被遗忘了。学院用卖掉这件宝物的钱建造了楼梯和回廊。值得一提的是，伟大的学院完全由学院的学者们自己设计，他们讨论决定拱顶、庭院、楼梯和演讲室的位置，以及所需的建筑材料等。

随着学校不断地发展壮大，相邻房屋陆续被购买，15世纪晚期，伟大的学院已经成为一座四周房屋环绕的拱廊庭院。这个时期，或者准确地说是1491年秋天，18岁的尼古拉·哥白尼来到伟大的学院，开始了在这里的求学生涯。入学名单的信息显示，哥白尼在这里学习语法、修辞学、辩证法、数学、几何学、天文学和音乐等。除了尼古拉·哥白尼，据说15世纪的德国炼金术士、占星师约翰·格奥尔格·浮士德也曾在这里修炼炼金术。

史料记载，1511年，伟大的学院购买了附近的一座木屋，当时里面有一处金匠工作坊。这样做的原因很少有人能想象得到，因为工匠坊里经常敲敲打打，噪音对老师和学生造成困扰。1580年，学院又买下附近的一家酿酒厂，因为酿酒厂的污水经常流到学院的院子里。为了从源头避免这些糟心事，学院索性把工作坊、酿酒厂买下。看来，学院为了给学生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尽心尽力。从建院之初到18世纪末，拥有终身教职的教授住在学院里。学院中庭有一口井，这里仿佛是一个独立的社区。这不禁令人想起“collegium”这个词的起源，它的词根就是“社区、社会，或聚在一起的同事”。

很难想象哪所大学里没有图书馆。建校后，由于大学教授和学生们的捐赠，学院图书馆的藏书迅速增加。可惜的是，1492年的那场火灾，令很多书化为乌有。在托马斯·奥比津斯基（Tomasz Obiedziński）教授的呼吁下，一个新的图书馆诞生。这个图书馆建于1515年至1519年，共有两层，由两间宽敞明亮的大房间组成，其图书馆大厅是一间充满晚期哥特式风格的房间。这个图书馆的设计夸张，在当时算得上是欧洲最宏伟的图书馆之一。到16世纪中叶，伟大的学院图书馆已经藏书约8000册。

1840年之前，学院图书馆中最有价值的书会被“拴”在书架或者讲台旁，以防被拿走。因为当时的学生和学者都很积极地借书，却不愿意还书。后来，在波兰社会活动家、教育改革家雨果·科翁塔伊（Hugo Kołłątaj）的倡导下，图书馆才改变了这一状况。“铁链书”已经与时代格格不入，人们被允许自由地借书、还书。

雨果·科翁塔伊也对克拉科夫学院进行了改革。此后，大学作为自治机构的历史结束，教授的集体生活戛然而止，大部分教授搬出了学院。到19世纪中叶，伟大的学院的外观和内部布局都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哥特式建筑越来越不适应不断发展的学院需要，特别是图书馆亟需更大的空间。1840-1861年，校方对学院进行了改造。同时，由教授、毕业生、作家、出版商、书商和藏书家捐赠的书籍丰富了学院图书馆的馆藏。1940年，一座新的大学图书馆竣工，伟大的学院图书馆的藏书也搬进了新家。在波兰“出版书目”创始人、大学教授卡罗尔·埃斯特赖歇尔（Karol Estreicher）的倡议下，1949-1964年间，波兰政府对伟大的学院进行了重修，恢复了它15世纪末的模样，也就是哥白尼在此读书时的样子。

下午，我回到伟大的学院，迫不及待地走进图书馆大厅。我立刻被图书馆大厅晚期哥特式网状拱顶吸引，更被拱顶的蓝天白云吸引：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人们可以永远在“蓝天白云”下看书。讲解员介绍，这里正是几个世纪以来存放书籍的地方，也是学者们钻研苦读的地方。拱形房间可以更好地防火，可以更好地保护图书。新巴洛克风格的书柜里陈列着Pusłowski家族的藏书。图书馆大厅中摆放着一系列半身像，它们代表了从古代到19世纪的文化人物。墙壁上挂着为学院图书馆的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人物肖像。更不能错过的是，大厅一端陈列着20世纪仿造的哥白尼曾经使用过的木制天文仪器，包括象限仪、三角仪和浑天仪。并且，直到今天，这座图书馆也还是雅盖隆大学参议院每月开会的地方。

伟大的学院图书馆大厅

图书馆大厅内充满晚期哥特式风格的屋顶

图书馆大厅陈列的历代文化名人半身像

20世纪仿造的哥白尼曾经使用过的木制天文仪器

在学院图书馆旁边的展厅中，陈列着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的副本。这本书出版于1543年，其手稿原件现保存于雅盖隆图书馆。哥白尼被公认为是近代自然科学的奠基人，这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天文学家、数学家提出的日心说，打击了教会的宇宙观，引发了欧洲自然科学的革命。他的成绩必然离不开他所受过的教育，读过的书……在伟大的学院图书馆，遥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哥白尼，他正坐在某个角落看书思考，也许，正是在这里，他学会了实事求是、大无畏，学会了用怀疑主义精神上下求索。

（崔莹：记者、专栏作家，爱丁堡大学博士，热爱行走和文学，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老插画书，出版有《英国插画师》《英国插画书拾珍》《访书记》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