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主题公园里的“变化”

[作者按]：休闲娱乐已成为沙特人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在利雅得的林荫大道·世界（Boulevard World）主题公园中，作者感受到沙特人展现出了自由开放的新气息。主题公园里凝聚了沙特2030愿景带来的经济社会变化，作者与三位来自不同社会群体的沙特人就“变化”进行交流，发现其对沙特社会和沙特人产生了复杂多样的影响。

一、旅游休闲与2030愿景

2016年，沙特内阁颁布了2030愿景（2030 Vision），开启全面深入的经济社会改革。在2030愿景中，沙特政府将旅游休闲列入重点支持和培育的前景产业，视为发展非石油经济的新支柱，同年5月，根据A/133号皇家法令，沙特娱乐总局（General Entertainment Authority, الهيئة العامة للترفيه）成立。

2019年，沙特加快旅游业发展步伐。该年9月，沙特首次推出旅游签证，可供全球49个国家使用。[1]随后，进一步推出电子旅游签证，简化审批流程，在沙特官方网站注册账号、提出申请、填写材料交费后，一般数小时内便可获得审批回复。同年10月，沙特娱乐总局推出了首届利雅得季（Riyadh Season）旅游休闲项目，该届主题为“想象”（Imagine），推出了利雅得林荫大道（Riyadh Boulevard）、利雅得阵线（Riyadh Front）、利雅得冬季仙境（Riyadh Winter Wonderland）等十二个主题游览区、超百项活动。利雅得季项目的设计和开展大大超出了沙特人原有的想象，民众反响极为热烈，沙特娱乐总局最终将原定在12月15日结束的活动延续到了2020年1月，共计吸引了超过千万人次的游客，[2]创造了60亿沙特里亚尔的收入。[3]

利雅得季项目logo与首届主题

受疫情影响，第二届利雅得季推迟至2021年10月开展。此次，沙特娱乐总局将该项目的时间增加了一倍，项目的面积扩充至540万平方米，项目的内容也更加丰富，包括超2,500场活动、10场国际展览、六场音乐会、100场互动体验和18场阿拉伯戏剧等。[4]

如今利雅得季已成为沙特旅游休闲业发展的一大亮点并不断发展完善。今年的第三届利雅得季的一大特色是将利雅得林荫大道扩充为两部分，一部分为林荫大道·利雅得城市（Boulevard Riyadh City）承接原有主题游览区和活动内容，另一部分是新推出的林荫大道·世界，备受沙特人的喜爱和追捧。

二、欢乐与世界相通

沙特旅游休闲业不仅承担着提升非石油产业、推动多元化发展的经济任务，并产生了不可低估的社会文化影响。

林荫大道·世界于2022年11月21日推出，计划运行至2023年1月22日，该项目最大的特色便是与世界相通。林荫大道·世界项目围绕着全球最大的人工湖塑造了中国、摩洛哥、意大利、法国、印度、西班牙、美国、日本、希腊和墨西哥等十个国家园区，复刻了世界多地的地标建筑，向沙特人展现了多国不同的生活场景，并以娱乐互动的方式让沙特人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去体验、学习这些不同的文化。

林荫大道·世界主题公园内的游乐项目没有禁忌，让沙特人的欢乐与世界相通。在这里，沙特的男男女女们没有任何隔离，在鬼屋门前排着长队，想要体验惊悚刺激的快乐；在彩绘室里画着鬼脸，享受主题公园里的狂欢派对；坐在一起带上VR，感受科技带来的新奇体验；在过山车上放声尖叫，吸引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林荫大道·世界游乐项目

林荫大道·世界游乐项目

林荫大道·世界游乐项目

林荫大道·世界游乐项目

 一切看似如此的不可思议却又是那样的顺利成章，带着林荫大道·世界主题公园带来的震撼，我和三个沙特朋友聊起了沙特近年来的变化以及带来变化的2030愿景。

三、维萨尔：“变化让享受生活成为一种自由选择”

维萨尔（Wesal）是一个20多岁的沙特女孩，是林荫大道·世界主题公园中日本馆的工作人员，对每位路过的游客都会热情的说一句“こんにちは”（你好），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于是在我排队等游玩项目的时候，我们聊了起来。

我向她表示今天的游览打破了长久以来我对沙特人内向、保守的印象，利雅得的主题公园和中国、欧洲的游乐场没有不同，沙特人对欢乐刺激的追求也与其他国家的人们别无二致。维萨尔笑着说，是的，沙特人也很开放、包容、有活力，当然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是沙特变化的一部分。我问这种变化从何而起，是否是从2030愿景推出之后出现的，维萨尔表示更早，可能是十多年前，当然2030愿景加速了这种变化，毫无疑问，新世纪成长的年轻一代是推动和支持这股变化的主要力量。

林荫大道·世界园区

林荫大道·世界园区

林荫大道·世界园区

被问到2030愿景带来的诸多变化中对她影响最大一项时，维萨尔表示作为一个沙特女孩，最深刻的变化当然是女性赋权。女性赋权不仅是给予开车权力，更是打破很多既有的束缚。维萨尔说她获得了穿衣自由；她获得了与异性交往的自由，她大方的谈起自己的男朋友，两个人可以一起出去玩、吃饭，林荫大道·世界主题公园便是沙特年轻男女们约会游玩的一个重要场所。“以前，生活的一切都是固定好的，不能做这，不能做那，”维萨尔开心的说道，“现在，变化让享受生活成为一种自由选择。”

2030愿景下沙特变化很多，但阿卜杜勒-阿齐兹告诉我，变化并不容易，特别是观念上的转变。

四、阿卜杜勒-阿齐兹：“观念转变并不容易”

在主题公园长凳休息时，我遇到了阿卜杜勒-阿齐兹（Abdulaziz），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银行职员，今天和家人一起来主题公园游玩，他的英语出奇的好，我询问原因，得知他毕业于沙特国王大学的英语专业。阿卜杜勒-阿齐兹说他喜欢英语和西方文化，不喜欢数字和金融，但银行的工作不错。

得知我来自中国后，阿卜杜勒-阿齐兹很开心，他说自己去过很多国家游玩，但还没有去过中国，希望之后有机会去看看。我们聊到了沙特2030愿景及其带来的一系列变化，阿卜杜勒-阿齐兹谈到了经济多元化，说这样是对的，沙特不应该过分依赖石油，政府改革做的太晚了，但现在做总好过没有。我说2030愿景的影响不仅对经济的，沙特社会领域出现的变化也很多，他说是的，我说有人持批评意见，认为一些变化造成了问题、带来了负面的影响，对此他怎么看。阿卜杜勒-阿齐兹笑着说这很正常，他开车有时会出现磕磕碰碰，如果他不开车停在家里，那自己的车将完好无损，但他需要开车前行，不能停留在原地，沙特也一样需要前进，不能停留在原地。我问他觉得政府应该采取什么措施解决前进中出现的问题时，阿卜杜勒-阿齐兹表示他不知道，然后笑着补充了一句，更多的变化，王储在被问到2030愿景之后会怎么样的时候提到2030之后会有2050，沙特需要不断向前，不断的变化。

沙特人参观中国城

我笑着说他一直在提变化和更多变化，看来他很支持变化。阿卜杜勒-阿齐兹则说并不是这样，他对沙特的变化是从反对到支持，比如允许女性开车，一开始他并不赞同而是反对，后来发现他妻子可以自己开车去上班、去购物，甚至可以接送孩子，他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有了更多的自由。阿卜杜勒-阿齐兹笑着说：于是，他从反对转向了支持。我问他一开始为何反对，他表示人们总是习惯于传统，习惯于过去的事物，周围人也都反对，他也就反对了，随后他认真补充道，“要知道，变化并不容易，观念转变并不容易”。

不仅观念转变不易，法瓦兹告诉我，即使在观念转变之后，想要应对2030愿景带来的变化也很困难。

五、法瓦兹：“变化太快了，我需要努力跟上”

从林荫大道·世界主题公园出来后，我叫了一辆Uber，接单的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沙特人，名叫法瓦兹（Fawaz），与维萨尔和阿卜杜勒-阿齐兹不同，法瓦兹只会说阿拉伯语，但也很热情、喜欢聊天。

听说我来自中国后，法瓦兹开心的说他有一个中国朋友叫优素福，优素福的阿拉伯语很好但是只会标准语而不会沙特方言。我说是的，中国大学里教授的大多是标准语，我是在北京大学学习的阿拉伯语。听到北京后，法瓦兹说他知道上海，一个超过两千万人口的城市，难以想象。是的，沙特全国不过三千多万人，其中还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外籍人员。我说北京也一样，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而且北京是中国的首都就像沙特的利雅得，法瓦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看起来他并不了解北京。于是，我提到广州，说有很多包括沙特在内的阿拉伯商人在那里从事经商活动，他说是的，然后再次陷入沉默，看来他也不知道广州。

我看到他车上挂了一个有关2030愿景的卡片，便问他怎么看沙特出现的变化，法瓦兹皱着眉说很好，这很好，有很多很多的变化，但也让他生活变得复杂起来。我追问为什么变得复杂，是否是出现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法瓦兹点了点头，“对，我的生活出现了很多变化，与之前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化。”问及他的生活出现了哪些变化时，法瓦兹不愿多谈，只是说“变化太快了，我需要努力跟上”。随后，他又恢复了笑容，表示自己在努力应对变化，正在尝试学习中文，并向我展示了已经学会的三句，“你好”，“你好吗”和“冰淇淋”。“冰淇淋”令我十分惊讶，第一次听到外国朋友先会的几句中文里有冰淇淋，法瓦兹则自然的咧嘴大笑说他爱吃冰淇淋。欢乐与世界相通，美食也与世界相通，毫无疑问，沙特人追求生活的美好与世界相通。

下车前，法瓦兹追问我能否在YouTube上给他推荐一个中文学习频道，我说很遗憾我不太了解，但是中国有一个相似的平台叫“哔哩哔哩”。 法瓦兹不断努力的重复着“哔哩哔哩”并让我向他展示了这个软件的logo，随后表达了感谢，并表示自己会好好研究一下。我也向他提到了中沙合作在建的孔子学院，不过他好像从未听说也没能理解。最后，我衷心的祝他成功，不仅是学习中文，也是能努力跟上2030愿景太快的变化。

六、结语：变化中成长

沙特2030愿景带来的经济社会变化凝缩在林荫大道·世界的主题公园中，这些变化已经对沙特不同群体产生了复杂多样的影响，维萨尔、阿卜杜勒-阿齐兹、法瓦兹便是不同群体的代表，他们有的人高举双手赞成拥抱变化带来的自由，有的人需要不断转变观念接受变化，有的人则发现自己难以跟上变化、苦苦努力。如何弥合这些差异，是2030愿景继续推进所要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

除此之外，还应关注2030愿景对沙特社会另一个重要群体——沙特儿童产生的影响。今天，他们在主题公园享受着VR里策马奔腾的欢乐，体验着与世界相通的沙特，在变化中不断成长，他们如何认识、理解沙特的变化和变化中的沙特将决定2030愿景之后的变化。

(作者：刘庆龙，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参考资料： 

[1] Saudi Arabia to Open up to Foreign Tourists with New Visas, https://www.bbc.com/news/business-49848068

[2] Saudi Arabia: All you need to know about Riyadh Season, https://gulfnews.com/world/gulf/saudi/saudi-arabia-all-you-need-to-know-about-riyadh-season-1.1570450844952

[3] Saudi Arabia’s Entertainment Blowout Is Twice as Big This Year,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1-10-21/saudi-arabia-s-entertainment-blowout-is-twice-as-big-this-year?leadSource=uverify%20wall

[4] Concerts in Riyadh Season do not exceed two pct of the total events planned: Official, https://english.alarabiya.net/News/gulf/2021/10/04/Concerts-in-Riyadh-Season-do-not-exceed-two-pct-of-the-total-events-planned-Offic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