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于慧：在《破晓东方》中演绎宋庆龄身上的厚重与崇高

1月20日，由著名导演高希希携手知名编剧龙平平、秦溱强强联合，精心打造的重大革命题材剧《破晓东方》，在CCTV-1黄金档连播三集，迎来大结局。该剧以1949年解放上海的历史事件为叙事主体，讲述中国共产党如何面对执政大城市的历史性“大考”，将千疮百孔的“旧上海”建设成充满生机的“新上海”。

在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剧创作丰收的当下，如何给观众带来耳目一新、好看又值得看的作品？《破晓东方》无疑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自播出以来，该剧收视一路高歌，稳创佳绩，中国视听大数据（CVB）黄金时段电视剧最高收视率达1.910%，多次领跑周榜。而社交讨论度上更是全面开花，斩获全网热搜80＋，#破晓东方# 主话题阅读量超1.9亿次。

好剧，要有好本子打底。《破晓东方》改编自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获奖作品、已故作家刘统的纪实文学《战上海》，将丹阳集结、月浦血战、银元之战、米棉煤“两白一黑”之战、打击盗匪、清除敌特、接触“大轰炸”等历史事件高度故事化、艺术化，用影像精准还原了中国共产党治理特大型城市的历史性“大考”。

好戏，更要有一批优秀的演员加盟出演。在严肃的重大革命题材中，观众依旧能看到扣动心弦的细微之处，感受革命先辈的优良作风、光荣传统与人格魅力。《破晓东方》既呈现出霸气豪爽的上海市长陈毅、严谨务实的“共和国掌柜”陈云等革命先辈形象，也塑造出端庄大气的宋庆龄、率性深沉的黄炎培等一批民主党派人士。

近日，该剧中宋庆龄的饰演者于慧，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

于慧 饰 宋庆龄

【对话】

“宋庆龄是东西文化结合的典范”

澎湃新闻：你此次出演的宋庆龄，角色和你现而今的年龄相仿。同是女性，对内心戏的把握自然多了几分投契。具体做了哪些对历史人物背景的了解和分析，进而如何外化于表演？

于慧：1949年，宋庆龄时年56岁，的确和我现在的年纪相仿。为了了解、塑造这位伟大的女性，我搜集了大量的关于她的视频和文字资料，翻阅了《宋庆龄伟大光荣的一生》等书。其中通过阅读《孙中山传》，我注意到宋庆龄在跟随孙中山先生的时候，才20多岁，孙先生对她之后的人生抉择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也关注宋庆龄在往昔岁月中的喜怒哀乐，她同孙中山的相识相遇、相知相爱，以及她的家世、父亲、在美国读书的经历等等。我还去了海南文昌的宋氏故居，一方面去寻找她曾经的生活环境气息，一方面也希望实地探访她的家族故事。所有这些努力，我们说言行貌心，我是逐渐走进宋庆龄内心世界的，也让我对她愈发地崇敬。

澎湃新闻：我注意到《破晓东方》的剧本改编自历史学家、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刘统的《战上海》。

于慧：非常遗憾的是，刘统老师在《破晓东方》播出前夕逝世了，我们都感到非常悲痛和遗憾……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是三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老兵，参加过解放战争，经历过辽沈、淮海、平津等战役，包括南下作战。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今年就95岁了。直到他去世，在他左胳膊大臂上，还有一枚战争年代留下的弹片，因为当时的条件一直没有取出来……

所以不管是看剧本准备阶段，还是拍摄期间，我都是带着一种感情，就是那是我父亲经历过的年代，而我现在要去演绎那个年代了，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情感和责任。人生总是会有遗憾，刘统老师没有看到我们这部电视剧是遗憾，父亲没有看到女儿饰演的宋庆龄也是遗憾，我参演这部戏是带着浓重的情感在里面的。

澎湃新闻：具体谈谈你对宋庆龄这个角色的理解？

于慧：我对饰演宋庆龄的理解是端正秀丽、人格独立，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坚定和自信。同时，她受过西方教育，眼界开阔、善良。她最大的功绩是开创了新中国的福利事业，这恰恰反映出了她的大善，是一种兼济天下苍生，心系黎民疾苦的大慈悲。同时，宋庆龄也是东西文化结合的典范，也是我近年来多饰演母亲形象的一次大提炼和大升华。宋庆龄一生没有子嗣，她恰恰是位以天下黎民苍生为念的伟大女性，这不是封建王朝皇太后的母仪天下，而是走向共和的一位“国母”所践行的三民主义。我希望能够演绎出她身上的那种厚重与崇高。

“呼吸都要能‘沉’到脚后跟的感觉”

澎湃新闻：具体到你饰演的宋庆龄，我看了定妆照，也看了电视剧。我想说这可能是过往影视剧中对1949年时宋庆龄的样貌还原得最逼真的一次。

于慧：这首先是造型老师的功劳。《破晓东方》整个班底非常强大。这是一部历史正剧，片中除了领袖人物、社会贤达名流都是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所以这次我们（饰演角色的演员们）都是对照同时期历史人物做了塑型。造型师杨树东老师非常地认真和专业。杨老师已经七十多岁了，每天在片场的工作状态完全像是一个年轻人，赢得了全体演员的尊敬和信任。

就我的面相和宋庆龄相比较，一个大问题是我的眉毛。宋庆龄当时的眉毛，我们通过对照历史照片，是那时中国女人典型的柳叶眉。用我现在的眉毛去照着她的眉毛画，在化妆上非常难操作。最后没办法，我就干脆告诉化妆师，把我的眉毛都剃掉吧，剃光眉毛照着宋庆龄的相貌画。

拍戏过程中，我每天的化妆基本都要持续六个小时左右，每天拍完戏卸妆，也要将近一个小时。除了画眉，我的整个脸部从颧骨往下到脖颈全部做了塑型。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知道吗？你的头都不能转动，不能抬头。因为一抬头那些地方可能就会开胶，转动的幅度大了也不行，因为那不是正常的“皮肤”。你就觉得整个下颚这块地方，一窝潮乎乎的汗水排不出去。一天拍下来，我们拍戏的时候正好是六月份。我觉得整个脸上都是痒的、红的，就是这种感觉。大概足足过了一个礼拜，才真正开始适应。

宋庆龄定妆照

澎湃新闻：说到眉毛，其实眉眼是人的心苗，由此我们再谈谈内心戏。

于慧：作为演员来讲，我的眼睛太大了，人的眼睛大了以后，会给人家一种感觉，你内心所有东西都亮出来了，缺少那种沧桑感和岁月感。这些天来，我也在追剧，《破晓东方》每一集我都在看。一面观摩自己的表演，一面回想过往查阅宋庆龄的资料和图片时的感受。

当然，表演是一门遗憾的艺术，还是会有很多很多遗憾。我很欣赏丹尼尔·戴·路易斯在电影《林肯》中的表演，林肯是个伟大的总统，但丹尼尔把他演得举重若轻，那种勘破世事的睿智，那种可以驾驭所有事情的洒脱，都对于我此次饰演宋庆龄有所帮助。包括凯特·布兰切特主演的《美国夫人》、梅里尔·斯特里普主演的《撒切尔夫人》，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片子。如何演绎出沉重下的松弛感，这其实挺难的。

《破晓东方》剧照

澎湃新闻：解放军进入上海后军纪严明，为了不扰民席地而睡，宋庆龄晨光中出门探望，被眼前的威武之师、文明之师所打动。这段经典的戏码，在过往很多影视作品中都有展现。能否回忆下这场戏的拍摄？

于慧：宋庆龄清晨出门，看到上海满大街上睡着的解放军战士，这些战士在她眼中如同孩子一般，他们是那么年轻，军纪又是那么严明。我想要演绎出的是她人性中母性的一面，在优雅从容中，她是动容的，她是感动的。她的步态、她的身形、她的话语都要带出一种沉静中的悲悯与欣喜。这次我在气息的运用上，一定要做到“沉”下去，就是你的呼吸要能“沉”到脚后跟的感觉。

澎湃新闻：剧中宋庆龄在几次三番接到中共邀请北上参政议政后，她的态度如何转变？

于慧：在解放上海战役打响前，她肯定还是有过犹豫的，但她从来都向往光明，站在共产党一方。电视剧里也有展现，上海战役是当年5月份打响的，在此之前，国民党李宗仁也希望利用宋庆龄在共产党这边的人望，去做调解的事情，但宋庆龄都是回绝的。后来，毛主席和周总理都曾写信给宋庆龄，邀请她去北京。她对此当然是感动的，但一方面她的身体确实不大好，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一些顾虑。

你提的这个问题特别好，宋庆龄在整个《破晓东方》里的戏份并不是很重，而且这毕竟是一部群像戏。宋庆龄是这部戏的关键人物之一，她每一次出场都有内容，都有一定的意义和意味，不是简单地走过场，也没有啰嗦的东西，这对演员当然是一个挑战。我非常明白，自己的每一场戏背后，都是一个个当时的时代背景，如果不掌握这些历史和细节，便无法演绎好宋庆龄的内心戏，因为这些必然会反映在她的行为动作、眼神口气里。表演一定要务求准确生动。

《破晓东方》截图

“再现上海解放的历史，我感到十分光荣和自豪”

澎湃新闻：我注意到你此次在剧中有一段弹钢琴的表演，是斯特劳斯圆舞曲（片段）吗？

于慧：这段钢琴的演奏，发生在宋庆龄和黄炎培的一段对话前，剧情中有这个安排。我从小学过钢琴，有一点基础，但这么多年早就忘得差不多了（笑）。来到横店片场后，一开始我同高希希导演商量，是不是可以弹奏肖邦的《摇篮曲》？但这个挑战的难度实在太高了，而且剧情里是两人要去观礼上海阅兵式的前夜，他们的心情应该是轻快愉悦的，后来选定了一段斯特劳斯圆舞曲。

我相信勤能补拙，并且我希望自己可以亲自在剧中演奏。来到横店片场后，我专门请了钢琴老师，去她的琴房练习。平时在酒店，就用在网上买的琴键“钢琴”时时练习，它的键盘是橡胶的，同真正的钢琴触感没法相比，手指按上去还会有混音。这段经历让我重新迷恋上了弹钢琴，不仅完成了戏里的任务，现在闲暇之余，我也喜欢在家里弹弹钢琴。

于慧在拍戏期间练习的键盘

澎湃新闻：《破晓东方》是一部“上海出品”的年度力作，作为上海戏剧学院培养出来的演员，一名上影演员剧团的演员，你此次出演的可谓是一部“家乡戏”。可否谈谈个人和上海这座城市的缘分与感情？

于慧：我19岁从沈阳来到上海，在上海戏剧学院学习表演，可以说，上海就是我的第二故乡。回想当年，我还没有毕业就在黄蜀芹导演执导的经典名剧《围城》中出演了汪太太。1990年电视剧播出时，我已经毕业分配来到了上海电影制片厂。我记得非常清楚，就是在我们厂的演员宿舍，那天正好和黄蜀芹导演打了个照面。她拉着我说，钱锺书先生写信来了，特意表扬了我，说她（导演）找的这个演员，就是他当年写小说的时候想象的那个人物，就是他笔下的汪太太。从那天开始，我真正信了那句话：没有小角色，只有大演员。

《围城》剧照

2001年，于慧在产女后同《围城》导演黄蜀芹合影。

上海戏剧学院、上海电影制片厂（现上影集团）都是艺术的殿堂。白杨老师、秦怡老师，张瑞芳老师、达式常老师、向梅老师等等这些前辈艺术家，他们对艺术的求真与敬业，都让我深受教益。我同秦怡老师有过两次合作，第一次同她一起拍戏的时候，我才20多岁，再一次我已经40多岁了，还是能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

澎湃新闻：过往你也出演过很多上海题材的影视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世纪90年代初的电视剧《魔窟76号》里，你演的正是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女特工郑苹如。请谈谈过往的表演经历和趣事。

于慧：当年我还是一名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所有的表演机会在我看来都值得珍惜。在表演艺术的道路上，我是幸运的，没出校门就得到了黄蜀芹导演的提携，上世纪90年代，我还出演了陈家林导演的《武则天》和《汉武帝》，后来还在孙沙导演的电影《喜莲》中饰演女主角捧得了金鸡奖。

做演员其实是一个被动的行业，每个演员都梦想接到好戏、遇到好的导演。这一路走来，康洪雷导演、阎建钢导演、毛卫宁导演等等，都给予过我很大的帮助。尤其是高希希导演，近些年我和他合作了四部作品。在出演《破晓东方》前，我们刚刚合作了《花开山乡》这部扶贫题材电视剧，还有一部正在播出的青春励志题材电视剧《你好，昨天》，非常感谢高希希导演能让我尝试不同的题材，不同的人物角色。我特别希望好导演，包括年轻导演们可以关注到像我这样，一个还在踏踏实实演戏的演员，一个还在为艺术创作孜孜不倦追求的演员。

《花开山乡》剧照

《你好，昨天》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