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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牛栏江:绝地突围的壮丽篇章

2023-01-20 16:1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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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山远眺放红霞,油菜澄澄岭上花。两岸乡炊林竹里,扁舟一叶向江涯。”诗词里的牛栏江秀丽雄奇。

打开贵州地图,最西边云贵交界地带的界河就是牛栏江。《汉书》里称其为堂琅江、车洪江。其干流长423公里,落差1660米,流域面积13320平方公里,发源于云南省昆明市境内,流经云南省东部和贵州省威宁县、赫章县境内,在云南省昭通市注入金沙江。

牛栏江古时还称“阿交东江”。相传,这条江河因犀牛入江变成山堵塞了江水,人们就把这条阿交东江改叫了“牛栏江”。岁月不居,这头“犀牛”依旧拦不住向前奔涌的江水。曾经一度拦住脱贫步伐的牛栏江,再也拦不住发展的脚步。

牛栏江流经贵州仅70余公里、流域面积2014平方公里,是贵州八大水系中流程最短、面积最小的水系。在这里,它猛地闯进贵州,虽只驻足片刻便匆匆离去,但它倔强的“牛劲”却将这片土地深深切割,在贵州西北角留下深邃的痕迹。

37年“滴水石穿” 荒山变青山

深居牛栏江横江水系、乌蒙腹地的小山村——赫章县河镇乡海雀村,被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沿着山坡铺开的华山松、马尾松环抱。

谁能想到,眼前这一片青山绿岭的前身,竟是荒山秃岭。

曾经的贵州,史籍里是满纸的“穷”。明代郭子章的《黔记》就将贵州列为“天下第一贫瘠之地”。而海雀,更是贫中之贫。

海雀,由彝语“候确”的谐音演变而来,意为“湖水灌注”,可曾经的海雀“山上水打沙壅、山下河干井枯”,石漠化极其严重,生态环境相当脆弱,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这里是“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上世纪80年代,“山上光秃秃,地里粮荒荒”是这个偏僻村庄的真实写照,“4个人只有3个碗”道尽当地的贫苦,“苦甲天下”成为海雀村久难挣脱的标签。

海雀村“坚硬如石”一样的贫穷,引起了国家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1988年6月,经国务院批准,以“开发扶贫、生态建设”为主题的毕节试验区在这里建立,海雀村也因此成了毕节试验区的发祥地。

试验区建立之初,海雀村一片荒山,森林覆盖率只有5%。而此时海雀村老支书文朝荣脑海里也有了一个朴素念头——“有林就有草,有草就能养牲畜,有牲畜就有肥,有肥就能多打粮”。他决定从种树开始干。

海拔2300多米的海雀村,地势高、气温低,有时夏天也需烧火取暖,遑论冬天。种树必须抢季节。为鼓励全村种树,文朝荣披着破羊毛毡,穿着草鞋,背着洋芋,带头扎进荒山沟壑,渴了就喝山旮旯里的水,饿了就吃冷洋芋,在条件极其艰苦、环境极其恶劣的情况下,一天接着一天干,一年接着一年干。

历经三代人37年的接续奋斗,海雀村13400亩风沙四起的“和尚坡”硬是被造成了“万亩林海”,森林覆盖率达到了77%,书写了绝境涅槃的“发展传奇”。

出海雀寨门向左走,不远处山垭口有座墓。文朝荣,长眠于此。这位因积劳成疾医治无效已逝世8年的老支书,是海雀村民心中永远的“老愚公”。

如今,他带领村民种下的万亩林海已变成“致富宝藏”。海雀村成为贵州省单株碳汇精准扶贫试点地,参与单株碳汇项目的已有2.25万棵树,每年总收入有6.75万元。

2022年4月底,贵州省第二张林业碳票落地海雀村。这是继贵州省黔西市获得的全省第一张国有林碳票后颁发的第一张集体林碳票。经核算,涉及林地7346.5亩,监测期碳减排量达34627.7吨,价值约104万元,可让海雀村228户群众户均增收4400多元。

“稀奇!空气也能卖钱了。”海雀村村民在感慨的同时,也切切实实体会到什么叫“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既要温饱也要环保,既要生活也要生态。海雀人民在“绿富同兴”上下狠功夫,不断挖掘出生态潜力,激活发展的生态价值。因地制宜发展种植业、特色产业和旅游业等,从“苦甲天下”转身“林茂粮丰”。

坚持生态文明建设先行示范,海雀用行动为自己正名。站在海雀村的山坡上,透过薄薄雾霭、层层林海,民居、田园、山水,一幅如画风光徐徐铺展,正饱蘸绿意写芳华。

清泉跨越山岗 诀别“等水记忆”

“等一天,最多只能舀4担水……”笔者打开2013年的新闻视频,试图身临其境感受远去的“威宁之渴”。

水在山下流,人在山上愁。翻山越岭挑水背水,曾是一代代威宁人抹不去的深刻记忆。

威宁县是贵州海拔最高、人口最多的县,乌蒙山造就了它的高寒,而山巅之上平畴沃野的景象成就了它的平缓,这大概是威宁留给绝大多数匆匆过客的印象。

然而,高原只是威宁的一面,牛栏江流域河谷才是威宁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牛栏江在威宁县境内的流域面积为1887平方公里,相当于占威宁国土面积的三成。从山巅到河谷,牛栏江两岸的最大海拔落差有近2000米,河流剧烈的切割,加之严重的石漠化和世代的耕种,造成牛栏江威宁流域恶劣的生态,生活在其间的人们也与这里特殊的贫困展开了艰难而决绝的抗争。

上世纪80年代起,威宁为了修复生态,曾利用飞机播种,试图让河谷地带的贫瘠荒山绿起来。但因缺水,收效甚微。

威宁县境内虽大小河流纵横交错,但主要分布在县境四周边缘的河谷低洼地带,江河看得着够不着。加之每年降雨主要集中在6月至9月,时空分布不均,有的地方干,有的地方涝,威宁倍感无奈。

如何引来牛栏江之水,无疑成为威宁决胜贫困的要务之一。

攀悬崖、穿溶洞、安设备、修水池、修水窖、架水管……寻水之路充满艰辛。

威宁县斗古镇,一个距县城88公里,与云南相隔一条牛栏河的贫瘠之地,是威宁县饮水最为困难的乡镇之一。2010年这里曾被大旱所困,威宁下定决心找水,经过一个多月的寻找,终于在牛栏河边找到一处地下水源点。

多方筹集20多万元,买上水泵水管,全乡20多名党员干部带着洋芋、面条进了山。铺水管、架电线,夜以继日。经过14天的连续奋战,地下水在3台变压器和5台抽水机的推动下,经过5级提灌工程3500米的管路从牛栏河峡谷源源不断地汇集在中关村的一口小山塘里。

坐落在牛栏江边的斗古镇中关村,全村4个村民组有2个在山腰,2个在崖顶。生活在这里的200多户人家,曾世世代代“看得见江却吃不到水”。

自从通了水,时年55岁的村民陈小二在抽水沿线的一处悬崖边安了“家”,一床被子,一张塑料布,一床破了洞的毡子,就是他的护水阵地。他说这条“水脉”来之不易,离不得人,山塘蓄满了水要关闸,停电了也要关机,必须牢牢守护好这条管线。

2015年,中关村在脱贫攻坚决战中又开展了一场“水利大会战”,增建了700多口水窖,用水需求更加巩固。人们曾被缺水和土地贫瘠所扼住的“致富梦”一下子苏醒,种养殖业如雨后春笋般迅速生长,充满生机。

“一只象鼻镇住牛栏江”。

坐落在牛栏江之上的象鼻岭水电站,是牛栏江河流梯级规划中的第3级水电站,也是贵州首个“水光互补”电站。

从电站坝底往上看,坝高140米的混凝土双曲拱坝高高耸立,不禁感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坝上往下看,设在坝身的几个泄洪、冲沙孔道,严阵以待。

收放自如的象鼻岭大坝一揽牛栏江之水,倔强的牛栏变得温顺起来。只有到了汛期,提闸排洪之时,牛栏江才得以如脱缰的野马般,从泄洪、冲沙孔道中汹涌咆哮而出,尽情释放野性。

截至2022年7月底,象鼻岭水电厂光伏和水电累计发电量29.64亿千瓦时,相当于节约标准煤约94万吨,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约254万吨。倔强的牛栏江正以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为绿色低碳发展注入澎湃“动力”。

象鼻岭水电站的修建,不仅带来发电和防洪的功能,还发挥了调节生态、助力饮水安全的作用。

大坝及水库会拦截大部分泥沙,对下游的长江水质改善产生影响。江水的拦截,也使得水面抬高近百米,减少了生活在江边的人们从河谷引水的难度。

辗转去到10年前新闻视频里那个“等水守水”的斗古镇水塘村。

在村口偶遇74岁的村民耿贤清,打小在水井旁长大,在水井边变老的他,亲身经历了那些“找水”的历史,回想曾经等水挑水的日子,耿贤清感慨万分。

村民家里过去的生活必需品一一扁担,早已成了“纪念品”。抖落灰尘,经年磨损后的扁担,亮而滑,仿佛还能感受那段难以抹去的挑水记忆。

如今,在牛栏江一级支流玉龙河上,将建设一座总投资38.12亿元,库容1.3亿立方米的玉龙水库。建成后可有效解决威宁县工程性缺水的现状,有效保障威宁县中心城区及周边城镇的供水需求。

千年之渴,一朝梦圆。这些散落在牛栏江边的“悬崖村”如今成了“花果山”,“山下滚滚流,山上贵如油”的历史一去不复返。

贵州威宁草海。苗麒麟 摄

“几经生死”数十载 终现“碧波荡漾”

初冬的暖阳下,草海湖面闪耀着万点金斑。水面深处,水草随波摇曳,水面上空,候鸟翩跹起舞。

海拔2171.7米的威宁草海,是牛栏江横江水系的重要水源涵养地。其形成于清朝嘉庆年间,是一次山洪暴发后形成的堰塞湖,也是贵州最大的、地球同纬度地区为数不多的高原天然淡水湖泊,其水域面积最宽时曾达50余平方公里,全国罕见。

据《威宁县志》记载:“落雨四十余昼夜,山洪暴发,夹沙抱木”,山洪把盆地内大部分落水洞堵塞,盆地积水而形成南北两海。至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水忽大涨,两海遂汇聚为一,名为草海”,草海由此得名。

草海有着“高原明珠”“生物基因库”“中国黑颈鹤之乡”等美誉,每年在此越冬的鸟类超过10万只。

然而,草海的经历跌宕起伏。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完整、典型的高原湿地曾因人类的严重干扰而消失,又在人类的大力保护下而恢复。

草海所在的贵州省威宁自治县曾是国家级重点贫困县,上世纪50年代末,当地人为了填饱肚子,向湖要粮、围湖造田,人鸟争地,致使草海水域面积急剧减少,周边的森林也遭到严重破坏。到上世纪70年代初,草海又被人为放干扩为耕地,被迫消失。1972年,草海水域面积仅存5.9平方公里,周边的湿地面积也大幅缩减。人口大批迁入草海周边地区,形成了一批村庄。

资料显示,1956年到1982年间,草海集水区内的森林覆盖率由36%降至10%。草海湿地对当地气候的调节作用极大减弱,气候灾害频发,加上工业污废水任意排放,导致当地生态环境被极大破坏,导致不远万里而来的候鸟被迫迁飞,大量珍稀野生动物无家可归,人类最终尝到了自己酿造的苦酒。

面对惨痛的教训,草海的治理与保护被提上日程。

1982年,贵州省政府决定建坝蓄水还湖。1992年,草海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1995年,草海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湿地。经过30余年的治理,草海的水域面积已恢复到25平方公里,周边的沼泽地也达到20余平方公里,可谓“劫后余生”。

“她的归来”历经几十年,承载着无数人的声声呼唤和殷殷期盼,也昭示着威宁因呵护草海拿出的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刮骨疗毒的勇气。

近年来,为减少人类活动对草海湿地生态的影响,威宁大力实施“三退三禁”工程,收回保护区建设用地2182亩,征收6万亩耕地用于退耕还湿,打造近2万亩“鸟类食堂”。

为有效解决城区生活污水直排草海问题,威宁新建20个环草海污水处理站,改造47.44公里污水收集管网,建设1061亩人工湿地,以及1307套庭院式污水处理设施,县城污水直排草海问题得到有效遏制。

不仅如此,2017年初,草海全面禁渔;2018年10月,草海停止划船旅游;2019年2月,草海关闭所有码头,补偿清收所有船只,拆除相关旅游设施。通过禁渔、禁游、禁养等综合治理,渔民转产上岸,这片水域,终于迎来了“休养生息”。

城有水则秀,居有水则灵。草海归来了!黑颈鹤回来了!

据草海管理委员会统计,目前草海鸟类已增加到246种,其中18种为贵州鸟类新纪录;黑颈鹤的数量占全球的五分之一,生物物种也由2016年的1954种增加到2600种,生态综合治理成效立竿见影。

四季轮回,滔滔牛栏奔流不息,贵州沿线地区展露新颜。这片土地,已被时代春风唤醒,被绿水青山梳妆,书写着高质量发展的动人诗篇,将迸发出更多踔厉奋发、激励人心的“宝藏故事”。

作者 | 安芮 黄锋 编辑 | 许蔓

校对 | 刘珊宇 编审 | 杨良强

来源 | 《生态文明新时代》

原标题:《倔强牛栏江:绝地突围的壮丽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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