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局2023｜与中国相向而行，东南亚拒绝成为大国地缘竞技场

【编者按】

1月8日，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布《冲突与动荡：复旦国际战略报告2022》。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在报告序言中指出，2022年，一系列危机与挑战纷至沓来，人类社会面临几十年来最危险、最不确定的世界，国际政治似乎进入了“春秋时代”。面对不断上演的冲突和危机，中国首先要稳住阵脚，同时也要积极寻找和创造机会，开拓进取。

顾往瞻来，中国与世界将如何在这样一个“春秋时代”继续前行？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获授权刊出该报告的部分文章，或能为我们预见2023年的天下大势提供一个“锚点”。

2022年，对东南亚而言是机遇大于挑战的一年。首先，各国先后宣布疫情结束，社会经济基本回归正常。其次，中美战略竞争尤在，俄乌冲突又起，大国在地区内的博弈进一步加剧。同时，拜登政府推出“印太经济框架”，企图拉拢东南亚各国孤立遏制中国，而美欧各国则企图迫使东南亚各国在俄乌冲突上选边站队，追随美国和西方，孤立和制裁俄罗斯。第三，东南亚各国，以越南、印尼、泰国和柬埔寨为代表，坚持与各大国平衡发展关系，拒绝掺和大国之间的地缘竞争。最后，东南亚各国坚持和平、中立和以东盟为中心的政策受到中国尊重，东南亚各国与奉行和平外交政策的中国相向而行，紧握机遇，化解了挑战，使东盟的中心地位进一步巩固。

当地时间2023年1月11日，泰国清迈，游客们正在参观佛寺。

经济总体向好，但仍有隐忧

受新加坡放宽防疫政策的影响，2022年东南亚各国先后宣布“新冠疫情”正式结束，社会经济生活逐渐步入正常，此前因为新冠疫情而导致的经济下行、企业破产和社会不稳定等消极因素依次消失，各国经济先后步入正轨，东南亚经济总体上恢复到了疫前水平。

在东南亚11国当中，越南、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和印尼的经济表现最为出色。其中，越南经济第三季度相比2021年同期增长了13.6%，达到了近年来增速的新高。据亚洲开发银行《2022年亚洲发展展望》提供的数据，2022年越南全年经济增长率大约维持在7.5%，马来西亚大约将保持7.3%的增速，菲律宾大约将达到7.4%的增速，泰国将维持大约3.2%的增速，印尼则维持5.4%左右的增速，新加坡则维持大约3.3%的增长水平。整个东南亚经济总体增长率大约维持在5.5%左右，基本恢复到了疫情暴发之前的增长水平。这样的成绩单在国际社会主要经济体依然在疫情重创的当下无疑是极为亮眼的。

东南亚各国2022年的强劲增长主要得益于疫情结束后的报复性增长，未来能否维持上述增长速度则有赖于世界总体经济环境，特别是有赖于中国、美国、欧盟和日本几大经贸伙伴的经济表现。受俄乌冲突的影响，整个欧洲经济增长乏力，中国因为疫情和中美战略竞争的原因在2023年能否像以往一样拉动东南亚各国经济的增长还有待观察。美国虽然推出了“印太经济框架”，但夹带着太多的私货，而且口惠而实不至。至于日本，受疫情的影响，其经济对东南亚各国的拉动作用本就十分有限。因此，东南亚经济能否长期维持今年的增长率还是一个未知数。

坚持东盟中心地位，拒作大国地缘工具

2022年，中美战略博弈仍相持不下，俄乌冲突又突然爆发。在此背景下，美欧不断对东盟和东南亚各国拉拢、施压，企图诱使东盟各国选边站队，一方面追随美国孤立和遏制中国；另一方面追随美欧谴责和制裁俄罗斯，支持和援助乌克兰。面对美欧的拉拢和施压，东盟和东南亚各国不为所动，始终坚持以东盟为中心，坚持与各国平衡发展关系的原则不动摇。

2022年5月，美国提出“印太经济框架”（IPEF），将高质量的基础设施建设、有韧性的供应链、绿色能源和公平的经济作为其四大支柱。文莱、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和泰国成为美国组建的具有13个成员新群的创始成员国，柬老缅三国则因为民主化问题或与中国关系过密而没有受到邀请；5月中旬，在“印太经济框架”启动前，拜登政府邀请东南亚各国首脑在华盛顿举行了美国-东盟峰会，以纪念美国-东盟关系45周年。峰会期间，拜登和布林肯等美国政要轮番向东盟各国兜售其“印太经济框架”，企图拉拢各国孤立中国，在经济和技术上与中国脱钩，但却毫无结果。各国希望从“印太经济框架”中获益，却并不想与中国对抗。

峰会结束后，面对美国企图利用“印太经济框架”遏制孤立中国的打算，东盟各国都很快表达了与美国不同的态度。其中，新加坡和越南作为与美国关系最密切的盟国和伙伴国，表态颇具代表性。越南总理范明政明确表示：越南不会改变多元化的外交路线和多元化的国际合作路线，任何国家都不能迫使越南改变。越南媒体更是直接指出“印太经济框架”就是美国在亚太的新武器。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则更为明确地表示：希望“印太经济框架”能够成为美国与亚洲共赢的机制，不愿看到亚洲因为大国博弈而分裂。马来西亚、印尼、柬埔寨和老挝等国也表达了类似的希望。东南亚各国的态度，既表达了其对美国政策的担忧，也明确表明了其不愿选边站的立场。

与在中美关系上美国对东南亚各国施加的隐形压力不同，在俄乌冲突问题上，美欧明确要求东南亚各国公开选边站队，加入西方阵营，公开谴责和制裁俄罗斯，拒绝俄罗斯参加去年11月份的印尼巴厘岛G20峰会，金边的东亚峰会和在曼谷的APEC峰会。面对美欧的压力，越南等部分东盟国家拒绝在联合国谴责俄罗斯。越南前国防部副部长阮志泳上将公开表示：越南作为位于大国边缘的国家，需要吸取乌克兰的教训，不去掺和大国间的地缘竞争，不作大国斗争的工具。越南政府也明确拒绝要求其谴责和制裁俄罗斯的要求，宣布将同时发展与俄乌两国的关系。

印尼、柬埔寨和泰国也抵制了美欧各国要求拒绝俄罗斯参加G20峰会、东亚峰会和APEC峰会的施压，明确表示在俄乌冲突问题上不会选边站队。印尼外长雷诺特表示，已充分听取各成员国的建议，准备按照原计划邀请俄罗斯参加G20峰会。他指出G20峰会的目的是为了经济发展和疫情控制，并不会把国家冲突放在会议的首要位置。各成员国应该保持中立的态度，采取和平方式解决矛盾和争端。柬埔寨虽然基于本国经历“谴责俄罗斯侵略”，但同样没有屈服于西方的压力拒绝俄罗斯参加金边东亚峰会。泰国总理巴育也表态拒绝谴责俄罗斯，声称将维持平衡外交策略，支持通过谈判寻求和平解决危机的途径，反对将俄罗斯排除在APEC峰会之外。各国的选择说明各国不愿意东南亚成为大国地缘竞技场。

中国-东盟相向而行，塑造国家间关系的新模式

中国与东南亚山水相连，隔海相望，在政治、经贸和文化上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交流。从2009年到2021年，中国已经连续13年保持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的地位。2020年东盟又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至今一直保持该地位。2022年，尽管受疫情和各种地缘变局的影响，但中国和东盟之间的经贸合作一直保持着逆势而上的势头，双方毫无悬念地继续成为彼此的最大经贸伙伴。

长期以来，中国一直坚持在独立自主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发展与东盟和东南亚各国的互利友好关系，坚定不移地将东盟作为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支持东盟团结和东盟共同体建设，支持东盟在区域架构中的中心地位，支持东盟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尊重东盟自身的选择，反对在国际关系中动辄施加压力的做法。在上述基础上，中国与东盟及东南亚各国相互尊重，相向而行，管控分歧，深入发展互利合作，为国际社会发展国家间的关系树立了典范。

首先，中国与东盟及东南亚各国在疫情尚未完全结束的情况下保持了密切的往来。印尼总统佐科、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老挝国家主席先后来中国访问。习近平主席、李克强总理、王毅外长先后参加G20峰会、东亚峰会和APEC峰会，并出访印尼、柬埔寨和泰国。

其次，中国与东南亚的务实合作继续保持上升势头，例如中老在铁路建设方面和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合作取得了卓有成效的进展。中泰在工业园区建设、铁路机车制造合作方面也可圈可点。中柬在西港和连结金边与西港高速公路建设也获得了柬埔寨政府的称赞。中越两国在电子商务和数字经济合作方面成果斐然。特别是此次阮富仲访华，两国就以中国铁路标准升级改造海防-老街铁路达成了共识，为将来中越铁路对接及中南半岛南北和东西走向交通走廊对接奠定了基础。

最后，虽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域外大国不断在南海挑衅和制造麻烦，但是中国和东盟各国关于《南海行为准则》的谈判在排除外部杂音干扰的基础上进展较为顺利，目前已经完成了文本草案的一读工作，正在推进二读工作。中国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以完全不同于美国和西方的方式来推进与东南亚各国的关系，开创了不同国家之间相处的典范。正是在中国的理解和支持下，东南亚各国敢于向部分大国不合理的要求说不，在与大国平衡互动中进一步提升了其中心地位。

（赵卫华，复旦大学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本文原标题《东南亚：在与大国平衡互动中提升中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