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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科大少年班95后新生代:“我们寝室就有三个谈恋爱的”
距离第一批少年班学员迈入校门已过40年,在中科大内,少年班早已不再特殊。每年仍有十三四岁的孩童通过选拔直接迈入这座校园的象牙塔,但低龄化已不是刻意追求的方向。当年少年班喊出“早出人才、快出人才”的口号,早已作古。现如今,即使是学生们做出了成绩,老师们在接受采访时也总会叮嘱媒体,不要打扰他们的研究生活。
每一个少年班成员被录取时,校方会建议他们不要以少年班成员的名头去接受采访,“不要让自己过早地消费。”
李弈帅受访者供图
赵文君 受访者供图
李弈帅、赵文君,1995年出生,两人在各自学校正常就读至高二。
2012年,参加中科大面试后,参加当年高考进入中科大少年班。其中,赵文君考了674分,参照应届生标准排在石家庄市第十几名。
2016年,两人顺利从中科大毕业,出国继续读博。
和中科大78级(首届)少年班学生宁铂不同,新生代的中科大少年班学生,已是另一番模样。
在2012年来到中科大少年班之前,李弈帅并没有听过这里的故事。既没有听过这里天才诞生的故事,也没有听过天才陨落的故事。
来到少年班时,他高二,16岁,自觉不算什么神童。他来这里的最大原因是可以不用再耗一年高三,“我一考试就紧张,要高考肯定上不了中科大。”
“所谓神童,不过是外界加之的一个符号而已。相比于过去他们背负的巨大期望,现在这种更自然的状态下,少年班成员的潜力更好被激发出来。”从中科大少年班毕业2年,现在美国读博的李弈帅如是说。
少年班放开一定年龄限制:但也得参加高考和复试
3月6日,22岁的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下文简称MIT)博士生曹原到洛杉矶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当晚,被同学带到城中的一家中国餐馆就餐。饭吃到一半,他的手机开始不断地震动,“都是朋友们送上的祝贺。”
此前一天,《自然》杂志以背靠背长文形式,连刊两文报道了石墨烯超导重大研究发现,文章的第一作者正是曹原。虽然研究是在MIT完成的,但媒体报道时,他另一个身份被反复提及——中科大少年班10级成员。
少年班的圈子不大,12级的李弈帅转发了该消息,并评论道:“Caoyuan传奇。”“大神,那是真的大神,14岁就考进少年班啊,你想想,14岁参加当年高考,正儿八经的理科高考,然后再按成绩来面试。和他比,我们都是凡人。”李弈帅说。
2012年,在鞍山一中读高二的李弈帅通过学校宣讲得知中科大有少年班,此前他对此一无所知。之所以报名,“只是觉得不用在高三再熬一年,就交了资料。”面对红星新闻记者,他反复强调自己并非什么天才,“我当时准备过计算机奥赛,但真要高考的话,我不一定能考上中科大这个级别的学校。”
李弈帅能加入少年班的一个背景是,2010年起中科大开始逐步扩大少年班的规模,相应放开一定的年龄限制,推出了与少年班平行的创新试点班,培养方案和少年班完全相同。2012年的少年班招生,本来应该针对1996年1月1日后出生,高二以下年级的学生;而创新试点班针对1995年1月1日后出生,高二以下年级的学生,1995年出生的李弈帅由此得以进入少年班学习。
在选拔模式上,少年班最广为流传的故事是第一届招生时依靠各地推荐,再派出老师去各地了解,从而诞生了诸如宁铂“2岁半时已经能够背诵30多首毛泽东诗词,3岁时能数100个数,4岁学会400多个汉字,5岁上学,8岁能下围棋并熟读《水浒传》”这种神童式的推荐材料。
事实上,从第二届少年班开始,所有少年班报考者都需要参加高考与中科大组织的复试。
到李弈帅参加少年班选拔时,是先前往中科大参加面试,根据面试结果,中科大会提供降20分、40分、降至本一线等不同的优惠录取方式,并为考生办理高考手续。在中科大官网上《“创新试点班”招生办法》中介绍,复试科目为数学、物理,重点考察相关学科基础、逻辑思维能力和运算能力。
2012级创新实验班的赵文君向红星新闻回忆了面试的过程:首先是听一门数学课和物理课,然后发一张卷子来答;接着是去教室里接受数学、物理、化学三门课的教授进行联合面试。
“印象里物理当时讲的光学,完全没听懂;之后面试的时候考了倍角公式想不起来了,但是教授们就会很耐心地教你,一点一点引导你解决问题,主要是看你的学习能力怎么样。”
事后,她和李弈帅都拿到了最高的降至本一线的降分标准,并且顺利进入了中科大少年班。其中,赵文君的高考成绩为674分,大概在她所在的石家庄排在全市十几名,超过了中科大当年在河北省的录取分数线。
这种现象在少年班学院并不算少数。曾经的江西省高考状元、在中科大与少年班混合编班共同接受少年班教育的刘志峰曾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碰到像这些真正的聪明人,你让他按部就班一定要上完高中三年,反复温习,其实是种摧残。”
少年班带来的影响:确立研究方向,有人不受限选专业
被问到少年班带给自己最大的影响是什么,不少受访者都表示是帮助其确立了一生的研究领域和方向。
根据中国科技大学新创校友基金会2014年发布的《少年班全球教授调查》,截至2014年,中科大少年班已经培养了超过202位教授,至少占毕业生总数的11.5%,而少年班学院本科毕业后继续深造的比例,更是高达90%以上。
“少年班的模式就是大一的时候不分专业,只开设基础课程,就是各种各样的导论,鼓励你自由选择,当然,你如果有确定的专业志向就可以直接去学习相应专业的课程,甚至直接找一个实验室跟着去做实验。”李弈帅说。此前在《自然》杂志上发文的曹原,就是在本科期间跟随科大物理学院教授曾长淦的实验室,完成了一篇论文。
李弈帅笑称自己没什么定力,“相当于我做了很多个方向,最后找到我最喜欢的哪一个。”但他的经历足够丰富,大一大二搞算法竞赛,大二还做过一阵子硬件开发,大三去做了闪存验证,大四则去微软亚洲研究院做数据中心网络。他告诉红星新闻,在申请博士时,他基本上可以在全世界范围内挑选自己最感兴趣的方向和导师。
李弈帅目前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计算机科学的phd(学术研究型博士学位),这里是世界第一台计算机ENIAC的诞生地。而赵文君就读的纽约大学应用数学专业,专业排名在全美排第一,她目前正在做利用数据分析气候变化方面的研究。
少年班也是“正常人”:“我们寝室就有三个谈恋爱的”
中科大是一所理工科背景的院校,甚至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完全不招收文科生。在少年班身上,能轻易感受到他们对理工科的热情。
不同于别的学校社团的骑游、摄影活动,这里的社团活动都是诸如“庆祝软件自由日,开源通讯加密讲座”。
李弈帅参加的少院足球队,球队的微信群里日常讨论的话题是“一阶逻辑可满足性的判定算法”;去听一个报告会,有人在班级群里问现场人员密度怎样,群里给出的答案是“体心立方”——这是晶体结构的一种,代表着原子次紧密的排列方式……
用他的话总结,少年班作为群体最大的特性是“崇尚科学,严守理性”,“可能大家觉得这帮人怎么这么矫情,但我们实际上很享受思维碰撞带来的快感。”
李弈帅选修的课程包括一门徽派文化,是学校请的隔壁安徽大学的老师前来授课。他的班主任,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学校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计划地在进行调和。”
课业之外,这群人也并非“书呆子”。和同龄人一样,他们也踢球、唱歌、看电影、打游戏,只是习惯了和年龄稍大的人相处,他们的心理成熟度和自控力可能要比同龄人要更好一些。
“我们寝室就有三个谈恋爱的,这你总该相信了吧,我们就和一般大学生差两三岁,大家都是正常人。”赵文君如是说。
少年班学院门前的天使路:总有适合的人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们其实一被录取的时候就被告知,读书期间永远不要单纯以少年班学生的身份接受采访。”李弈帅告诉红星新闻,“如果你做出一些研究成果,别人来采访你,这个可以接受,但如果只是因为被少年班录取了,就去接受采访,实际上是在被消费。”
李弈帅(右)喜欢踢球 受访者供图
早期少年班的那些人,李弈帅对他们多有敬意,不愿多谈。“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真的幸运太多了,现在学校给我们营造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不被打扰、没有压力、充满机会。“他认为在这种更自然的状态下,少年班成员的潜力被更多激发了出来。
“少年班的模式,或者说任何一种模式,一定会有人不适应,每年少年班基本上都会有退学的人,现在学院的思路,主要就是尽可能不要耽误学生。”
赵文君的一个室友,因为年龄太小不太适应大学生活以及突然对文科产生兴趣而主动退学,第二年自己考上了一所理想的院校。
不少受访者都提到,少年班学院的模式,并非仅仅针对所谓天才的“专材教育”,其对于探索普适性的大学教育方式和教育改革也具有重要意义。原来少年班独享的随意选专业的模式,后来逐渐在全校得以推广,“现在科大实际上可以不受限制转专业。”李弈帅认为,这也是少年班作为一项持续了40年的教育实验所做的一种贡献。
经历过少年班学院的四年学习之后,李弈帅告诉红星新闻,他只是这个天才团队中的一个普通人,甚至少年班可能最初并不是为他这样的学生准备的。“假如没有少年班,我很有可能不会走上专注学术的道路,我很感激少年班。”他说。
中科大少年班学院门前的路名叫“天使路”,这是一个颇有寓意的名字。
这条路见证了国家对于人才和知识的渴望,走出过现任百度总裁张亚勤、紫光集团总裁郭元林、最年轻的华人哈佛正教授尹希、美国科学院最年轻的华人院士庄小威……当然,这条路同时也有过一些人的退学和离开。
“最重要的,是一直会有适合的人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中科大一个BBS对于少年班的讨论帖中,一条留言这样说。
(原题为《中科大少年班40年②|新生代不是书呆子,校方会提醒别过早消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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