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罕见的大才子：被皇帝恨了一辈子

作者/华伟552

先来看一首词，看你会不会边念边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咏史词，借叙述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有种旷达的情怀。当真气韵十足，留传千古。

后世很多人吟诵此词，一般是会泪流满面的。

写出这首雄浑苍茫作品的，不是别人，正是“明代三大才子”之首杨慎（另两位分别是明初的解缙以及怪脾气的徐渭）。

杨慎家从曾祖父杨玫起，一门五世为官。从祖父杨春起，四代出了六个进士和一个状元。

到父亲杨廷和这一代，更是直抵家族高峰——他历仕三朝，做了十八年宰相，为一代重臣。

有这样的家世，也不太好意思混得太差啊。

杨慎生于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他继承了父亲的才气，从小就聪明过人，关键学习态度还很端正。

11岁的时候，作为远近闻名的“神童”，杨慎就已经开始有模有样地创作近体诗了。

他的模仿之作《吊古战场文》被叔父、兵部侍郎杨廷仪看到后，后者对其中金句“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点赞。

祖父杨春见此，就考验杨慎仿作贾谊的《过秦论》，没想到杨慎第二天就上交习作，文中不乏精彩之处。

杨慎天生是写诗的料，即使出门旅游也不忘创作，比如13岁那年他从四川进京就写过《过渭城送别诗》《霜叶赋》《马嵬坡》等。

那一年，杨慎创作的《黄叶诗》轰动京师。当时的内阁首辅李东阳十分惜才，当即收杨慎为徒。

据说后来杨慎随父亲参加弘治帝的饭局，弘治帝让大家对对联，上联是“炭黑火红灰似雪”，大臣们紧皱眉头，陷入沉思，只有杨慎抢先对出下联“谷黄米白饭如霜”。

如此才思敏捷之人，在科举上自然一路飘红——1507年夏天，杨慎参加四川乡试获第一。

四川提学刘丙称赞他是罕见的奇才，“我不能像欧阳修一样，但是我却得到了苏轼这样的学生。”

次年，杨慎参加会试，出了意外——当时主考官将杨慎写的文章列为卷首，结果试卷被烛花烧坏，杨慎落榜。

居然还有这样狗血的事。

不过，对一个天才来说，摔跤也许是好事，拳头只有收回去再打出来，才更有力量。

3年后也即杨慎二十四岁时，他勇夺殿试第一，高中状元。

自古以来凡有才气者，仕途均不得意。杨慎在官场上也不顺利。

1517年，明武宗到处巡游，不理朝政。杨慎看不惯，专门写了奏章，名为《丁丑封事》，毫不隐讳地批评武宗“轻举妄动，非事而游”。

武宗根本不听他劝告，杨慎知道以后会有小鞋穿，干脆辞官回乡。

后来明世宗上位，杨慎有机会给其讲书，经常联系历史触及时事，还是那么直接直白。结果世宗心里很不快，朝堂小人也乘机对杨慎进行排挤。

说排挤确实轻了点，杨慎跟明世宗简直是一对冤家。

在一场“大礼议”的争议中，杨慎展现出他的刚正风骨，也彻底开启了他的逆境。

当时几个专拍马屁的官员提出，在宪宗与武宗之间，加入睿宗（兴献王朱祐杬）。这正中世宗朱厚熜下怀，他追封父亲为兴献帝，母亲为兴国皇太后。而且兴献帝的帝位排名居然超过刚去世的正德皇帝。

这种荒唐搞法立即遭到杨廷和父子及诸多大臣反对，杨慎还约请三十六名同事共上《乞赐罢归疏》，请求辞职，不愿与“无耻小人”同流合污。

杨慎在朝堂上说，“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由于两派官员势同水火，局势日益紧张。世宗后下令逮捕五品以下官员134人入狱，其中就包括杨慎。

杨慎是个直肠子和硬骨头，在被抓的第三天受廷杖一次，昏死过去，隔10天又廷杖一次（这次估计更疼），后充军云南保山。

由于父亲杨廷和在施政时积累不少仇家，很多人密谋对付杨慎，赴滇之路上凶险万分。

锦衣卫一路暗杀他，因为杨廷和曾大力压缩锦衣卫的编制。

你搞我的编制，我就搞你的儿子。

还好，种种凶险中，杨慎挺了过来。

在云南，杨慎经历了30多年的流放。

他没有消极避世，还学习前辈苏东坡的达观，从大自然中寻找活下去的力量。

比如在《南枝曲》中，以生在“穷山绝域”而“绝世独立”、自放清香的老梅自喻；在《山茶花》中，盛赞山茶花不畏严寒，“绿叶红英斗雪开”的傲然风骨。

至于本文提及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实际上是杨慎的无心之作。

据说在去云南的路上，他戴着枷锁，被士兵押解到湖北江陵一带，正好看见一个渔夫和一个柴夫在江边煮鱼喝酒，谈笑风生，逍遥自在。

当时他内心就极有触动，后来他把这种触动写进《廿一史弹词》中第三段《说秦汉》，这首词即为其开场词（《廿一史弹词》中每卷都有开卷词，主要是为了应景和吸引读者注意。

杨慎极其有才，尽管信手拈来，这首小词还是有种疏朗流畅的美。

他没有局限在秦汉两个朝代，而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借着历朝历代的兴亡来抒发人生慨叹。

读完，就能感受到一种无力改变现实的无奈与怅然。

后来因为94版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播出，其片头主题曲即这首《临江仙》，杨慎的词作变得家喻户晓。

漫长的一生中，杨慎还写了大量诗作来揭露不法官吏、土豪劣绅的种种恶行。

也有些官员为杨慎说情，比如顾存仁上疏请求赦免杨慎，没想到世宗将顾廷杖六十，贬为庶民。

世宗是个记仇的人，据说常问及杨慎情况，听说杨慎“老病”才放心。

整个世宗朝一共有六次大赦，杨慎最终还是没能回到家乡。

按明律，年满六十岁可以赎身返家，可杨慎之事竟无人敢受理（他回到故乡四川后，嘉靖居然又让云南巡抚派了四名士兵把他抓回云南）。

这种大背景下，杨慎放浪形骸，经常纵酒自娱。

杨慎仕途坎坷，却收获了最好的爱情。

夫人黄娥是他的粉丝，从12岁起就开始追星，只追杨慎一人。

她善于作曲，来看看杨夫人的风格——“戏蝶含莲，一点灵犀夜不眠。鸡吐花冠艳，蜂抱花须颤。玉软又香甜，神水华池，只许神仙占。夜夜栽培火里莲（《驻云飞》）。”

黄娥十分同情丈夫的遭遇，对他百般照顾。当杨慎被贬云南时，她跋涉千里，亲自护送丈夫。两人虽然数十年只见了几面，却一直把爱当作坚持下去的信念。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杨慎在昆明一座古庙里走完了一生，时七十二岁。临终时，他还以“临利不敢先人，见义不敢后身”的座右铭勉励后人。

18年后，明穆宗上台，追赠杨慎为光禄寺少卿。又50年后（明熹宗天启年间），杨慎被追谥“文宪”。

如果再给杨慎一次机会，他会不会选择拍嘉靖皇帝的马屁？

他仍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