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高俅何以发迹

作者

刘汉尧

《水浒传》里的高俅，是东京开封“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后来居然官居太尉，成为泱泱大国主管军事的“国防部长”，真是哭死多少文人志士、英雄豪杰。我们对高俅的发迹史作一些文本梳理，也许“于国于民”有所裨益，对那些仰天长叹之徒，或许有所帮助。

实质上，高俅原本是一个混混，逗死万人嫌的一个泼皮无赖。《水浒传》描写他颇能“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玩耍……诗书词赋”，好像颇有才干，其实此乃施耐庵之障眼法也。当年王进的父亲只一棒就把“刺枪使棒”的高俅打翻在地，三四个月不能起床，估计吹弹歌舞、诗书词赋也不过如此吧。不过他的“毬”的确踢的好，京城人尽皆知。有人研究高俅实乃中国足球之祖也。倒是施公说他：

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

这个评价的确令人信服。如此一个不讲“仁义礼智，信行忠良”之徒，他能干什么呢？帮闲，帮助有钱无聊之人休闲玩乐，高俅就帮生铁王员外的儿子使钱，“三瓦两舍，风花雪月”，高俅与王公子吃喝嫖赌，把个王员外的钱花得像淌海水一般。这等帮闲的职业，何等美妙！花别人的钱财，享自己的奢华，真是天打雷劈的好日子。 可怜的王员外实在忍无可忍，向开封府告了高俅泼皮一状，府尹立马将高俅“断了二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何谓迭配，驱逐出境也。可见开封府尹和全体东京人民，是多么厌恶这个“仁义礼智，信义忠良，却是不会”的泼皮小丑。

高俅被赶出东京后，投奔到淮西一家赌坊继续帮闲。在黑气冲天的世道里，泼皮总会有脱颖而出的机会。皇帝心血来潮，无视法律法度，大赦天下，于是天下所有泼皮无赖便走出牢笼，重新为害良善。高俅因大赦重返东京，先投董将士家，后转投小苏学士处，此二位均未收留高俅。

董将士是东京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商人，家中颇有些资产，但是董将士为何不收留高俅呢？文本中董将士有如下一段心理描写:

“这高俅，我家如向安着得他！若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的破落户，没信行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开封府断配出境的人。倘或留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面皮。”

柳大郎是淮西赌坊的老板，是柳老板将高俅介绍过来的。试想，一个赌场老板介绍一个泼皮无赖，这阵势该要吓死多少良善百姓。凡是被政府判过刑的，就可以专混黑社会；“二进宫”甚至多次从监狱出来的，就有资格做黑老大。董将士看着被开封府“迭配”过的混混高俅，真是又恨又怕，恨他祸国殃民，怕他引火烧身。这怕实乃泼皮们的福，这正是他们做大做强的肥沃土壤。

正因为怕，董将士好酒好肉地款待高俅，并且为他定制了一套新衣服，最后将他推荐给小苏学士。小苏学士为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而且现任一定的公职。小苏学士基于同样的想法：

“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

所以又将高俅推荐给了驸马爷。我们已经知道，董将士是一位有一定资产的商人，小苏学士是有一定地位的官僚，他们其实代表了社会的中坚力量，有点像现代社会中的中产阶级。如果他们勇于担当，敢于抛弃高俅之徒，也许我们现在依然可以享受宋朝的阳光雨露呢！然而，他们对于邪恶，因为怕，所以容忍，以至黑暗无所顾忌地膨胀。

对于高俅，尽管东京的老百姓厌恶他驱逐他，社会的中坚害怕他，但是高层却喜欢他，重用他。小苏学士将高俅推荐给了驸马，王晋驸马“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立即“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所以，世事难料，高俅在社会上无容身之地，在帝王府如“家人一般”。更令我们感叹的是，驸马王晋的妻弟，也就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封为端王，这端王是个什么人物品格呢？

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更兼琴棋书画，儒释道教，无所不通；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当年被王教头一棒子打翻在地的高俅，与端王恰似一母所生，真可谓气味相投，沆瀣一气。于是，端王便从驸马爷家里要来了高俅，高俅也就真的一步登天了。皇帝死后，立端王为新帝，是为徽宋，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想当年，高俅为王员外的儿子帮闲，居然惨遭驱逐，为东京百姓不容；而今天，高俅却“寸步不离“地为皇帝帮闲，不出半年直升至殿帅府太尉。真真令人仰慕感叹。昔周人累仕不遇者曰：

吾年少之时，学为文。文德成就，始欲仕宦，人君好用老。用老主亡，后主又用武，吾更为武。武节始就，武主又亡。少主始立，好用少年，吾年又老。是以未尚一遇。

此公文武全才，终身不为君王所用。高俅实乃一泼皮，却恰遇一无赖之君，两小人一遇即成大事，真乃小人之大幸也。

事实上，高俅不为百姓喜欢，但是他的发迹，老百姓却无能为力。董将士、小苏学士这些社会的精英阶层，对于高俅的发迹是有相当作用的。他们对恶的害怕，纵容了恶的成长。他们是有能力将恶扼杀在初始时期的，但是，因为他们有资产有地位，害怕失去，所以恶得以钻进核心领导层。于是恶的危害达到最大值。一部“水浒”给我们揭示的正是这个道理。

“撞破天罗归水浒，掀开地网上梁山”。水浒英雄为什么舍弃生命去造反呢？因为不遇，因为被欺压，因为没有了正义，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高俅们在为虎作伥，为所欲为。这也是《水浒传》的一个核心主题：乱自上出。我们通过对高俅发迹的爬梳，是否会有一些新的启发呢。

原标题：《水浒传｜高俅何以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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