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的电影破败美学

原创 姜天涯 NOWNESS现在 收录于合集 #这个人有意思 28个

永久保存

Cyborgx是一名废墟探险爱好者。在过去6年里，她去过废弃医院、废弃电影院、废弃工厂、废弃佛雕厂、废弃游乐园等各种废墟。

她还去了日本的废墟酒店探险。在伊豆群岛中的八丈岛上，昭和时代的遗迹跃然眼前。60年代日本曾兴起过的“离岛度假风潮”在千禧年前后落下帷幕，昔日的客房、厨具、家具都在诉说着往日繁华。

Cyborgx使用索尼A7M3，拍下了她探险过的废墟，发布在豆瓣、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

BDOER

巨大沉默物体迷恋者

在拍摄过的废墟场景中，Cyborgx最喜欢的一组照片是《孤单冷却塔》。作为工业遗迹的一种，冷却塔以其庞大的体量，使人油然产生敬畏感。

豆瓣上有一个专门的小组【BDOER 巨大沉默物体迷恋者】，这个源自国外的概念记录着人们见到巨大沉默物体时的感动。这是一种互联网新兴美学，以带给人奇迹感和敬畏感为某种标准。

Cyborgx目前一共进入到过三个冷却塔，两个在南京，一个在无锡。“冷却塔完全符合巨大和沉默（的标准）。人在里面是非常渺小的，因为它整个非常广阔。”

进入冷却塔，相对其他工业遗迹来说更难。“因为冷却塔也不是每个城市都会有。废弃的、停用的冷却塔，我觉得挺少见的。南京本来是有这么几个的，还有一个被推掉了，就又少了（一个）。”

《孤单冷却塔》

进入废弃冷却塔的路，通常只有一条，这也导致了冷却塔较难以进入。

“入口只有一个小洞。如果那个洞被封起来了，就被锁上了，或者是唯一的入口的楼梯被敲断了，这个塔就进不去了。要保证你能顺利进入到工厂，顺利爬上楼梯，再顺利进入门，才能到达内部。中间如果哪一个出错了，就进不去。”

进入冷却塔后，是一条一人宽的过道。顶部是一个巨大的中空圆洞，随着一天太阳照射角度的不同，光影会一直移动，像时钟在一格格走动。Cyborgx觉得，人站在塔底部抬头仰望，会有一种抬头看井口的感觉。

这样的画面让她感到神奇，像电影《妙想天开》中的画面。

电影《妙想天开》剧照

电影中的破败美学

出现在眼前

Cyborgx对废墟的着迷，始于2017年。

那一年，她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组日本废弃游乐园“奈良梦幻乐园”的照片，拍摄者是一位名叫Chris Luckhardt的加拿大摄影师，他的镜头里，巨大的、木质的、残破不全的过山车轨道，在浓雾弥漫中显得诡异又神秘。

Chris Luckhardt，奈良梦幻乐园

同年，她去奈良旅行的时候也去看了那座游乐园，可惜乐园已经基本被拆除，只剩下边缘的两座圆顶建筑。但从那时起，她开始接触到“城市废墟探险”的领域。

其实更早的时候，Cyborgx就有对类似场景的兴趣。大学的时候，她看了电影《寂静岭》，对其中的场景非常入迷。“电影里有一个表世界，里面是灰蒙蒙，雾蒙蒙的，都是一些废弃的小镇；还有一个里世界，是那种锈迹斑斑的世界。”

电影《寂静岭》剧照

在现实生活中，能达到电影中斑驳、腐烂程度的废墟，她印象里只有两个，都在浙江绍兴，一个是大剧院，一个是酒店。“明显可以感受到南方湿润的天气的催化下，腐烂程度很高，有类似电影中的场景。”

绍兴废弃大剧院

绍兴废弃度假酒店

Cyborgx喜欢这种破败美学，但有时候，这种美学也会带有一些神性。2021年6月，Cyborgx探访了苏州冲山村，拍摄了还没有成为神佛的废弃雕像。据说，全国寺庙的神佛雕像几乎都来自冲山这座太湖畔的小村庄。走在雕刻街，四周都散发着造佛像用的香樟树的气味。

距离村庄一两公里之外，Cyborgx拍到了一家废弃的佛雕工厂。厂里的生产工具已经搬空，只剩下一尊尊佛像矗立在空旷的厂房内。

“那些佛像，本来也是可以进寺庙佛堂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人类就不需要他们了。我觉得当时拍下这些挺有感触的，本来需要被摩拜的佛像却被丢弃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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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山村废弃佛像工厂

废墟摄影，带着经年累月的时空印记，时常会出现电影般的画面。Cyborgx拍下这些场景，是为记录。“我觉得照片可以永久保存他们现在的模样。可能有一些探险的人更注重过程，用眼睛看。但是我喜欢记录他们现在的样子，因为有些场景将来可能会在我脑子里模糊不清。”

南方小岛上

偶遇废弃酒楼

Cyborgx拍摄的废墟，有些是她网上查到的，有些是废墟探险爱好者告诉她的，还有一些是她偶然撞见的。

2021年10月，她去汕头旅行的时候，就在途中偶遇了一座废弃酒楼。酒楼坐落在某座海岛的半山腰，来来往往的游客们热衷于当地的沙滩和海鲜，但Cyborgx看到的却是布满爬山虎的破旧建筑。腐坏的酒楼和外面热闹喧嚣的世界，产生了奇妙的差异感。

汕头废弃酒楼

从酒楼门口残留的贴纸上，Cyborgx知道了酒楼以前提供以鲍鱼为主的高档海鲜。在她的镜头下，皮卡丘游泳圈、刻着喜字的红灯笼、覆上了一层灰的碗勺、柜台边的松下电视机被定格，成了酒楼曾经兴隆过的印记。

在破败不堪的酒楼里，唯一鲜活的是房顶绽放的玫红色花朵。

汕头废弃酒楼

这样的场景也出现在她拍摄的太仓化肥厂中，即使厂内办公楼的吊顶已经脱落，但藤蔓植物爬满整栋大楼，甚至还长出了丝瓜，无人摘取。

植物总是顽强地出现在Cyborgx拍摄的废墟中，以其旺盛的生命力肆意生长。她喜欢这种场景的融合，建筑的破败和旺盛的植物同时存在。“我喜欢大自然侵占的感觉，大自然重新主宰这边，没有人类。”

太仓化肥厂

置身在城市的废墟中，时间在此静止，身在其中便可以享受片刻的安宁。这让Cyborgx想起安德烈·塔科夫斯基影片《乡愁》、《潜行者》里的荒芜之地，想到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影片《红色沙漠》里的工业城市荒凉场景。这些场景与她的梦境重合，让她从心底产生了某种归属感。

电影《乡愁》剧照

电影《潜行者》剧照

电影《红色沙漠》剧照

在废墟中发现

在废墟中想象

60年代，日本兴起过一阵“离岛度假风潮”。但2000年前后，随着度假风潮的褪去，出现了一批废弃的酒店。Cyborgx在日本拍摄的八丈皇家酒店、温泉旅馆、海景酒店，都没能摆脱成为废墟的命运。

相比国内的废墟，日本的废墟保存得更好，植物也更多。这和废墟在中日的境地不同有关。日本的废弃建筑属于私人财产，擅入被发现可能会被认为是盗贼而受到处罚，于是留存下的物件被后来者拿走的可能性更低。但在国内，废弃建筑内可以卖钱的废铁，都会被收废品的拿走。

在日本的温泉旅馆中，Cyborgx欣喜地看到了很多留存的物件。虽然旅馆整体破败程度相当严重，但当时的卡带、摆件、自动饮料贩售机、书本、相册、打字机、喝完的牛奶盒，都被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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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废弃温泉旅馆

“我比较喜欢拍那种有人使用过的痕迹，人使用过而后全面撤离、东西来不及拿走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可拍性比较强。如果只是一个空空的房子，就可能没什么特别好拍的。”

在日本最特别的一次探险经历，是她进入到一座被废弃的豪宅。豪宅内的墙面和天花板安装了大量的镜子，这和Cyborgx之前去过的废墟完全不同。“人身在其中，属于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看到好多自己的感觉。”

日本废弃豪宅

在这样静谧的废弃屋中，不时和自己打个照面，是件有点恐怖的事情。“拍得好好的，突然看到有个东西在晃着，吓一跳，以为是什么，结果是我自己。”

在探险的过程中，屋主的审美趣味一一展现眼前。尽管看到了屋主床边的女性照片，书桌上报纸的日期，但屋子被废弃的时间依旧是个谜。探险就是在这样一个一点点看到，一点点想象、拼凑、还原的过程中。通过眼前的景物，试图想象推测它曾经的样貌和曾经的故事。

日本废弃豪宅

神奇的是，豪宅探险后的一个月，Cyborgx偶然间查到了屋主的名字以及职业。对她来说，从对眼前废墟的一无所知，到终于知道更多它的消息，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Cyborgx的废墟探险清单里，还有很多待实现。清单中有不少地点，都在日本。对她来说，这也是一个和时间赛跑的过程，在废墟被推倒之前，在物品被后来者拿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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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摄影师Cyborgx提供

撰文／姜天涯

原标题：《废墟中的电影破败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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