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刘关张兄弟情中是什么在打动我们？

原创 兰藉文化 红楼梦研究 收录于合集#三国 2 个 #“大观园”记 38 个

作者

杨树

《金瓶梅》就是从兄弟结义开始的。西门庆、应伯爵和谢希大就是“热结十弟兄”中的三个优秀代表。他们志趣相投，兄弟欢聚的唯一的目标就是吃喝玩乐、享受人生，这样的目标设定也指向了兄弟的原始要义。

后来，大哥西门庆死了，没有一个人会真的伤心，更没有人去替他复仇。而当关羽被吴人杀死的时候，几乎需要蜀汉整个国家去为他陪葬。这样的兄弟之情能打动我们吗？

事实上，“刘关张”中写“死”张飞是最容易的——这位三将军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简单粗暴。他身长八尺、声若巨雷，他心思单纯、嫉恶如仇。他入川时近乎刻意的机智表演更像是为了成就他完美的英雄形象。

然而，我们会因此高看张飞一眼吗？如果在故事的下半场，最早离场的是张飞而不是关羽，情况会有什么不同？张飞当然没有机会败走麦城，但他常常醉酒后鞭打手下士兵，被身边人割去脑袋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

现在是关羽死在了东吴人手上，张飞活着的唯一使命就是给这个哥哥报仇。我们不禁想：假如死的是张飞，关羽也会伤心，但他手上还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比如，荆襄乃天下要冲，关羽不能一走了之。

刘备呢？他已经是一国之君、汉室天下的希望所在，他身上正背负着无数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而蜀国真正的敌人在北方，灭魏兴汉也是刘备政权合法性最坚实的支撑点——况且，东吴已经无比卑微地满足了蜀汉提出的所有条件……尽管刘备一直没有忘记30年前的桃园之情，但他如果把国家利益放在兄弟私情之上，正好可以证明川地人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从关羽被杀，到刘备出兵复仇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三十年前，誓同生死的承诺像是一块巨石压在这位先主心上，但三十年的时光已经改变了许多东西……于是，当杀害二弟和三弟的仇人全部被正法之后，刘备的“战略目标”突然变成了——杀光吴狗！

这也是他们兄弟情分的一部分吗？或者说，他们兄弟之情的成分已经如此复杂了吗？

张飞最后留给我们的英雄形象，就是他连睡觉都睁着眼睛——酒酣熟睡中的张将军，居然也能把两个刺客吓得屁滚尿流……

跟刘备漏洞百出“皇叔”身份不同的是，张飞的刚勇本身就是可以杀人的——关羽警告曹操说：自己的三弟张飞才是真正的万人敌！张翼德大闹长板桥前，曹操也亲自见证了奇迹。事实上，张飞对二位哥哥的绝对衷心才是他身上最有力量的部分。

兄弟三人结义的程序就是在张飞家后院完成的。那一年，张飞家庄院后面有一片桃花林，那一年的桃花开得格外妖娆——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然而一番风雨后，桃花吹尽，佳人何在？从他们兄弟徐州失散，再到古城团圆，这是他们兄弟情谊最脆弱的时候。投奔袁绍的刘备完全不确定已经归顺曹操的关羽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桃园承诺，张飞则坚信他早已忘记了。

但张飞和关羽从不怀疑大哥的忠贞——这是他们兄弟情深的某种基石，无论如何，它都不能坍塌。实际上，唯一不坚定的那个人就是刘备自己。

桃花妖艳，但它原本不是什么久长之物。《红楼梦》大观园里探春发起的海棠诗社看起来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当诗人们发现它无比短命的时候，只能将原因归结为海棠花期的短暂。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海棠花自然美丽，张飞家的桃花不可能千年不败，他们的兄弟之情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吗？

《三国演义》是七分史实，三分小说——《三国志》中的史实部分又有几分？

从桃园结义到白帝城托孤，他们的兄弟情义似乎达到了最高峰。从刘关张的兄弟传奇到今天江湖上形形色色的结义故事，他们真正希望接续的忠义价值又是几分？

关羽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以及他的水淹七军、单刀赴会……这些东西并没有真正打动我们，他在华容道上面对曹操时的犹豫，以及他在麦城的落魄形象却会在我们心里激起更长久、更复杂的情感。

关羽千里走单骑时身上显现的纯粹肯定达到了某种极致：守护好两位嫂嫂，找到哥哥，践行当初的承诺——就像诸葛亮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多谋如妖……他永远功亏一篑式的悲情与绝望总是让我们唏嘘不已。

在我们的印象中，关羽想杀谁，他只需要睁开眼睛，手起刀落，没有人能逃过他的青龙偃月刀……但这个杀手却有柔情的时刻——对大哥的绝对忠诚，对三弟的足够包容，对两位嫂嫂的以礼相待……真正打动我们的似乎正是他身上的这种温柔！

回到当初，当刘关张相聚在那片桃园的时候，每个人的生活都看不出什么希望。如果能够成为兄弟，他们抵抗外界风险的能力显然会提升。这就是一种单纯的求生欲望，30年过去了，那个织席贩履的落魄男人已经是蜀汉皇帝了，连那个亡命江湖的山西汉子都成了汉寿亭侯……他们当初的兄弟之情还在吗？

时移势易，如果当年的情分不存在了，那很正常，我们甚至都能理解并接受；如果兄弟之情还像当初一样简单纯粹、刻不容缓，它就会触及我们内心最柔然的地方。

我们始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血缘之外，我们该如何建立彼此之间的更紧密关系？《三国演义》的解决方案是大家在天地之间跪下来起誓。这样的思路也直接影响了我们的市民文化。

刘关张三人中关羽以最严格标准实现了誓言，这就是华人地区广泛关公崇拜的滥觞。出门做生意讲求的是买空卖空，但他们最担心的是对方不讲信用……乃至更早的整个香港江湖气息扑面而来，无论是警察还是绑匪，他们知道关键时刻救他们、害他们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于是，这样势不两立的两个群体，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关公面前焚香起誓。

人们一次次回味关羽的一生，努力自我诠释“情”的涵义，也为自己定制“义”的规则……

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围襄樊，曹操派于禁增援，关羽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这也是关羽一生的代表作。后来曹操派出了大将徐晃，东吴吕蒙偷袭荆州，关羽腹背受敌，兵败被杀。

《三国演义》的作者为了写“死”关羽，可谓费尽心机。关云长水淹七军何其高明！关公刮骨疗毒何其英雄！吕子明白衣渡江何其狡诈！傅士仁、糜芳出城投降何其可恶！刘封、孟达见死不救何其该死……乃至玉泉山显圣，死关公吓死吕蒙、惊倒曹操——仿佛最后取胜的依然是那位关将军！

他的失败与牺牲都显得可疑，不管作者如何掩饰，关羽的英雄形象都经不起推敲。“刚而自矜”大体可以为关羽盖棺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满身缺点的人对自己的兄弟总是毫无保留，是它让我们感动了两千年。

若干年前那个春天的早上，当刘备、关羽、张飞跪在桃园里祭告天地的时候，天上没有祥云飘过，地上也没有瑞兽出没，但天地间已经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们都不确定，刘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颖而出的。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时，刘备只是以“白身”的身份站在公孙瓒身后，紧接着他就归顺了曹操，整天在后院种菜。然后，就是曹操刘备煮酒论英雄，曹操顺口宣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大部分时候，刘备的个人实力都不足以支撑一个英雄的梦想——没有人知道刘备身上除了一个“皇叔”的身份之外，他的道德优势有足够说服力吗？

二十八岁的刘备一直都自称是汉景帝的玄孙，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骗子——他两耳垂肩，双手过膝，只是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来自河东解良的关羽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虽然身形雄壮，但一脸的落寞；而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的张飞虽有几亩薄田，也只是过得日子罢了……

刘关张当初的相见只是一次偶遇——那一天，成千上万的各地义士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蜂聚在一起。因为黄巾贼势浩大，大家的理想就是剿灭叛贼，报效朝廷。刘关张就像是无数只蜜蜂中被随意挑选的3只，他们最后竟然成了天选之人——因为兄弟情深，他们都变成了真正的万人敌。

这就是我们对情义的理解。当三个普通人合力去维护一个东西的时候，那个东西就可以惊天动地。在我们更古老的传统婚姻中，两个素未平生的年轻人一旦被媒妁捏合在一起，他们就可以创造出人世间最深沉、最坚固的关系！

原标题：《三国｜刘关张兄弟情中是什么在打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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