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这样画太阳

原创 莫一奥 LCA

2023002

光芒

世纪之交，尼采（ Friedrich Nietzsche ）离世。

约是 6 年后，瑞典收藏者厄奈斯特（ Ernest Thiel ）向蒙克（ Edvard Munch ）发出邀请，他希望蒙克可以画出一幅风格独特的肖像画，以纪念这位思想深邃又影响深远的哲学家。

《尼采肖像》草稿及最终版 蒙克 1906 年

蒙克先是完成了一幅草稿。草稿中的尼采，侧向站立在桥边，陷入沉思，其背后丝带状的红黄色云彩与被长桥切割的整体构图，像极了蒙克创作于十多年前的名作《呐喊》。

两者不同的是，《呐喊》中的云、路和桥，似是处于快速行进之中，有着强烈的动势，它迫使人们竭力呐喊，其声响足以穿透内心；最终版的《尼采肖像》安静了许多，蒙克去除掉草稿中的红色彩云，只保留黄色天空和蓝色远山，由此，画作便被忧郁而不是动势包围了起来，这样的塑造方式，恰符合二十世纪初期的时代特征——压抑与沉闷，而作为哲学家的尼采，则是默默站立，透露着思想者的担忧。

《呐喊》第一版 蒙克 1893 年

蒙克的忧郁，是时代所致，更是其家人相继离世而引起的情绪堆积的结果。1908 年秋，蒙克变得愈发焦虑，自我调整无果，他自愿住进了雅各布森教授（ Daniel Jacobson ）的诊所。

这是一所治疗精神类疾病的专业诊所，进入这里的患者，病情大多比蒙克严重得多，“想要走出去很难...如果不能给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你就永远不能离开”，蒙克说。不过，他并未接受真正意义上的精神治疗——古老的电击方式的休克疗法——而是通过服用药物及与雅格布森教授交谈，获得了奇迹般的恢复（但并未痊愈）。

收藏者厄奈斯特、雅各布森教授 蒙克

几个月之后，蒙克回到家乡奥斯陆，以往作品中有关死亡、恐惧和焦虑的元素正在消散，悲观成分正在减少，他更多地表现出对大自然的兴趣，色彩逐渐明亮，画作题材逐渐多元。

此一时期，最为重要的作品，是他为奥斯陆大学新礼堂创作的《太阳》。为了呈现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蒙克大致勾画过几十幅草稿，最后，更能够表现阳光普照场景的横向尺幅的作品图式，保留了下来。

《太阳》草稿 蒙克 1910 年

《太阳》草稿 蒙克 1911 年

没有人像蒙克这样画太阳。

比他年长 10 岁的梵·高（ Vincent van Gogh ），将太阳视作希望，在写给弟弟提奥（ Theo van Gogh ）的信中，他说：太阳将所有事物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这样的颜色，代表着光明和希望。梵·高的画，亦是如此，《黄色的太阳与橄榄树林》一画中，短促的线条，布满天空、树木与地面，它们混合着太阳的温度，任意流动，画面满是温煦的暖意。

黄色的太阳与橄榄树林 梵·高 1889 年

蒙克的太阳，是初升的太阳。它带着晨曦时刻特有的锐利的力量感，扑面而来，那光芒，隐含有不容辩驳的穿透力，炽热又刺眼，它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神经质，一种有着强大吸引力的神经质，使人不得不驻足欣赏。

对于尺幅巨大的《太阳》，蒙克没有过多描述，他淡淡地说道：看见太阳从岩石上升起，我画了太阳。

太阳 蒙克 1911 年

除去《太阳》，同时被放进奥斯陆大学新礼堂的，还有《历史》与《母亲》等多幅画作，它们分列《太阳》两侧，共同构成了阳光照耀下的人类世界——《历史》中的老者，向孩童讲述着过往的一切；《母亲》中的场景更为明确，象征人类繁衍生息的过程。

《历史》与《母亲》 蒙克 1911 年

蒙克之所以画出如此不同的《太阳》，或许与尼采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关联。1906 年，蒙克接受厄奈斯特的委托之后，曾随他一同拜访尼采的妹妹伊丽莎白（ Elisabeth Nietzsche ）。此后，蒙克开始翻阅尼采的书籍并对其理论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对于太阳，尼采的描述更加激进，他写：我的智慧，可比太阳，我愿意做他们的光，但对他们来说，这太过炫目。有趣的是，当把这样的语句与蒙克的《太阳》并置，会发现，两种表达方式，和谐相融，而高傲的尼采，也不再孤独。

1907 年，收藏者厄奈斯特位于瑞典的住宅落成，他将这里打造成一座私人博物馆，供朋友前来参观。博物馆顶层，有两间展厅，其中一间，陈列着尼采的“死亡面具”（流行于欧洲的人死后通过蜡或石膏制成的人脸面具）和蒙克早期的诸多版画。

两位未曾谋面的创作者，在这里，再次相遇。面对蒙克的早期作品及其隐喻的灰暗人生，同处一室的尼采，也许会在欣赏一番后，说出那句经典语句：所有不能将你打败的，终会使你更强大。如太阳般强大。

部分参考：《爱德华·蒙克传》｜上海书画出版社

原标题：《没有人这样画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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