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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新闻采写 | 底边小V的电子人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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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学期,21级本科新闻和20级本科播音班分别开设《新闻采访和写作》和《新闻采访》必修课,2022年9月开始由陈红梅老师主讲。同学们进行新闻采写综合练习,陆续提交课程作业。经补充采访修改完善后,任课老师将挑选一部分优秀作业,不定期刊发。
“欢迎来到直播间。”
夜23点05分,虚拟主播松松,照例在B站开始了每日直播。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白发的古装少年,一颦一笑分外生动,仿佛是有自我意识的电子生物。此时的直播间内有78位观众,屏幕上时不时飘过观众的弹幕发言。这场直播从晚上八点半持续到深夜十二点,结束后,松松才能入睡。
同一时间,数万名虚拟主播正在网络另一端进行直播。打开B站的虚拟主播直播专区,风格不一的虚拟形象琳琅满目。观众根据自己的兴趣点进直播间,就会收到来自主播的欢迎与问候。“早/晚上好,欢迎xxx(观众的id)来到直播间。”这句话,成了粉丝与虚拟主播之间默契的暗语。
像松松这样,借助虚拟形象进行直播的主播,被称作虚拟主播。2020年,B站全年虚拟主播开播数达到32412名,同比增长40%。2021年,虚拟区榜一主播的年收入加起来超过了4000万元。虚拟主播作为一个新兴行业迅速发展,怀揣梦想的个人与各大公司争先抢后加入赛道。但在看似光鲜的行业背后,是残酷的现实。
(松松的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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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零开始的虚拟主播生活
虚拟主播特点就是主播藏在2D或是3D的动漫形象身后,完成杂谈、歌舞、直播等任务,幕后的主播本人身份保密。和普通的真人主播相比,虚拟主播既有纸片人的可爱俏皮,又能在直播时和观众们灵活交流,仿佛集二三次元于一身。凭借着这样新奇的设定,虚拟主播从2016年虚拟YouTuber绊爱面世开始,迅速被年轻人熟知。在中国,由于虚拟主播们主要活跃在年轻人的聚集地——B站,因此被称为虚拟up主(Virtual Uploader/VUP),大家也简称他们为“V”。
虚拟主播主要靠观众的礼物、打赏,还有充值“上舰长/提督/总督”获得收益。舰长、提督、总督是vip观众的特殊称号,在B站,每一位虚拟主播就像一艘海上航行的大船,需要观众们的支持与鼓励,而舰长们就是与主播关系更加密切的观众。一个舰长的价格是198元/月,而总督的价格更是高达19998元/月。虽然虚拟主播拥有强大的吸金能力,入门门槛也很低,吸引了大量个人与公司入驻。但实际上,真正能做到顶尖位置是仍然是少数人。
根据业界数据网站voe.com可知,B站大约2/3的虚拟主播粉丝数量在1万以下,粉丝数量在50万以上的头部虚拟主播仅占1%。而在榜单中,粉丝量在1万以下的虚拟主播,月平均营收甚至低于头部虚拟主播营收的一半,哪怕前者的月平均直播时长是后者的2.5倍。事实上,粉丝量达到1万已经很不错了,许多主播的粉丝数只有几百甚至几十左右,职业生涯惨淡的他们自称为“底边小V”。
(打开B站直播区,能看见众多籍籍无名的底边小V)
松松是一位入行三个月左右的个人势底边小V,截至2022年12月30日,他的粉丝量达到了840,在过去几天涨了几十个。对他来说,“这已经算是很惊喜的体验”。据他介绍,自己只是为了乐趣才入行,在平时的直播中,主要和观众聊天,分享日常。
同样是入行三个月左右的个人势主播,玄酱的直播内容则是打游戏。对她来说,成为虚拟主播的契机特别偶然。“我原来就是跟好朋友一起打游戏,现在他们上班都比较忙,我有时候就直播给他们看。后来想有一个自己的虚拟形象,就去做了一个皮套和人设。”在她的主页介绍里,她把自己的人设定为“遥远的未来穿越回来的赛博空间人类”、“未来音乐学院钢琴系优秀在校生”。
霍莉的人设则是一个瓜子精。她原本主要是做杂谈、电台和歌势,后面调整成主游戏。作为一名曾经的企业势主播,霍莉有着截然不同的入行经历。一次偶然的机会,霍莉在别人的建议下写了一个虚拟主播人设,对这个行业产生了好奇。今年年初,她在B站刷到了一个公会的招新,随手投下简历后,她意外地被公司联系并录取了。从入行到转生、毕业,霍莉做了将近七个月的虚拟主播。但经历太多变故后,霍莉心灰意冷,选择离开公会,不再作为虚拟偶像进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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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堆出的精美皮套
要成为虚拟主播,前期的准备工作非常复杂。虽然现在的直播成本已经大幅下降,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电脑与手机进行直播。但是虚拟主播的特色在于,他们要有一个虚拟形象才能正式开播,从性格到外表都经过精心设计,意在与现实拉开距离,创造完美的“虚拟偶像”。虚拟主播从不展示自己的真实形象,而是借助面捕技术与动作捕捉技术,将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表现在虚拟形象之上。就像是披着“皮套”直播一样,因此虚拟主播也被戏称为“皮套人”。而与“皮套”相对的概念是“中之人”,中之人是虚拟主播的灵魂,就是指藏在这个虚拟皮套之中,尽心尽力扮演着自己人设的主播本人。
打开B站直播区,点进虚拟主播区,会发现每个直播间的封面上都挂着各不相同的虚拟形象,各有特色。作为2018年就接触到虚拟主播行业的老粉丝,鱼鱼承认,他会根据皮套的精美程度来决定点进哪一个直播间。为了吸引粉丝,许多新入行的小v选择用精美复杂的皮套让自己脱颖而出,理所当然,开播的成本也随着皮套的精美度而水涨船高。
在直播间里,松松的人设是一颗经历上百年修炼,最终幻化成人的松树。他的虚拟形象是一位气质儒雅的古风少年,身边站着一只画风迥异的卡通小猫,这与他养的小猫有几分相似。但与同行相比,松松的皮套看上去很简单,因此价格比较实惠,原画与建模加在一起大约900元左右。为了保证直播质量,松松花800元买了麦克风,还购置了两个用于动作捕捉的摄像头,硬件与软件的总投资大约3000元。
松松很庆幸,当时画师给自己开的价格很优惠。“现在去约一个皮套真的挺贵的,好多人光是皮套绘制和建模,开销都接近五千了,更别说还要购置设备。”
不同于松松的好运气,玄酱在虚拟形象上的投资高达三万元,她戏称自己现在是“赔钱负债直播”,已经懒得算到底赔了多少了。相比于形象简单的松松,玄酱的虚拟形象拥有2套新衣服,还有一个3D的立体形象。开播前,玄酱约稿并制作初始的平面虚拟形象,花费了一万多;开播一个月,她为自己购置了动捕设备,又实现了皮套的3D化,代价是赔进去一万多;开播两个月,她又为自己约稿设计了新衣服,加上为自己定制的周边产品,又花了一万多。面对如此庞大的投入,玄酱的心态倒是很轻松,并不急着靠直播来回本。她甚至不喜欢向观众强调自己赔了多少钱,以此博得观众充满同情的打赏。“如果你一直说自己赔了多少钱,就好像网络乞丐一样,如果你的直播真的让观众感觉值得,那么就算收入一毛钱也会开心,那种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她觉得这三万都属于正常的前期投入,任何工作都缺不了前期投入。
3D形象比常见的2D虚拟形象更昂贵,只有拥有一定粉丝基础的大主播愿意采取3D全身动捕直播,玄酱将自己的行为归因为“兴趣”。“我就觉得,不管在3D的元宇宙,还是在2D的屏幕里面,自己都能穿得漂漂亮亮的,也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吧。”
“没有见过哪个街的小卖部说:我这个店装修花了多少钱,你快来吃,从来没有这样子吧!”她想出了个奇妙比喻,把自己也逗乐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靠直播赚钱,我有主业,主业可以支撑我去满足自己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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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势的单打独斗
松松和玄酱都属于个人势,也就是不隶属于任何公会组织或企业的虚拟主播。在行业内,虚拟主播主要分为个人势、社团势、公会势、企业势四类,社团势大多是独立的个人势因为兴趣组成了社团,一起活动;公会势与企业势相似,他们隶属于直播公司,只是公会的规模更小,管理也更轻松而已。作为个人势,从设计直播内容,到账号管理、为自己引流吸粉,方方面面都要由主播自己一人完成,压力很大。
松松就比较在乎自己的数据,平时,他会不自觉地关注自己的粉丝量与直播间的观看量。松松目前的粉丝量稳定在830左右。弹幕姬数据显示,晚安回的直播人数一般在40到50之间,早安回的时候数据在120上下。在他看来,“这两个差别其实挺大的”。一周七天,松松几乎雷打不动从晚上8:30播到12点,周六周日一般会增设早安回。除了三次元的工作,他将绝大部分的休息时间花在了直播互动上。“没办法,就是感觉如果小v的话,你不肝一点的话看的人就会变少了。”因为他的粉丝大多是高中生与大学生,最近临近期末考试,粉丝忙于学业,直播间的数据略有下滑,这让松松感到轻微的焦虑。
(松松因自己的数据感到焦虑)
“我好像有点懒,我也没有为了吸粉做过太多运营。”
作为杂谈势的虚拟主播,松松平时的直播内容是陪观众聊天,回应观众们的弹幕。为了拓宽直播范围,他也考虑过学习唱歌,掌握一门才艺,但苦于自己有咽炎,总是忍不住咳嗽,学习唱歌一事不得不被暂时搁置。虽说直播只是兼职,但松松还是希望能做得更好,被更多观众认可。这几天,因为在直播时被观众评价为“声音很温柔”,松松找到了自己的一大特色。他也由此得到灵感,开启了一个朗读睡前童话故事的视频栏目,用于宣传自己。
“现在的v圈基本上都是杂谈、唱歌、游戏之类的直播,我也想做一些和大家都不一样的、有我个人特色的内容。”
个人势主播没有人脉资源,大部分关系不错的虚拟主播会“联动”直播,就是两人或者多人出现在同一直播间内,互相引流,吸引对方的粉丝关注自己。但并非所有联动都效果喜人,如果两位虚拟主播的风格大相径庭,联动效果反而会很尴尬,以至于事倍功半。松松就深有此感,他曾经与一位女v联动,对方的形象设计中有大量仙鹤元素,二人的皮套都走的是国风路线,本应赏心悦目,相得益彰。“因为她是女生,我就感觉和她说话时很紧张,说不出话,也没什么话题可聊。”回想起那次尴尬的联动,松松笑得也很尴尬,“我们两个人尬聊了一阵,联动带来的收益也不太明显。”
为了留住来到直播间的观众,松松会念出每一位观众的id,并认真地欢迎他们。“如果你不去欢迎人家的话,人家可能看都不看就走了。”和松松一样,大部分粉丝量不多的底边小v都会热情地欢迎每一个点进直播间的观众,因为观众很少,所以他们可以用心地与每一个观众互动。
“肯定要注重互动啊,如果我不推广自己,按照B站官方的曝光机制,可能十分钟、二十分钟后,直播间都不会进来一个人。”玄酱认为每一个来到自己直播间的观众都是有缘之人,“直播间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对于小v来说都是很正常的。“
在玄酱的1032个粉丝中,男粉占多数,而女粉“一个手就能数的出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构成了她粉丝的主要部分。在主播不主动推广的情况下,相比于头部主播,底边小v粉丝数的增长显得极为缓慢,被观众看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公司的运营下,一些企业势可能出道就直接达到几百舰。但对于个人势小v,在起步阶段直播三小时也没有人来已经不是少见的现象,玄酱的直播间里一般就只有四到五个人。今天直播间会有多少粉丝?这两天有没有涨粉?这些都是底边小v们每天都在担心的问题。但对于玄酱来说,最好的方法是顺其自然。“如果有人来,我一定会打招呼,跟他聊一聊。如果对方也理我,那就太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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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势的进退两难
不同于势单力薄的个人势,公会势和企业势则有公司管理主播的未来发展方向,有专业的运营人员协助主播。可是松松和玄酱都没有加入公会的意向,事实上,大部分小v对于公会的态度都比较糟糕。很多同行朋友告诉松松,公会在招聘时会许诺给成员一系列推流、抽成,但实际上,大部分承诺不会兑现。而且公会还会规定直播时长,不小心违约后还会受到惩罚。个人势虽然累,但直播时间与内容都很自由。
“在我们v圈里边有一个说法:要么做个人势,要么就加入大企业。如果加公会,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坑。”
已经退出虚拟主播行业的霍莉,曾经是公会势虚拟主播,她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公会的压力,最终退出了公会,甚至退出了虚拟主播行业。“进了公会就不自由了,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想干的事情并非对直播有利,但公会想看到你的每场直播都数据不错,甚至稳步上升。”霍莉曾经有一场联动直播,直播内容是五个虚拟主播一起玩大富翁游戏,大家玩得很快乐,可直播结束后,霍莉的运营警告她:“如果你想好好发展,就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事情。”因为出于留住观众的角度,联动直播最好不要超过两个人,作为没有固定观众的小主播,霍莉要尽量留住每一个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但联动人数过多,她就难以同时顾及联动的朋友和观众。为了保持主播的距离感,防止出现主播私联粉丝的情况,公会也不允许主播在粉丝群内过多互动。虽然运营确实是考虑了霍莉的未来发展,才提出这样的建议,但霍莉觉得公会的管理太没有人情味,对此,她很不满意。
加入公会也有一定好处,首先,公会会提供一定的直播设备和精美的虚拟形象,虽然这个皮套暂时不属于主播本人,但直播有了一定成色后,皮套会归属于使用者,或者是公会为使用者量身打造皮套。加入公会,起步的成本会大大降低。其次,个人势在B站的直播收入直接抽成是40%,同时需要自己缴纳个人税;但加入公会,公会会统一为旗下主播处理税务问题,主播可以抽成45%。公会还会为有发展潜力的主播推流,量身定制直播企划,但随着公会优越待遇一起出现的,是更加严格的要求和更高的期待。霍莉加入的公会规模较小,公会招聘的面试也很随意,他们对应聘者没有具体要求,只要求填写基础信息与个人才艺。进入公会后,霍莉没有一对一的运营人员,一个运营管理着七个人,甚至更多。
这与近两年的行业情况有关,因为B站作为直播平台,主要的盈利方式是抽成主播收到的礼物与打赏。所以B站在努力扶持各类主播,也通过给公会组织发福利、定任务,通过公会巩固现有主播,拉拢其他平台的主播。对于成绩出色的公会,B站会给予更多的福利与流量,扶持他们扩大规模与影响力。所以公会也在广撒网式地招募虚拟主播,很多新人刚刚出道,就会收到无数公会的邀请,但真正进去后,就会发现待遇天差地别。
“其实大家都是被放养的,只有少数几个人会被郑重对待。但公会的态度是,既然我这么重视你,那你就一定要成为大v。”
直接推动霍莉退出公会的导火索,是她看见前辈与公会不欢而散。虽然加入了公会,但实际上,大部分成员没有签订正式的合约,只是保持着从属于公会的松散关系。霍莉的前辈属于公会中最顶尖的主播,放在整个行业中,也能排在中层。公会希望与她签订纸质合约,合约要求前辈直播至少三年,违约金高达100万。但前辈并不希望成为全职主播,她也难以单靠这一职业为生,而且签约后,公会对直播时长、直播效果等方方面面都会严格要求,直播时将处处受限,所以她不愿意签约。可不签约,前辈也会面临公会的雪藏,双方最终不欢而散,前辈直接退出了公会。因为直播账号不能退出所属公会,直播的一切流水收入仍然会受公会的抽成,前辈只能注销账号,放弃以前的成绩,自己重头再来。
霍莉很害怕类似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公会的压力就像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什么时候会砸下来。她不希望在自己直播生涯有所起色的时候惨遭公会雪藏,于是她选择退出公会,作为个人势活动。当然,退出的过程格外艰辛,但为了摆脱公会的约束,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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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粉丝同行
虚拟主播能给观众带来什么?松松觉得是“陪伴”,这或多或少和他的性格有关。在现实生活中,朋友常常把他当作倾诉对象,与他分享生活烦恼,因此他乐意在网络世界中继续发挥这一作用。对他来说,他与粉丝互不相识,他所能做的只是在粉丝们想说话的时候,扮演一个知心树洞的角色。
相比于现实偶像,虚拟主播的突出优势之一就是情感陪伴。除了第一面时见到的皮套和听见的声音,主播的直播风格,说话艺术、幽默感是决定他是否能够长远走下去的更重要因素。在平台的上万个虚拟直播间中偶然相遇,对粉丝和主播来说都是一种难得的缘分。相比于真人偶像与粉丝之间的距离感,虚拟主播和粉丝处于平等的位置,这种线上的平等交流使他们之间产生了更深刻的情感链接。在一次平常的直播中,松松照旧慢悠悠地回复着弹幕,与观众们互动。一条弹幕突然冒了出来:“没想到随手评论一句会被主播看见,还会被回复,好有心。”看得出来,这位新观众感受到松松的热情。松松被这句夸奖惊喜到了,他按捺住情绪,以一如既往的语调说道:“我是感觉,如果我真心对待别人的话,别人也会真心对待你。”
这看似只是直播中的一个小插曲,但下播后,松松按捺不住自己的快乐,将微博置顶博文换成了“真心一定能换来真心!!!我相信这个!!!”
(下播后,松松的微博置顶博文)
对于自己喜爱的虚拟主播,粉丝们会自发的做二创和切片,为主播做宣传,这让松松感到被喜爱、被尊重着。“在创作的那一瞬间,粉丝心里都是有我的。这种情感其实挺难得、挺真挚的。”也正因为如此,在遇到脱粉时,主播也会产生挫败的情绪。“会有一点难过,我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哪些地方做的不太好,人家不喜欢了。”松松说道。
一局游戏打完后,玄酱会统一回复之前的所有弹幕,不论多少,她都会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回复粉丝的问题。不管是普通粉丝还是舰长、提督,每一个粉丝引出的话题,她都会尝试聊下去。直播几个月以来,很多个瞬间都让她感到温暖。曾经有一个粉丝即使工作忙碌,只要玄酱开播,就一定会出现在直播间。“他说:‘忙了一天,听到玄酱说话,终于好多了。’为了他这一句话,我就觉得今天直播很有意义。”
玄酱觉得,粉丝是朋友而非金主,但她不想扮演给予陪伴的角色。她认为,或许大部分观众们需要情感陪伴,但能发挥陪伴作用的替代者实在太多。看直播、看剧、玩游戏,本质上都是娱乐消遣,都能发挥陪伴作用。她理想中的粉丝关系是主播能真正地与观众走心,她能记住每一个小粉丝的爱好和特别的事情。
但粉丝与主播的互动不全是充满友好和善意的。在玄酱看来,小v和粉丝的过度绑定很容易令人误解。平衡主播与粉丝的关系,变成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一次直播途中,有粉丝误解了玄酱,认为她的一切粉丝互动都是为了钱,粉丝在冲动之下充了总督,并在弹幕上生硬地发问:“这下你满意了吧?”玄酱当时就被气哭了。“我感觉被侮辱了,虽然他后来也道歉了。但是他道歉是他的事情,不接受是我的事情。”主播和粉丝之间仍然存在经济上的利益牵扯,不能完全平等。在某些情况下,主播不是朋友,而更像是打钱就能获得回应的“电子宠物”。
(在直播中遇到不愉快的事情,玄酱发布了视频,表达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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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承受的粉丝之爱
“主播长什么样?留个联系方式呗?”
几乎每个主播都见过这样冒犯的问题,尤其是女v。随着粉丝越来越多,打探真实身份的言论也会时不时蹦出来。对于虚拟主播来说,不透露私人信息,是这一行业的明文规定,也是粉丝与主播之间达成的默契共识。不同于真人主播,虚拟主播之所以强调“虚拟”二字,不仅仅是由于它的形式是是由真人扮演二次元形象,还在于三次元的主播真人始终是不可见的,这维持了主播在粉丝心中的虚拟感。“中之人”游走于虚拟和现实之间,一面通过动作捕捉设备实时表演,赋予皮套灵魂,一面又小心地维持着边界,避免暴露私人信息。一旦被“开盒”,虚拟形象的生命周期就将终止,主播也要宣布毕业,从此在互联网上销声匿迹。
松松的树精人设跟自己的个人喜好有关,简单定下角色故事后,他就没再考虑过人设方面的其他元素。“相对来说,60%以上都是我本色出演”,在松松看来,人设就是他个人的一部分,不需要刻意表演。虚拟形象很多设定其实都源于他自己的生活,套上皮套相当于是在扮演二次元的自己。尽管没有人设表演方面的困扰,但松松发现,在粉丝面前保持绝对虚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虚拟主播,尤其是杂谈势,一旦和粉丝聊起天来,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到私人生活的话题。“有时,有人聊起一些三次元话题,我还是会习惯性地跟他们稍微聊聊。”但遇到一些敏感问题,松松则会直接用虚拟人设模糊掉,“我会说,主播只是一颗明朝的松树,今年已经645岁啦!”关于年龄、住址这些隐私,松松直言自己并不想过多透露。
除了刺探个人信息的观众以外,松松还遇到过各种各样来自粉丝的困惑和压力。在一次直播中,一位观众坚持要松松在直播中露脸。“我自己,包括我的粉丝都跟他说,虚拟主播露脸基本上就是毕业。但是他还是一直在要求。”作为一个男主播,松松经常会收到情感热烈的女粉丝们发来的千字小作文,作文内容多是抒发对他的喜爱之情。遇到这类粉丝,松松一般也会耐心回复七八百字的长文。“一开始收到是蛮感动的,但是时间久了,确实还是有一点点疲惫的”,他担心一旦人多起来,可能就不太照顾得过来。
误打误撞进入虚拟主播行业,霍莉最初对粉丝关系毫无概念,但经历了一系列挫折后,她对粉丝的看法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刚入行的她对一切都充满了激情。“所有进直播间的人都是来看我的,所有人都是因为喜欢我才留下来的。”为了满足粉丝的要求,她把直播时间一加再加,从每天两个小时半加到三个小时,后来甚至长达一天九个小时。霍莉的体质不太好,一熬夜就会头疼,但她为了做睡眠电台,仍然愿意熬到凌晨两点。后来她因病被迫住院,再加上刚刚退出公会,霍莉暂停了一个月的直播。
重新开始直播,霍莉却感觉不一样了。
原来那种新奇、高兴和不知疲倦的情绪,好像突然断档了,霍莉突然感到束手无策。随着直播时间越来越久,她逐渐感受到了主播与粉丝关系的微妙之处。
住院之前,她几乎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奉献给了直播。她曾经为了安慰一个观众,临时把直播内容改成唱歌,从两点半连续唱到六点。为了迎合观众,她还会一再推迟下播时间,不愿让观众失望。
矛盾在后期逐渐凸显出来,其中之一就是粉丝之间的平衡问题。从一开始互相陪伴、鼓励的几个粉丝,到后来发展到几十、几百个粉丝,霍莉发现自己难以同时照顾到所有观众。有时她正忙着和其他粉丝聊天,看到熟悉的粉丝默默退出,霍莉会担心:“我是不是冷落他了?好像有点对不起他。”有人充了舰长或者打赏礼物,主播无可避免要多关注他们。比如快要结束的时候,如果有人给主播打SC(付费的特殊留言)要延长时间,霍莉可能就会照做。老粉丝与新粉丝、普通粉丝与舰长之间不能兼顾的矛盾难以调和,也成了她一直困扰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人设表演的问题。尽管与粉丝的互动很真诚,霍莉还是难以逃脱被粉丝“定义”的陷阱。有些观众在进来时就默认主播是在表演人设。而粉丝心中的“霍莉”可能跟真正的“霍莉”有所区别。与粉丝深入接触后,霍莉觉得自己必须脱离皮套,她不想被误解为一个故意扮演的虚拟人。
疫情复工后,霍莉对直播的热情更加少了。早上七点起床,晚上近六点到家的打工人生活让她难以抽出时间和精力继续直播事业。但她又发现自己做不到完全从中抽离出来。仍然有一批粉丝喜欢并支持她,如果直接就这么走了,会让她觉得自己不负责任。现在的她仍会把粉丝当作朋友,她知道自己背负着粉丝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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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毕业
作为底边小v,他们的直播生涯起起伏伏,入行前后的职业态度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有人因为难以承受各方压力,选择退出直播行业;而有人仍然将其作为自己的兴趣,在直播中学习着如何与粉丝保持平衡关系,学会了一系列技能来实现自我提升。
玄酱在入行前,就对行业生态有了清醒的认识,因为没有太高的期望,所以能有收获就很快乐。直播第一个月,玄酱净赚1600元,她格外兴奋地与粉丝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她现在也是如此,维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与熟悉的粉丝唠嗑互动,自得其乐。直播已经成为玄酱生活中的一部分了,她对于自己未来能坚持多久抱着一种乐观态度:“能坚持到主业失业为止吧!就是没有闲钱认为继续挥霍了,现在直播真的属于我的爱好吧。”未来的事情无法预测,不如专心享受当下,这是玄酱的态度。
入行之前的时候,松松也看过一段时间的虚拟主播直播,他觉得直播挺轻松的,就是陪观众聊天,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于是他充满自信地投入其中。但是开播以后,松松发现事实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主播不仅要学习处理软硬件的故障,还要学会与人沟通,听人说话,怎么回应粉丝,怎么给予粉丝情感上的陪伴,都是需要不断摸索的复杂问题。“其实做虚拟主播挺复杂的,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但松松从未考虑过退出行业,“与其说哪一天我不播了,还不如说是哪一天,没有人来看我了。”他笑道。
(2022年12月30日,玄酱在B站发布了自己的年度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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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级新闻学 鲜馨月
原标题:《学生新闻采写 | 底边小V的电子人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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