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阳”｜出差途中，我阳了

【编者按】

一轮感染潮扫过，不少人“阳”了，还有不少人没“阳”但要关照身边或亲近。

芸芸众生，肩上都是自己在全力奔赴的生活。

欢迎向《不期而“阳”》专栏投稿，讲述您的疫中故事，无论是关于“阳”的自己，还是周边的“阳”人“阳”事。（投稿邮箱：tougao@thepaper.cn）

看见彼此，焦躁的心也能得到些释放和宽慰。

飞机起飞的前一分钟，老公跟我说，他阳了。

坐在上海飞往丽江飞机上的我，有些失措。我极有可能已经被传染了，那么接下来的出差行程该怎么办？我一个人阳了尚可，如果我传染给了一同出差的同事们该怎么办？

之后我极度谨慎地和同事保持距离，出门戴两个口罩，并且坚持做抗原和核酸检测，出差的第三天，我也阳了。一同阳的，还有另外两名同事。

没阳的同事白天坚持工作，晚上照顾“小阳人们”，送药、送水果、送姜茶；我们身体都好些后，也加入线上工作。

经历了在民宿两天停三次水，雨夜转移阵地，到新酒店又遭遇停电后，同事说我们要“触底反弹”，最终，我们完成了出差任务。

而在回上海的当天，我接到电话，老公的爷爷确认新冠病毒抗原阳性后，第二天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出差途中，我阳了

得知老公阳了后，在飞机起飞的前一秒，我发了条消息给同事，“我家属刚刚阳了，你们要小心我！”同事赶忙叮嘱我不要焦虑，问我，“你现在有不舒服吗？”

那时，我还没有任何不舒服或感染新冠病毒的症状。这也是我非常担心的一点，万一体内有病毒，但现阶段不外显，无法判断我是否已经感染了。

下午一两点，飞机落地丽江三义国际机场。我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示意同事们打两辆车，并且在确定我是否感染前，分餐吃饭，避免过多接触。

安全起见，我们途中去做了核酸检测。回到酒店已是下午三四点，同事们都还没吃午饭，我担心自己会携带病毒传染给他们，自己在房间里叫了外卖。

当时网上都在说“幻阳症”。那时，我确实处于时刻“幻阳”状态，回到房间就开始喝白开水，就连我叫的外卖都是西红柿炒蛋和小炒牛肉，在我看来，这两道菜非常能补充维生素C和蛋白质。

核酸结果还未出，但又一直处于“幻阳”状态，我无奈拿出身上仅有的一支“宝贝般”的抗原测了一下，阴性。测完，内心又觉得，唉，浪费了一支抗原。

途中的美景。本文图片均为 受访者 供图

我们入住的古镇，古朴又静谧。白天，远眺过去，在镇子上就可以看到玉龙雪山；周边近处，一条咫尺宽的小溪潺潺流水，游客们在路边摆一张小桌，三五好友小酌，好不惬意。晚上，民宿老板拿出好酒好菜，燃起篝火，弹着吉他哼着小曲，招待着大理来的朋友们。

连着两天核酸阴性，加上抗原阴性，我略微放下心来，和同事们一同出动工作，只是每天都要戴上两个口罩，以防万一。

丽江白天日照强，早晚温差大。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一早醒来，我和同事丹丹都觉得嗓子干燥、口渴，干咳了两下。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抱怨天气干燥，嗓子干痒。

那天，我肩颈疲惫乏力，外出工作时也总想做一下“扩胸运动”“伸展运动”以此来“活动活动筋骨”。

没成想，这些都是阳了的症状。

当天下午，实在疲乏的我，午睡了一会儿，醒来还是觉得很困，但眼睛干涩，虽一直想闭目养神，但怎么都睡不着，躺在床上，也只觉得冷。我并未在意，那天丽江天气确实冷，同事彪哥也叮嘱我们，次日会下雪，大家要注意保暖。

傍晚，丹丹跟我说呼吸道不舒服。晚饭前，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找来一支抗原，要测一测，结果她阳了。我和她一直一起工作，联想到自己发冷、干咳，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小鹿都测了抗原。我俩也都阳了。

在非常谨慎的情况下，出差的第三天，我还是阳了。同一天，5人的出差小分队，阳了3人。

一时间，出差的5人团队，阳了3个。

我们有些慌乱，一方面不知道这病毒在我们身上会有哪些反应，另一方面，团队大面积“中招”，原计划的工作该如何完成？

我给同事分了出差前带来的布洛芬和感冒灵，仅有的一个温度计被我们传着用，我的体温也从36.9、37.0、37.1开始慢慢爬坡。

随着体温升高，我愈发觉得发冷、身体无力，上下楼身体波动略大，就险些要呕吐。

没阳的同事白天工作，晚上照顾“小阳人们”

幸得公司体恤，连夜给我们换了条件更好的酒店（原来的民宿没有空调）。丹丹虽然已经有了症状，但仍在为大家张罗着行程。雨夜，我们一行人，拖着行李箱转移阵地。

好在，当时的丽江市区还能买到药。没阳的彪哥，到了酒店后，一刻没停地给我们买了退烧药、感冒药和体温计，为应对病程中后期的咽痛，他还买到了西瓜霜等药物。

丹丹持续发烧40度多。

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当晚，丹丹体温一度烧到40℃多，好在用了药后慢慢退烧了。我和小鹿则是低烧，但我胃部不适，吐了两次后，不适感才缓解了一些。

夜晚，伴着窗外的雨声，我用湿毛巾敷着额头，慢慢睡去。但半夜里，浑身的疼痛感把我折磨醒，再想睡，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第二天，我在手机里看到丽江古城下雪了，雪中的古镇颇美。没阳的两位同事，雷打不动地扛着机器外出干活，我们病着的，在酒店里安心养病。丹丹连续几天反复高烧到40℃，只能反复用药+物理降温。

没阳的同事们给“小阳人们”送药送水果。

没阳的同事，白天工作完，晚上还要照顾我们“小阳人”，贴心地给我们买药送药、买水果，可谓是有求必应。

这趟出差之行，因外部环境原因，拖到年末才进行。而如今，却又遇到这前所未有的困难。我们阳了的，症状好一点后，也赶紧线上加入工作。

有一天晚上，同事们正在各自房间工作，酒店突然停电。房间里只有电脑亮着，走廊里透着幽绿的灯光，同事米老师打趣道“真是新奇的体验”。

要知道，我们此前入住的民宿，两天停水三次，这次入住的酒店又遇到停电，可不是“新奇的体验嘛！”我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接下来就都是好事儿了！”

停电的当晚，同事在群里说道“触底反弹” 。

工作收尾时，我们几个“小阳人”也还没完全好转，一直说的“团圆饭”还没能吃上，此前没阳的米老师也加入了“羊群”。

家里老人感染后，永远地离开了

正准备回上海的那天一早，接到老公的电话，他爷爷感染新冠病毒，永远离开我们了。

从丽江赶回上海后，我们就往老家赶。家里人说，老人前一天确认感染，抗原阳性，就开始发烧，吃了晚饭又吃了药，睡下了，就再没醒来。

老人走得安详，未遭受痛苦和折磨，这对后辈们来说，也算是个安慰吧。殡仪馆里，老人安静地躺着，晚辈们磕头鞠躬，寄托哀思。

送完爷爷最后一程，回家的路上，我俩都很安静，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在想爷爷的音容笑貌，脑海里总是像电影一样回闪着爷爷生前的场景。

爷爷1966年和朋友拍的照片（右一是爷爷）。

爷爷今年82岁，河南濮阳人。17岁时，爷爷在安阳岗子窑煤矿当工人，后来在安阳矿务局龙山煤矿工作，奶奶是矿上的电话接线员，两人相识相知后结婚，育有一子三女，一家人也就定居在了安阳。

回到家中，我俩翻看爷爷的抽屉。小小的抽屉里，放着老人一辈子的人生记忆。一本1973年爷爷32岁时的工作证，还完好地贴着一张黑白老旧工作照，照片中的爷爷眼睛有神，鼻骨高挺，30多岁，那正是人生最好的光景。

爷爷32岁时的工作证。

有一个工作记事本，其中一页写着“1996年9月，领工作服一套”，其他页上，还记着河南几个城市煤矿业务部门的座机电话，许是爷爷工作中和这些部门有联系，特意用本子记下吧。一本退休证上，还记载着爷爷上世纪90年代退休时，每个月领取的退休金，一开始每月领三百多元，后来涨到了四百多……

除了这些，桌面上还有爷爷平日用的药，他有糖尿病、高血压，心脏也不好。

还有一张近几年的广告宣传册，封面上写着“……老年人健康协会，联系人……，联系电话……”，也许是老人出去遛弯时，被塞了宣传册，推销什么吧。

老公说，小时候，总是爷爷带他，爷爷喜欢吃羊肉，没事就在家煲一锅羊汤。爷爷感染那天，他本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但那天天色已晚，考虑到爷爷已经睡了，就没打给他。这也是他最遗憾的事儿。

“时候不早了，该睡了。”家人的一声提醒，我们的记忆被拉回。我们收拾好这些照片、证件和记事本，放入一个个已经有些破烂的枯黄的信封中，关上那个装有爷爷一生记忆的抽屉。

这是疫情最后的寒冬，我们期待着，等身体都好时，等春天到来时，我们摘下口罩相聚相拥，补回“团圆饭”，也补回那些未得相见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