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书欧洲｜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在阅览室里烤面包

在都柏林，除了圣三一学院图书馆和马什的图书馆，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是另一座值得探访的图书馆。詹姆斯·乔伊斯、叶芝、谢默斯·希尼、爱尔兰小说家埃德娜·奥布莱恩（Edna O'Brien) 和爱尔兰主持人瑞安·塔布里迪（Ryan Tubridy）等人，都曾在这里查资料、看书写作。并且，《尤利西斯》中的一章就发生在这里。

11月5日，我满怀期待地步入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却被工作人员告知，图书馆不接受参观，但第二天下午有个免费的参观团，由图书馆代理馆长凯瑟琳·麦克夏里（Katherine McSharry）担任讲解。这样的参观机会一个月有两次，而我第二天恰好也在都柏林，于是，幸运地一睹爱尔兰国家图书馆的芳容。

爱尔兰国家图书馆代理馆长凯瑟琳·麦克夏里

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所在的建筑诞生于维多利亚时期，从外表看，它更像一座博物馆。有趣的是，凯瑟琳介绍，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和爱尔兰国家博物馆相邻，两座建筑是姊妹建筑，都由爱尔兰设计师托马斯·纽恩汉姆·迪恩（Thomas Newenham Deane）设计。穿过拱门，走上台阶，穿过柱子，走进图书馆大厅，我想象着乔伊斯、叶芝、希尼等人来图书馆的情景：乔伊斯穿着深蓝色的风衣，带着深蓝色的毡帽；叶芝戴着独特的眼镜，其中的一根眼镜腿上系着绳子；白发苍苍的希尼抱着一大箱资料独自走进图书馆，他要把自己的全部手稿、照片等资料捐赠给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图书馆大厅地板上装饰有美丽的马赛克画，它们由曼彻斯特的设计师奥本海默（Oppenheimer）设计，采用绿色、蓝色、灰色和金色为主色调。地板画中有猫头鹰，猫头鹰象征图书馆，它的旁边写着“sapientia”，意思是“智慧”。入口大厅里有12扇设计精美的彩色玻璃窗，它们由伯明翰的琼斯和沃利斯（Jones & Wallis）公司制作。每扇玻璃画中都画着一位欧洲文学巨匠，比如歌德，其中包括爱尔兰诗人、词作家托马斯·摩尔（Thomas Moore）。

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大厦

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正门

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成立于1877年，原属于皇家都柏林协会，这个协会主要致力于改善畜牧业、制造业和其它有用的艺术和科学。该图书馆最初位于伦斯特府，也就是爱尔兰国会参众两院所在地。图书馆拥有大量和爱尔兰相关的资料，其使命之一是收集、保存、推广和提供有关爱尔兰的文献知识。目前，图书馆大厅东侧正在举办叶芝特展。

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大厅

我被一层大厅摆放着的用乐高做的“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模型吸引。整个模型长1.8米，宽1.68米，高60厘米，它是乐高艺术家大卫·芬内尔和布雷达·芬内尔的作品。其中的装饰会随时节改变。此时，万圣节刚过，乐高图书馆中还留有南瓜灯、蜘蛛网和各种幽灵般的人物。我从凯瑟琳那里得知，两位艺术家用12万个构件，花五年时间打造了这个乐高模型。因为这类乐高模型费时费力，图书馆通常不会花巨款请人去做，这个复杂精致的图书馆模型是两位艺术家“用爱发电”的结果。

爱尔兰国家图书馆的乐高模型

在讲解中，凯瑟琳向参观者们展示了她最喜欢的图书馆藏品，那是一幅三个小朋友安慰一条龙的童书插画。凯瑟琳介绍，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拥有约40万幅插画，其中一部分是儿童文学插画。这幅插图是爱尔兰插画师索菲亚·罗莎蒙德·普拉格（Sophia Rosamund Praeger） 的作品。1922年，索菲亚的哥哥罗伯特·劳埃德·普拉格（Robert Lloyd Praegar）担任爱尔兰国家图书馆的管理员。凯瑟琳开玩笑说，假如穿越到100年前，说不定就是罗伯特站在这里给大家讲解了。罗伯特是一位杰出的植物学家，他花了很多时间前往岛屿进行植物研究，但没人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管理图书馆里的书。凯瑟琳又向大家介绍了图书馆管理员理查德·J·海耶斯（Richard J. Hayes）。理查德博学多才，38岁便成为爱尔兰国家图书馆的馆长。那是1939年，有人问他是否可以为爱尔兰军事情报局做一些密码破译工作？结果，整个二战期间，他白天在图书馆工作，晚上回家破译密码。托马斯·威廉·莱斯特（Thomas William Lyster）是另一位曾经在这里工作，并很有故事的图书管理员。他和詹姆斯·乔伊斯、叶芝都很相熟。托马斯坚信国家图书馆适合所有人。当时，很多大学生来这里看书，他们时常站在图书馆外抽烟、聊天。有人写信给图书馆，抱怨这里到处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很粗鲁、很吵，并建议不要让年轻人来图书馆看书。托马斯坚决反对这种观点，坚持让学生们来这里看书，并指出爱尔兰国家图书馆也是他们的图书馆。图书馆门外有一副牌匾，这块牌匾就是献给托马斯的。他对书籍的热情和善良的天性，使他深受人们的喜爱。

爱尔兰插画师索菲亚·罗莎蒙德·普拉格的插画作品

在介绍完图书馆的基本情况后，凯瑟琳带大家拾级而上，走进图书馆里最美的部分——圆顶阅览室，这里也是图书馆的主阅览室。凯瑟琳表示，这个阅览室现在的样子与它1890年开业时的样子非常相似。阅览室内的天使浮雕、渐变色的玻璃穹顶、环绕穹顶边缘的一圈窗口等，都令人唏嘘不已。因为有足够多的玻璃窗，这个房间的光线会随着一天时间的变化而改变。美丽的玻璃穹顶还深受海鸥的喜爱，偶尔抬头，你会看到穹顶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动来动去——它们是海鸥的脚。

主阅览室的穹顶

主阅览室里的一排排木桌椅是上世纪20年代放置的，此前，这里摆放的是可供6到8人围坐在一起的大方桌。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难免会做一些让图书馆员不爽的事情，因此，大方桌最终被单独的桌子所取代。阅览室里悬挂着由都柏林Dobbyn & Son公司制作的时钟，自阅览室建成，它就被挂在这里了，也就是说，它已经工作了很久。

主阅览室的桌椅

主阅览室一角

主阅览室的时钟

凯瑟琳特别介绍了和主阅览室连在一起的一个小房间，如今，它是缩微胶片查阅室。但它原来是女士阅览室。所谓的女士阅览室并不是女士们必须要进去看书的地方，而是女士们的专用房间。在这里，男士止步。根据当年的照片，人们发现，女士们在这间房间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是用壁炉烤面包！有书看，有面包吃，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羡慕的看书环境了呢。

凯瑟琳又讲了一些和图书馆有关的作家的故事。叶芝在19世纪70年代就开始来爱尔兰国家图书馆看书，那时，图书馆还设在伦斯特府。叶芝在他的一篇回忆录中说，当一个年轻人刚开始写诗时，他的诗句时好时坏，他应该去找一位年长的人给他建议。对叶芝来说，这位年长的人就是图书管理员托马斯·威廉·莱斯特。有一次，在国家图书馆外，叶芝被介绍给了詹姆斯·乔伊斯。当时，叶芝37岁，乔伊斯20岁。叶芝在他的回忆录中谈到了这次相遇。他写道：我们一起离开图书馆，喝咖啡，最后，乔伊斯问我，“我20岁了，你多大？”叶芝回答他37岁。乔伊斯说：“我认识你太晚了，你已经太老了。”乔伊斯后来否认这样说过，因为这样说太粗鲁了。但这样的故事，除了体现乔伊斯年轻时的自命不凡，也将爱尔兰历史上的两位文学巨匠同一座图书馆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崔莹：记者、专栏作家，爱丁堡大学博士，热爱行走和文学，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老插画书，出版有《英国插画师》《英国插画书拾珍》《访书记》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