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太长”，为什么你永远都读不完这本书？

有一本书，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它多么伟大的评论，但从来都畏惧于亲身体验它的美妙；有一本书，即使我努力耐着性子阅读五六十页，也总是不了了之地倒头昏睡或者弃置一旁；有一本书每年都在我的计划阅读书单之上，但到了年末，它永远都未完成……

有人说，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太长。在年末的尾巴上，趁着一点新年的崭新决心，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当然，在此之前，不妨再看一看，它为何永远读不完，又为何值得被不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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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追忆似水年华》的误解

2022年是马塞尔·普鲁斯特逝世一百周年，也是他的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英文版出版的百年纪念。

这本书被学者和评论家广泛认为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现代主义小说之一，而且赢得了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钦佩：“哦，如果我能那样写就好了！” （出自伍尔夫1922 年写给罗杰·弗莱的信）。

1922年，伍尔夫和詹姆斯·乔伊斯当年分别出版了自己的开创性小说《雅各的房间》和《尤利西斯》，普鲁斯特也惊人地打破了19世纪文学中现实主义和情节驱动的传统。他们开创的意识流写法，因为如此之新，以至于直到今天还会遭受不少的误解。

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一样，《追忆似水年华》令人望而却步的篇幅和文本阅读的复杂性意味着，很多人可能听说过围绕这部作品的陈词滥调，而很少有人真正阅读过它。我们可能会想到玛德琳蛋糕浸入茶水所唤起的对过去的回忆，令人咋舌的长句和普鲁斯特本人，他懒洋洋地垂着的眼睛，花花公子式的小胡子，躲在自己软木贴面的卧室（1906年，普鲁斯特迁居奥斯曼路102号，因为失眠日益严重，为了隔绝一切噪音，普鲁斯特于1910年请人将他卧室的墙壁全部加上软木贴面）里，痴迷于创作自己的巨著。

所有这些使我们相信，这部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冗长的审美放纵，只有少数希望借此体现其文化资历的高雅人士才能享受这样的阅读。那样我们就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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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究竟在讲什么？

克里斯托弗·普伦德加斯特，企鹅版《追忆似水年华》的编辑也曾写过多本有关普鲁斯特的作品，最近出版了《与马塞尔·普鲁斯特同生共死》。他坦承试图总结这部小说的困难：“普鲁斯特的虚构世界，是一个明确而有意地处于不断变化状态的世界，不断地自我转变和自我置换，这使得它对任何一种快速的概要都持有根本的抵抗力”。当然，若是非得对这本书做一个简要的概述，他指出，尽管它具有实验性质，但整部小说仍然体现出一种基本的叙事：“它讲述了一个人从童年到中年晚期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并接受了一种职业，这就是作家的职业，”他说。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本成长小说，一个人从青年到成熟的成长故事。

这种成长经过了多年的幻灭和失望。正普伦德加斯特指出法语原书名中的“perdu”，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意思是“迷失”和“浪费”，经过翻译，许多细微之处可能无法保留和捕捉。叙述者从小就渴望进入盖尔芒特家族的上流社会，但当他最终获准进入时，事实证明他所向往的上层世界其实是肤浅和势利的。他的爱情生活同样令人失望，一场又一场的灾难，尤其是他与自由奔放的阿尔贝蒂娜的关系，他在度假时第一次遇到还是少女的她，后来几乎被囚禁在性嫉妒所带来的毁灭性悲剧中 。所有这些都“伴随着一种感觉，叙述者在浪费自己的生活，在这些之外还有一些事情正在等待他去完成，他自己半知半觉地认识到这与他成为作家有关，但是他一直都在远离这项使命，因此算是一种生命的浪费，直到他突然意识到并且正视这一点”，普伦德加斯特解释道。

叙述者可能会认为他的生活是被“浪费”的——当然，事实并非如此，这些内容最终会成为他小说的灵感——但读者永远不可能同意。正如已故普鲁斯特学者罗杰·沙特克在他的《追忆似水年华》的阅读指南《普鲁斯特的旅途》中所写，这部“表面上令人生畏的小说”创造了“栩栩如生的场景和具有强烈人性特征的世界”，这使它成为“20世纪最伟大、最有价值的小说。”

当我们陪伴叙述者踏上旅程时，我们进入了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从美好时代的放纵享乐，德雷福斯事件引起的社会和政治动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创伤。我们遇到了许多令人难忘的角色，包括优雅的查理·斯万，他对奥黛特的痴迷预示着叙述者与阿尔贝蒂娜的关系，斯万和奥黛特的女儿希尔伯特，将成为叙述者的初恋。后来嫁给了风度翩翩的罗贝·德·圣卢，罗贝是著名的盖尔芒特家族的一员，该家族包括魅力四射的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和粗鲁、隐秘的同性恋男爵德·夏吕斯。他们闪光但浅薄的世界逐渐让位于以庸俗、虚伪的维尔迪兰夫人和她的“小家族”为代表的市侩资产阶级。

这一启示出现在化妆舞会的场景中，在该场景中，多年不见的叙述者遇到了小说中幸存的人物。在参加活动之前，一系列强烈的回忆，类似于那些被玛德琳的味道所激发的回忆，极大地重振了他的职业感。他意识到他的伟大作品的主题是失去自己的使命，然后通过漫长的旅程来找回它。一旦他发现自己无法辨认出作品中的任何人物，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老得面目全非，他感到沮丧，但通过圣卢小姐，所有的记忆和青春一一浮现，自此叙述者和作者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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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要比你想象的好读

这本我们刚刚回顾的小说（我们假设它是叙述者所写），远不止是对一个人走向成熟的旅程的描述。正如沙特克所说，“这部小说展现了一生的经历，扩大了我们对爱与自然、记忆与势利的理解。” 它还为所有认为自己的生命已被“浪费”的人带来了希望，很多人可能还没有找到自己人生的使命所在，而这本书似乎在强调，拥抱你想投身其中的使命，何时开始都不算晚。

如果小说的内容经常被误解，那么关于它读者群的偏见也是如此。它可能只吸引少数人的想法也受到了不少读者的挑战。维罗尼克·奥布伊，翻过电影制片人，自1993年以来，她一直在拍摄不同的人一次阅读大约两页《追忆似水年华》的画面，她的目的是。用这种方式拍摄阅读整部小说的场景，她认为这个过程还需要30年才能完成。奥布伊最初邀请加入的读者是亲戚、朋友和同事，后来这个圈子逐渐扩大到包括市场交易员、清洁女工、普鲁斯特的远房表亲，甚至还有演员凯文·克莱恩。有些人，比如在业余时间将小说翻译成斯洛文尼亚语的秘书，已经是普鲁斯特的铁杆粉丝。其他随机阅读的人也接受了这部小说。“他们在书中认出了自己，这一直是普鲁斯特的目标。他说‘我的读者不会是我的读者，而是他们自己的读者’。”

想要参加这个活动人在可以通过奥布伊网站上的表格进行申请。奥布伊要求他们在该表格上说明自己希望参与的原因。大家给出的最常见的原因是，他们从未设法开始阅读普鲁斯特，而这将是一种方式；他们喜欢它并想向它致敬；或者他们只是想加入这个庞大的项目。但也有更多的个人原因，比如它是心爱的亲人最喜欢的书，或者他们 30 年前和爱人在船上读过这本书。“这种动机导致了真正的普鲁斯特爱情诗，”奥布伊说。

在一个注意力成为大家争抢的资源的时代, 小说的篇幅似乎令人反感，但这也许这又是一种误解。正如巴黎卡纳瓦莱博物馆馆长安妮-劳尔索尔指出的那样：“要是跟有些人在观看电视剧或者浏览社交媒体上花费的时间相比，阅读普鲁斯特所花费的时间，还真不算多，在我看来，阅读普鲁斯特甚至还会有更多的好处。” 和奥布伊一样，她也强调小说的普遍吸引力。在阅读它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进入一个世界，让我们“质疑艺术的作用，体验爱情、友谊的欢乐和痛苦，发现一个个与众不同的、又滑稽有趣的肖像画廊，他们形形色色的性格以及对待生命的热情和痴迷在现在还能找到影子”索尔说。

普伦德加斯特指出，读《追忆似水年华》，看个五六十页就搁置一旁是一种很常见的阅读体验，冗长的句子，不确定的叙述，对很多读者来说实在有点消受不起。但他相信坚持下去是值得的。“我过去常对我的学生说，‘不要轻易放弃，如果你坚持下去，你会遇到一些不一样对东西’。这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你会上瘾。这一点确实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些坚持不懈的人会遇到这样一本小说，用沙特克的话来说，它“试图向我们展示生命的源泉——不是在艺术作品中，而是在我们自己身上”。因此，阅读它所花费的时间绝不会被浪费。

原标题：《“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太长”，为什么你永远都读不完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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