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易被忽视的“独抚母亲”群体：如何让独自抚养不再难？

“独抚母亲群体规模庞大但长期被忽视，群体特点为隐蔽、分散、忙碌、有耻感。”12月26日下午，由公益机构北京一个母亲心理健康服务中心（以下简称“一个母亲”）主办，好公益平台支持的“让独自抚养不再难——关注独抚母亲的困境和需求”媒体沙龙上，“一个母亲”项目总监刘蕾着重指出了当下独抚母亲的困境。

独抚母亲的概念由“一个母亲”提出，用以取代惯常使用的“单亲妈妈”的名称，该概念不以婚姻状态存在与否为标准，而是更为注重母亲独自抚养孩子的状态。

参与沙龙的专家指出，近几年从国家层面到地方已开始关注独抚母亲群体，对单亲家庭的支持在不同的政策中开始有所体现，但仍有改善空间。有专家认为，首先要让单亲群体更多地被看见，才能有更多针对这一人群的研究，才能有更多支持性的政策出台。

离异单亲是目前单亲家庭的主要成因

民政部每年发布的数据显示，我国离婚率从1984年的0.39‰升至2019年的3.4‰，2019年全国离婚夫妻超过470万对，离结率为43.6%。根据推算，2020年单亲妈妈家庭数量为1940万户。同时，伴随猝死、意外、自杀和疾病等原因造成壮年男性离世的情况导致全国约有年轻丧偶女性260万人，离异、丧偶的独抚母亲总计超过2000万。这些数字没有包括陷入婚姻危机和未婚独抚的女性。

在沙龙上，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张春泥做了“中国单亲人群的特征与社会处境”主题分享。

张春泥指出，我国在第二次人口转变中突出呈现的变化包括离婚水平快速上升、同居行为日益普遍等。与西方相比，中国的婚外生育比较少，未婚单亲很少，丧偶单亲也在减少，离异单亲成为目前单亲家庭的主要来源。此外，中国单亲家庭社会阶层分布呈现多元性。

张春泥认为，家庭变迁下的子女抚育问题尤其值得关注。在中国乃至东亚社会，非婚生育极少，以双系抚育为基础的家庭是子女成长和接受社会化的最基本也是最普遍的形式。而单亲家庭的日益增多对中国家庭长期以来形成的双系抚育制度提出挑战。张春泥指出，我国在针对单亲家庭的社会保障方面相对薄弱和缺乏，社会对单亲家庭仍有偏见，这些方面有待进一步改善。

来自南京邮电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的崔效辉副教授以“共同构建独抚家庭的社会友好环境”为题，介绍了他牵头创立的社会组织在江苏省针对独抚家庭帮扶取得的实践成果和他对单亲家庭的观察和思考。

崔效辉除了在南京邮电大学任教，还担任江苏省妇联组织部兼职副部长，同时还是江苏省女性社会组织协同发展中心主任。在分享中，崔效辉从中国单亲家庭的构成出发，分析了单亲家庭面临的主要困境。他认为，中国单亲家庭最主要的挑战是收入减少和经济压力，其次是亲职角色单一化，家庭角色单一。

他以南京市近年调研数据为例指出，单亲家庭的儿童更易成为困境儿童。尽管单亲家庭面临诸多挑战，他也特别指出，单亲家庭是一种正常的、常态化的家庭形态，并不是异常的家庭形态，单亲家庭的出现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

崔效辉认为，每一种家庭形态，在生、养、育的功能实现方面，都需要社会介入，单亲家庭也不例外。他分享说，近年来国家和地方陆续出台政策，将单亲妈妈群体作为工作对象，为单亲家庭提供支持性服务。“但总体上说，在就业、住房、教育、健康与医疗、救助等诸多经济与社会政策尚无针对单亲家庭的专门性政策。”

“独抚”家庭更容易陷入贫困等低质量生活状态

“独抚母亲群体规模庞大但长期被忽视，群体特点为隐蔽、分散、忙碌、有耻感。”沙龙上，“一个母亲”项目总监刘蕾着重分析了独抚母亲群体不为人知的特点和面临的挑战。刘蕾认为，独抚母亲群体在独自抚养过程中面临经济压力、子女抚育、家庭变故与纠纷、职业发展、来自社会的歧视偏见等多重压力与挑战。

研究表明，部分独抚母亲的心理健康状况不佳，容易陷入痛苦、哀伤、消极、低落的负面情绪，有的会有抑郁甚至自杀倾向。相对于双亲家庭，单亲母亲家庭更容易陷入贫困、不稳定和低质量的生活状态。独抚母亲所拥有的资源变少，母亲普遍对孩子有亏欠的心理，自身的情绪不稳定、不恰当的养育方式和对孩子的过高期望使亲子关系也变得紧张，这些都会引发孩子的情绪和行为障碍，以及对学业产生影响。此外，独抚母亲的人力资源减少，分身无术，很难使工作-家庭平衡，职业发展受限。在社会上遭遇的歧视和偏见，让独抚母亲和孩子的羞耻感增强，自我价值感低下，更容易与社会疏离，影响再婚、就业。

刘蕾认为，尽管独抚母亲群体遭遇各种困难挑战，但“一个母亲”从不把她们当做弱势群体对待，而是发挥优势和激发潜能，通过专业的支持，一方面缓解困境，一方面促进独抚母亲的自我成长。“独抚母亲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支持、不是一直需要支持，是在最难的阶段有效支持帮助她们重新站起来。我们在提供支持的同时促进她们自我成长，将困境变为改变的契机。”

崔效辉担任主任的江苏省女性社会组织协调发展中心近年来一直在江苏省妇联、南京市妇联的支持下，为低收入单亲家庭提供专业服务。“一个母亲”在服务独抚母亲群体方面也积累了一定经验。在分享中，崔效辉和刘蕾结合各自的实践经验，强调社会组织在解决单亲群体困难时能够发挥其“精准”和“专业”的优势，成为政府职能的有力补充。

单亲群体应该被更多人看见

张春泥、崔效辉和刘蕾在分享中都指出，近几年从国家层面到地方已开始关注独抚母亲，对单亲家庭的支持在不同的政策中开始有所体现，但仍有改善空间。

在政策层面，我国尚未出台针对单亲家庭的专门性政策，目前对单亲家庭的支持大多集中在对贫困家庭的救助范围中来开展。在法律层面，可进一步优化《民法典》中相关条款和细则，调整抚养费标准、强制抚养费落实、明确家务劳动价值和补偿，保障单亲母亲的就业权等。在数据和研究层面，需加强对单亲家庭的系统性研究。在公众教育与社会倡导方面，需要持续不断地推动，去污名化，增加包容性，营造友好的社会氛围。

张春泥认为，消除社会偏见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单亲群体被更多人看见，“不仅是被媒体和公众看见，更要被政府部门和学术研究机构看见，这样才能有更多支持性的政策出台，才有更多针对这一人群的研究。”

“一个母亲”负责人俞江丽认为，独抚母亲面临的最主要的是经济压力，主要原因是抚养费的问题，应切实健全抚养费的执行机制，把抚养费与个人信用、工资卡等挂钩，保证抚养费能落实到位。她还建议为独抚母亲群体开展专门性的就业支持，包括为她们提供就业技能培训、创业基金、低息贷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