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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闲人”周阿姨
嗓子疼了一天,有微微发热的迹象。家里又没有抗原,我一下就想到周阿姨,给她发了信息:周阿姨,您那有没有抗原?我感觉不舒服。
周阿姨一直没回,我想她可能在午睡吧。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小章小章,我给你拿抗原来了。”
我打开了门上的纱窗,只见周阿姨站在外面。“小章,我给你挂门上了啊。别担心,我们楼有好多了。你们年轻人阳得多,家里又不爱备东西,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啊。”说罢,就匆匆下楼了。
拿起那袋抗原,心中泛起一阵感动。周阿姨与我非亲非故,甚至都没说过几次话,但她是我们这栋楼的“楼委会干部”,她全心全意地履行她的职责,而我在这个小区也最信她。
第一次见她,是几年前她来协调小区改造。改造需要楼上楼下几户一起,她作为协调人走家串户。我说“我要上班,我可盯不了啊”,她说“你尽管上班,我给你盯着”。
我心想现在还有这么闲的人吗?我其实也信不过,就装了一个摄像头。没想到在镜头里,周阿姨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进来一趟,不时和工人交代两句。她真的很认真地在“盯”着,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我只是这栋楼里近200户邻居之一。
影视剧里常见一种热心的北方邻居大妈,比如“闲人马大姐”,她们忙前忙后,以超乎想象的热情和精力,为邻居排忧解难。这种形象,直到见到周阿姨,我才相信她们真的存在。
在之后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比如小区封控的时候我家冰箱坏了,买了新冰箱又不知道送不送得进来,她知道了,很快给我送来了两张通行证;居家隔离的时候社区安排送菜,结果人手不够,都是她给街坊邻居送,听到她的声音一层楼一层楼地传上来。一位快七十岁的老人家,忙前忙后的总是她。
我总觉得,我们楼里的年轻人,反倒是被老年人照顾着。大家对周阿姨的称呼,也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周书记”,似乎这个只有这个名,才和她热心肠的形象匹配。
其实曾经的我,对这种非功利的社区互助有些怀疑。我总觉得在这个金钱购买服务的年代,还有什么是需要社区互助呢?衣食住行,都是市场解决的;真有什么问题,找物业就是。我小时候也有很多热心的邻居,但今天他们还有多大的舞台呢?
但最近这些年,却一下颠覆了我的想象,我才发现那种复古的、纯粹的原来这么可贵,这么“有用”。当身边有了完全可以信得过的邻居,生活可以变得安心很多。就像疫情期间,当看到周阿姨在群里开始组织互助的时候,我就知道,身边至少还有一层保障。而当我没有抗原的时候,我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她,总觉得她有办法,她也不会拒绝我的求助。相比于一直早就没货的网购平台,打不通的各种电话,周阿姨却一定会在微信的那头给我回复。
我其实并不太了解周阿姨的生平,但她们那一辈人却似乎总有一点朴素的公共精神。她们真诚地相信,哪怕大家住的是商品房,哪怕人们搬走迁出非常频繁,但还是需要一种稳固共同体意识,要营造一种“组织感”。
以前看到过一个说法,说是“哈佛大学经过长期的调查研究,发现与配偶、子女、家人、朋友、同事、邻居等人际关系好的人,幸福感最强”。虽然我不知道准不准,但我想这或许有一定道理。周阿姨她们努力营造一种良好的关系,追求一种古典的社区模式,或许也是她们抵达幸福的一种方式。在自己的晚年,虽然很“闲”,但她们仍然努力追求舒适的邻里关系,也让自己获得被需要的价值。
这两天,周阿姨又开始忙碌了:2楼的水管冻坏了,她又开始张罗几户一起维修了。我们这一栋楼,大概真是离不开她。而一个社会,又何尝离得开这种简单而淳朴的热心肠呢?在那些契约关系抵达不到的地方,人发自本能的善意,真正支撑起了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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