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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看风景的人,更是中国文学的风景
2022年12月11日下午,“我们时代的文学生活和批评家”——《批评的返场》新书分享会在南京先锋书店举行。几位嘉宾聊得精彩且风趣,读者把活动区围了好几层,有些没座位的就站着,到活动结束也没有走。
现将这场精彩活动部分还原如下:
因为看风景而变成风景的人
何同彬:
这是一个迟到了的活动,那天活动的微信推文发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底下评论调侃,说是衣锦还乡正当其时。本来这个活动安排是在今年3月份,那个时候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该没有开始评奖。我估计那个时候我们做这个活动可能是另外一种感觉和形态。不过今天的感觉更好,今天的活动算是一个总结大会。
毕飞宇
毕飞宇:
虽然不是我的活动,我还是要欢迎各位朋友。今天我们为了何平,为了文学而来,首先向大家致敬。
今天一来我就想起了这样的诗,很贴切的两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何平就是一个在桥上看风景的人,因为他看得很专注,看得很有效,因为他拥有鉴别的能力,他具有非同寻常的判断能力,尤其是他拥有命名的勇气,最后他成了风景的一个部分。
当然,我们也可以进行文学史的总结。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的文学出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我们许许多多的从业人员在文艺美学方面花了巨大的功夫,在文学史方面花了巨大的功夫,却把一个最为生动的最为可爱的一个,家里面最小女儿般可爱的东西,那个叫文学现场的东西,给搞丢了。我们曾经有过。
但在我们江苏,在我们南京,在我们南京师范大学,出了一个教授,出了一个学者,这个学者叫何平。他的专业是文学史,他拥有非常好的文艺美学的素养,他对现代文学、当代文学了然于胸。然而他决定干一个事情,花最大的力量关注中国当代文学的现场。他非常清楚中国当代文学的现场曾经被关注过,他更清楚这个现场现在被忽略了,所以他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作为一个写作的人,我首先要对这样的行为,对于这样的批评家做出这样的选择,表达我的敬意。何平到底是什么人?一开始我就讲了是一个批评家,是一个教授,在此刻都不对。何平是一个什么人?是一个因为看风景而变成风景的那样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也不帅,但是他懂得了通向帅的道路。
深入现场包含着非常复杂艰苦的劳动
但汉松
但汉松:
我想作为开场还是接着毕老师这个话题,来说“何平是谁”。他是需要被反复辨识的一个文学批评的行动者。在朋友圈里面他就很谦虚地说,他在先锋书店做了三十多次活动,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书做活动。有人在下面评论这是他第一次当新郎,因为他之前的身份都是伴郎。如果说他是伴郎的话,我觉得他是最佳伴郎,他是先锋书店一个重要的存在者,重要的一个驻场的评论人、拉拉队队长。你很难想象,如果先锋书店这二十年没有何平,它可能是不完整的。
后来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何平会经常来到先锋书店为书的推广去站台,去做推手,去做嘉宾?当然他的口才,他的背景这些都很重要,但是南京一定还有比他资历更好,比他背景更强的,为什么每次都是何平?其实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他比较好约。(笑)
就是他会有求必应,他对这样的邀请往往不会拒绝。为什么不会拒绝呢?是因为何平把他每次在先锋书店的这样一次登台都视为一次文学批评的返场,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
我在读这本书时的私人感受是什么呢?就是和何平认识的作者太多了,我觉得至少有500到1000人。他真的是对于中国的现当代文学做了一个全景式的扫描,而且他不仅仅是泛泛地去提这些作家。他经常会讲说“我和某一位作家在聊天时,我和某一个作家在说话时、写信时……”,你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把那些可以用来进行论文发表,进行学术生产,以及积累更多自己作为一个学者的“社会资本”的时间,花去读那些我不能叫来路不明,但至少是凶吉未卜的、稚嫩的作品。他去读它们,甚至去见这些作者跟他们交谈,甚至可能会跟没有发表作品的作者去深夜长谈,他去谈这个作品是好还是不好,如果不好怎么把它变得更好。这样一个想在文学中找到自己身份的年轻人,将他们的目光、信心投向了何平教授,这是一个特别特别耗费心力的事情。
我们刚才一直在讲现场,这样的一个现场是包含着非常复杂的艰苦劳动的。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何平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和毕飞宇老师聊天或者是和苏童老师聊天上,这里面的价值,可以产生很多中国当代作家访谈录,或者说做出一个国家重大社科项目。你会发现和这样的已经经典化的作家聊天,跟他们建立社会的关系网,是有确定的价值。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本书里面有很多提到的名字其实至今依然没有太多的名气,他去和这样的一些作者聊天,去阅读他们的作品,去深入地评论他们的作品,这个性价比到底有多高?这里面的风险有多大?其实这绝对不会是每一个学者都愿意去做的事情。作为一个同样的文学评论者,作为一个偶尔也会有文学青年把他们的作品拿给我看的一个读者,我觉得何平老师真的是在文学批评的公共性上付出了他非常非常令人惊叹的努力。
文学中存在一个没有被规范的隐秘江湖
何平
何平:
以前坐在何同彬老师的这个位子上面可以不紧张,因为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今天体验下来,还是坐在旁观者的位子舒适度比较高。
刚才两位都说得特别好,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其实我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在做这样一件事。就这本书而言,今天我肯定是要借此机会要感谢这本书最早的促成者,我的飞宇兄长。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我的第一本评论集。从我个人角度编纂的评论集,这是第一本。
我的做法相当于在人间做批评。可以在图书馆,在街道,在先锋书店,在所有有文学性的地方。不只是说有文学的地方,甚至是文学能弥漫到的地方,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都是我的一个文学现场。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肯定会经历那些来历不明的作家如何让他们到光亮处来的问题。但我们这也是一厢情愿的,人家或许是不愿意到你的光亮处来的,所以我们也是一种想当然的居高临下的想法。
现场观众
很多的时候,批评家理直气壮地在说中国的当代文学同质化倾向特别厉害,中国的青年作家同质化特别厉害。这个同质化是怎么出现的?因为这些写作者已经经过了几道工序的筛选,比如说期刊的工序、批评家的工序、大众传媒的工序等等,这些工序筛过来了,当然我们最后看到的就是同质化的一个面目了。
但是我们的文学,只要你往前走、往前走,越过大众传媒,越过批评家,越过文学期刊,你可以发现一个隐秘的、生动的,一个野性的、野蛮的、横冲直撞的没有被我们规范化的那样一个隐秘的江湖。而一旦你纵身一跃投身江湖,你能感觉到一种身心放松的自由。
我当然也做课题,但是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我把我的文学批评当成纵身一跃、投入江湖的身心放纵,获得文学自由的那样一刻。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到我在浪费时间,也没有感觉到有多么的悲催,更不需要为这件事情去卖惨。也不要说我去主持了《花城》的栏目,就少写了几篇文学评论、少做了几个文学研究。如果我要去写一篇发表在权威期刊的论文,我要花很多的时间才能完成,以我今年54岁的“高龄”,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折腾呢?所以基于这样一种心思,我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而已。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其实感觉到一种愉悦。
在去中心化的现场进行“厚描”
何同彬
何同彬:
作为一个文学期刊的编辑,我经常看到给我投稿的人,写现场批评的作品,很多说法、断言是不成立的。比如说他看到一个其实在青年作家里相对比较平庸的作家,他就惊呼还有人这样写小说。要是何老师看到这样的文章会说,我能数出三十个这样写小说的作者。这就是在现场和不在现场的区别。
但汉松:
我觉得何平很像是一个人类学工作者。我很喜欢一个人类学的词叫“厚描”。什么叫“厚描”呢,就是你的写作不再带有一种非常有概念的先设,有一种结论性的评判,一种绝对的言说,而更多地是以一种相对来说超然的中立的方式去描绘人类学的田野。
我读这本书一个特别真实的感受,何平虽然提到非常非常多的作品,包括从唐家三少到陈楸帆这样的科幻作家,到一些音乐人,再到一些传统意义上的像双雪涛这样的作家,但你会发现他并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价值观,这个是很重要的。他并不试图在这个文学的去中心化的现场去说哪一种文学是更有价值的,哪一种文学引领的方向是对的。他更多地是为我们恢复一种全景的现场的扫描,但是他不去给出一个诊断。我想也许他想诊断,但是现在大家已经不接受诊断了。这样的话,这种谦卑感,这样一种人类学家兢兢业业的田野观,这是我们认真去阅读这本书才能够感受到的。
“何平”为什么珍贵?
现场嘉宾
毕飞宇:
我觉得说了半天,我们还没有说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就是何平对于我们江苏,何平对于我们南京文学的意义。何平是唯一的,其他人都不是。比方说写小说的,除了我,还有苏童、叶兆言等在那儿。而何平是唯一的。这就是牵涉到刚才我说到那个文坛的问题,同彬用了一个词叫“江湖”。
江湖是一个非常松的东西。这里我想引进一个不那么好的概念,叫码头。在座的朋友可能不那么清楚,在文学江湖里,我们江苏是一个特别大的码头,尤其是南京,南京是一个非常非常要紧的文学的大码头,这里有许许多多高质量的读者。
当然,我们不可否认,它也是一个文学图书的巨大的市场。你说一个作家没来过南京,这个是可能的,你说一个作家出了一本新书不到南京来,这个是可疑的。用汉语写作的这群人辛辛苦苦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出来之后,对他们来说,南京可能不是首选,却是必选,必须得来的。来了以后在南京这个地方,就必须要有一个人与这个文学现象,与这个作家,与这本书互动。那么,我的问题是,除了何平以外,还有谁能做这件事?没有。
你说你找谁?一个在文学能力、社会能力、社会的黏合能力、媒体的形象、公众的接受各方面都有所建树的人,你去找,你会发现,何平是唯一的。所以何平对我们来讲非常珍贵。
原标题:《他是看风景的人,更是中国文学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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