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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一个谋杀犯
原创 阿伊莎·阿赫塔 非虚构时间 收录于合集#自然与人 5 个 #动物 4 个 #译文纪实 79 个
当暴力被视为普通行为时,人们很难识别它。一些研究表明,许多连环杀人犯和大规模杀戮者(那些在一次疯狂杀戮中杀死许多人的人)在儿童时期虐待过动物,他们未能培养出对动物的同理心,也未能培养出对人类的同理心,这可能源于共同的根源。
对动物缺乏同理心会伤害作为个人或社会的我们吗?换句话说,人们的某些行为是否在制造一个谋杀犯?
阿伊莎·阿赫塔(Aysha Akhtar)
面对心中的疑问,阿伊莎·阿赫塔博士决定去见一个连环杀手,并把过程记录在《伴生》中。
值得思考的是,当文化规范忽视一种残酷行为或为之辩护时,我们是否为所有形式的残酷敞开了大门?我们,作为一个社会,对制造一个谋杀犯负有责任吗?
制造一个谋杀犯
——对动物缺乏同理心会伤害作为个人或社会的我们吗?
作者:阿伊莎·阿赫塔,小庄 译
摘选自《伴生:我们与动物的故事》
一些研究表明,许多连环杀人犯和大规模杀戮者(那些在一次疯狂杀戮中杀死许多人的人)在儿童时期虐待过动物,他们未能培养出对动物的同理心,也未能培养出对人类的同理心,这可能源于共同的根源。
这些杀手是人类暴力谱系中的异类,他们对动物(和人类)的极端态度和行为让我们反思普通人更模糊的态度,我们中到底有多少人无视了对动物的同理心?这种无视是否酝酿了这样的暴行?此外,正如同理心可以习得,这样的缺乏同理心可以不习得吗?
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剧照
我决定去见一个连环杀手,然后问问自己。
我联系了美国联邦调查局调查支持部门(也称为行为科学部门)的前特别监督探员艾伦·布兰特利(Alan Brantley)。1983年布兰特利从多萝西娅-迪克斯医院大学毕业后加入调查局,并在北卡罗来纳州中央监狱担任心理学家。加入后,他就以前辈们在犯罪画像(罪犯特征剖析)方面的开创性工作为基础,在二十多年里采访了许多犯下暴力罪行的男女。他经常被引用,来证实虐待动物和人类暴力之间的联系。如果你在寻找连环谋杀和动物之间关系的线索,布兰特利就是合适人选。他给了我一些有用的建议,告诉我如何最大化地利用我的精神病学专业背景去接触和采访暴力杀手。
然后,我研究了那些有虐待动物记录并承认自己罪行的连环杀人犯。承认罪行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它增加了这个人对我说实话的可能性。在我的搜索结果中,排名第一的是基思·杰斯珀森,他目前正在俄勒冈州立监狱服刑,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1990年至1995年期间,杰斯珀森强奸了八名妇女,并将她们勒死。他结过婚,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大多数受害者都是在他为一家长途卡车运输公司驾车穿越美国的途中遇到的。他把目标锁定在容易上钩及被攻击的女性身上,比如妓女或过客,他赌她们消失后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被人发现。
由于渴求关注,杰斯珀森在一个卡车站的卫生间墙上留下了一张匿名纸条,并给记者们发了一封信,吹嘘自己的谋杀成绩。因为他在信上签了个笑脸,记者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笑脸杀手”。杰斯珀森长达五年的杀人狂欢在他谋杀了一名警方可以直接和他关联的女子后才告一段落:他的女友朱莉·安·温宁汉。
电影《笑脸杀手》剧照
我写信给杰斯珀森,向他解释说我是一名正在探索人类和动物同理心的精神科医生,询问是否可以与他会面,讨论他的过去。寄出这封信后不到一周,我在我设置的邮局信箱里发现了一封来自基思·杰斯珀森的信。
杰斯珀森想在见面前先通过电话来了解我。很公平。这也会给我一个评估他的机会。在收到信的几天后,我开始每周和他打电话。这些谈话,最终成为我生平经历过的最恐怖、最令人不安、最烦人和最令人惊讶的谈话。
“所有的杀手都是连环杀手,”杰斯珀森在一次通话中告诉我,这时我们已经通过电话和信件交谈了大约三个星期,“只是他们大多数第一次就被抓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问道。
“我相信每个曾经杀过人的人都想再杀一次。这是他们的血液里的东西。”
《伴生:我们与动物的故事》
(美)阿伊莎·阿赫塔 著,小庄 译
基思·杰斯珀森不到九岁就第一次尝到了杀戮的滋味。1955年,他出生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奇利沃克,排行中间,有两个兄弟和两个姐妹。他在乡下长大,周围都是苹果园和农田,家里养了很多动物,包括狗、马、鸭子和羊。根据杰斯珀森的说法,任何不是狗或没在农场里养的动物都被认为是讨厌的。他的父亲为他和他兄弟们提供了BB枪,鼓励他们去猎杀不需要的动物。杰斯珀森很小就学会了使用许多武器,包括步枪和弓。“我可以在50码外射中一只地鼠。”他夸口说。
杰斯珀森杀过很多动物。他最常见的动物受害者是地鼠,或是他称之为“贤鼠”。当地农民付给他和他兄弟们一点小钱,让他们捕杀地鼠和其他动物。
“我们有这么多老鼠,农民们想除掉地鼠、郊狼和兔子。他们出赏金让人猎杀他们。我们不认为这是伤害动物。消灭它们是因为它们对社区没有什么价值……每个人都在这么做。”
他接着说:“农民会提供诱捕器,我们拿来套(地鼠)。我们会把诱捕器和被困住的地鼠一起从洞里拉出来,我的兄弟布拉德或布鲁斯,或是我自己,就拿着一根棍子,把它打死。”
布鲁克林的“钻石项圈”精品店中,詹姆斯·朱利安尼抱着被营救的流浪猫靴子
有时,杰斯珀森会不假思索地“处决”地鼠和其他动物,这是例行公事。其他时候,他以伤害它们为乐。杰斯珀森说,他的父亲曾经用35毫米胶片记录了一次大屠杀。“我爸爸一边录像,一边解说。我们用棍棒把它们打死的时候他还在笑呢。我们都笑了。就像我爸爸讲的那样,他说:‘这是一些天生杀手处决了一只地鼠。’”
在电话里,我发毛了。“你觉得你总共杀了多少只地鼠?”
“几千。”
我没想到会这么多。“几千?”
“几千只地鼠,”他确认,“周末我们出去,我会打掉五百发子弹,不说都打到了地鼠——比方说打中一半——所以我在一个周末杀了两百五十只地鼠。”
“你射杀地鼠的时候有没有停下来过?有没有想过你给它们造成的痛苦?”
“射地鼠就像打靶。杀掉,然后继续前进。”
杰斯珀森提到一只猫,他大一点的时候在父亲的一个移动公园里杀死了它。有个房客打电话给杰斯珀森,要他去修理她家漏水的水管。“所以我就在橱柜下面修水槽,”杰斯珀森说,“这只猫就在柜子里。我把手放下去的时候,它紧紧抓住我的手……该死的爬到了我手上。所以我连手带猫一起从水槽下面出来,想把它弄下来。我跑到外面,把它扔到人行道上。我拼命甩手才把它甩开。然后我就伸手抓住那只猫,把它勒死了。”
一个无家可归者和他的动物家人
“你为什么杀这只猫?”我问他。“你把猫甩开了。你本来可以就这么结束,让它走的,对吧?”
杰斯珀森同意这一点。“猫本来可以跑开的,但后来我杀了它。我抓住它把它勒死了。我对它很生气。我怒了……我有问题。”
“你杀了猫之后有没有自责?”
“当时没有。我敢肯定,我杀了这只猫有某种快感,因为这只猫抓了我,我跟它扯平了。”
杀死那只猫时这个人只有二十一岁。后来,他毒死了一群海鸥,因为它们弄脏了他的卡车。他给它们喂食掺有士的宁的薯片。
“我杀了大约五十只海鸥。我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他还记得在移动公园用弓箭杀死了一条狗。“它正往垃圾桶里钻,我把它赶回家。我真的去了,找到它主人的房子,我告诉他把狗弄进去,他差不多跟我说去死吧……所以我就射了一箭,射中了狗的侧面。把它插到了电线杆上。”
1963年,精神病学家约翰·M.麦克唐纳发表了第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儿童时期的某些行为可能预示着以后的暴力行为。在科罗拉多精神病医院,麦克唐纳观察了四十八名精神病患者的早期行为,并把他们和非精神病患者进行了比较,这些患者都曾威胁要杀人。他们中最残忍的几个,有人“吹嘘自己的虐待狂行为,并乐于描述自己的狩猎胜利和空手道或柔道的技巧”。一名男子沉醉于向妻子一再描述他如何把一头牛绑在拖拉机上开膛破肚。麦克唐纳发现,在最暴力的病人中反复发现了三个特征:五岁以上尿床,纵火和童年虐待动物。这些特征被称为“麦克唐纳三联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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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麦克唐纳做这项研究的年代,犯罪学家并不认为虐待动物具有重要意义,也不认为这是一个精神问题。美国心理学学会直到1987年才承认虐待动物是一种精神疾病的征兆,当时刚发布了修订的《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三版。在这一版中,虐待动物被添加为成人反社会人格障碍(通常被称为社会性病态)和儿童和青少年行为障碍(通常被认为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前兆)的标准。
直到二十年后罗伯特·K.雷斯勒(Robert K. Ressler)对麦克唐纳的研究进行了扩展,犯罪学家才更容易将虐待动物与其他形式的暴力行为联系起来。雷斯勒曾在美国陆军宪兵部队担任刑事调查官,1970年加入美国联邦调查局。雷斯勒创造了“连环杀手”一词,并采访了一些美国最臭名昭著的杀人犯,他是第一批报告暴力谋杀和虐待动物之间存在密切联系的联邦调查局调查人员之一。
在同事和法医护理专家安·伯吉斯的帮助下,雷斯勒发起并开发了美国联邦调查局第一个针对暴力罪犯的研究项目。1979年至1983年间,他和另一位分析专家同僚约翰·E.道格拉斯(John E. Douglas)走访了全国各地的监狱,采访了诸如理查德·特伦顿·切斯(又名吸血鬼杀手)、埃德蒙·肯珀、泰德·邦迪和大卫·伯科维茨(又名山姆之子)等罪犯。总共有三十六名被定罪的连环杀人犯和性杀人犯(那些似乎从折磨和/或谋杀中获得性满足的人,或在他们的犯罪中有其他的性成分)。
雷斯勒和他的同事们随后观察了这些杀人犯在童年、青春期和成年期表现出某些行为的频率,包括纵火、尿床和虐待动物。超过三分之一的杀手表示,他们在童年期和成年后都对动物很残忍。近一半的人在青少年时期虐待过动物。
尽管雷斯勒的研究发现了被采访的杀人犯的行为模式,证实了麦克唐纳的一些发现,但后来对三联征的研究发现了不一致的结果。现在心理学家们普遍认为,孩子尿床和纵火并不能预测未来的暴力行为。然而,虐待动物的行为却不能轻易地被忽略。
与其他两种行为不同,虐待动物是一种对生命的暴力行为。伤害一个会痛苦的生物所产生的心理后果,不能简单地与其他形式的非典型行为(如童年后期的尿床)混为一谈。2001年,研究虐待动物与其他形式暴力之间关系的权威人物、心理学家弗兰克·阿西奥尼(Frank Ascione)回顾了现有数据,得出结论:“综合起来,这些研究表明,虐待动物可能是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成年暴力罪犯的成长史特征。”
针对雷斯勒在联邦调查局研究中得出的数据(约有一半的杀人犯虐待动物),艾伦·布兰特利认为:“我们相信真实的数字要高得多。”尽管这方面研究存在局限,虐待动物史仍然是成年暴力罪犯身上最一致的发现之一。童年期的虐待动物行为,特别是一再发生的那种,是成年后暴力行为的先兆。
“操纵,支配,控制,”联邦调查局分析师约翰·E.道格拉斯写道,“这是暴力连环罪犯的三个关键词。”通过《犯罪心理》这样的电视剧和《沉默的羔羊》这样的电影,现在人们都知道像杰斯珀森这样的杀手常常觉得有需要支配和控制他人。但人们往往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产生这种需求的。
电影《沉默的羔羊》剧照
杰斯珀森最让我吃惊的一点是,他对动物并不总是那么残忍,我怀疑他对被拒绝的恐惧和对他人施加控制的需要,部分源于他早期试图与动物建立联系。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曾指出,儿童对动物有强烈的认同感:
“儿童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倨傲的迹象,是这种倨傲后来促使成年后的文明人划出一条尖锐的分界线,把自己的天性和其他所有动物的天性区分开来。”
儿童时期对动物的这种认同,在动物受到友善对待的情况下会得到鼓励,而如果动物受到虐待,就会让孩子丧失信心。
他六岁那年,曾试图帮助一只断翅的乌鸦。“当我捡起它的时候,看到它受伤了,我觉得得做件好事,”他告诉我,“我想我应该照顾它让它恢复健康。我试着让它好起来,给它喂食。我想它可能是我的宠物。”
杰斯珀森把乌鸦放在卧室的一个盒子里,试图喂养它。一天,他的哥哥终结了他治愈乌鸦的希望。“我哥哥和那些虐待动物的邻居混在一起,我刚到家,他们就告诉我,我让它活着对它没什么好处。所以他们把它杀了。”这些人把乌鸦扔出卧室窗户,砸在车道上。作为报复,杰斯珀森把哥哥的飞机模型也扔出了窗外。“当然,我受到了惩罚,”他说,“我爸回家后责怪我,因为我弄坏了哥哥的飞机。他的想法是,这只不过是一只笨乌鸦。”
杰斯珀森最亲密的关系之一是和他的狗狗公爵。他们家收养公爵的时候他才五岁。“公爵最后成了我的狗,”杰斯珀森告诉我,“我猜他认准了我。我俩形影不离,我到哪儿都带着我的狗。如果我妈看到公爵在附近,就知道我也在附近。他是我的搭档。从小到大我没有多少朋友。”
当我问他和公爵的关系有什么特别之处时,他回答说:“家里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陪伴。狗的社交舒适感真的……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东西。他们无条件地给予。我们是朋友——狗和我是朋友。公爵每晚都睡在我床上。那是他睡觉的地方。就在我床上。”
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剧照
当人类的陪伴对我们来说缺席或不够时,有多少人曾在孩提时代寻求动物的陪伴?根据《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七到十岁的孩子在列举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十个人时,平均每人会说出两个伴侣动物的名字。另一份报告中,当孩子们被问到“当你感到悲伤、愤怒、快乐或想分享一个秘密时,会向谁求助?”时,近一半人提到了伴侣动物。
我和杰斯珀森都同动物建立了友爱关系,而且,和我一样,杰斯珀森也试图照料动物,让它们恢复健康。我们还分享了另一件事:目睹动物被虐待。是的,杰斯珀森参与过虐待动物,但是和我一样,他也见证了其他人,特别是像他哥哥和父亲这样的权威人物虐待动物。在他自己这么做之前,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虐待动物。心理学家兰德尔·洛克伍德博士认为,目睹动物被虐待的儿童“往往会压抑自己对宠物的善意和柔情,因为他们无法承受自己同情被虐待动物所带来的痛苦”。
成人杰斯珀森无法向我表达哥哥杀死乌鸦时他的痛苦,但孩子杰斯珀森一定对此深有体会。这件事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个鲜活的记忆。每一次,当他的家人切断他与动物的联系时,是否也切断了他的一部分同理心?
杰斯珀森告诉我,他的朋友和邻居对伤害和杀死动物完全不以为意。“我知道有些邻居把猫放入麻袋,加石头进去,然后扔到河里。”他说,有些邻居踩死鸽子宝宝。即使这种说法不属实,杰斯珀森也从其他方面看到了大量虐待动物的行为。在成长过程中目睹动物被虐待或被忽视的儿童,更有可能会认为对待它们的这种方式是可以接受的,并加以效仿。
保护区的志愿者和露露,后者会奔跑着去迎接所有的访客
在所有的影响因素中,也许是杰斯珀森的父亲最大地压制了他对动物的同理心,培养了他对动物的残忍。杰斯珀森告诉我:“我看到父亲拿着一块木条抽打一匹马,因为马咬了他。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动物的主人,可以对它们为所欲为。”
杰斯珀森对去世多年的父亲的态度极为矛盾。有时把他描述成他的导师,有时则描述成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占据了房间里所有的空气”,他形容他的父亲有时会酗酒成性。当杰斯珀森做了使他父亲不高兴的事时,惩罚有时相当严厉。“他不经常打我,”杰斯珀森说,“但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就很严重。他用皮带很科学地打我,从屁股开始往下抽直到膝盖,然后再往回抽。我被打得不能走路。衣服会粘在身上,因为血和液体都渗出来了。”
暴力导致暴力。那些虐待动物或其他人类的人往往来自有问题的家庭,他们目睹暴力,或者他们自己就是身体虐待、情感虐待或性虐待的受害者。对他人的暴力是一种施加控制的有力手段,特别是当一个人对生活中其他部分的控制相当脆弱的时候。对杰斯珀森来说,是通过杀害无数的动物和八个女人。
杰斯珀森年轻时,他的父亲试图支配他可以依赖的这份关系。“有一天,我和爸爸还有公爵出去打猎,“杰斯珀森告诉我,“但公爵不打猎。他不会去追那些动物。我看着父亲把公爵扔进峡谷。我对他说:‘公爵不是猎狗。他从来没有受过训练,你不能指望他突然就会打猎。’当他把公爵扔进峡谷时,我以为公爵被杀死了。但是公爵从峡谷里爬了出来,再也没有接近过爸爸。我也不会让爸爸靠近他。”
但最终,杰斯珀森的父亲还是控制了公爵。杰斯珀森十六岁时,父亲告诉他公爵中毒了,他必须“把狗放倒”,并且说他把公爵埋在附近的公园里。杰斯珀森很怀疑。“爸爸没有给我一个直接的答案。几周后我回到公园,试图找到埋狗的墓地。我在那里找了,没找到埋葬点。实际上我闻到了腐肉的味道。我走过去,穿过小溪,公爵就躺在山上,死了。”
在孩提时代杰斯珀森就对动物有着天生的同理心,甚至在成年后偶尔也会有。当他谈到射杀的那头哭泣的鹿时,这种同理心就流露出来。但他很早就知道,对动物的仁慈会导致痛苦的结果——哥哥杀死了他的乌鸦,而他报复的行为会受到惩罚,公爵死了,而父亲选择欺骗他。杰斯珀森的邻居和家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教导他对动物的暴力是可以接受的。每当他残忍地对待一只动物并侥幸逃脱惩罚,或得到他父亲的关注时,他的行为就会得到强化。最终,他刚刚萌芽的同理心在很大程度上被他多年的残酷实践所压垮。
保护区的奶牛们沿着篱笆排成一行,用鼻子触碰新来的充电头(左侧),以表示欢迎
精神科医生从来没有对他进行过正式检查,将他诊断为患有反社会人格紊乱(APD)。这种人格障碍通常被认为是社会病或精神病(两种不同的人格障碍,有一些重叠的表现),其特点之一是,对他人缺乏同理心,很少甚至没有悔恨之心。但即使杰斯珀森被诊断出患有反社会人格紊乱,贴上标签来解释他的暴力行为也显得太容易了。反社会人格紊乱会导致暴力吗?还是暴力导致反社会人格紊乱?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我们必须审视杰斯珀森的全部人生,包括他与动物的关系。1964年,玛格丽特·米德指出:“儿童身上可能发生的最危险的事情之一,就是杀死或折磨动物而不承担责任。”伤害动物和伤害人类之间没有直接的映射关联。有许多复杂的因素必须考虑,包括家庭动机、精神状况和遗传因素。然而,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被主动甚至被动鼓励对动物施暴的人,更有可能对人类施暴。
同理心是道德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它,我们无法想象别人的生活和他们的痛苦,也无法形成去减轻这种痛苦的愿望。犯罪学教授皮尔斯•贝尔尼认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对动物和人类的同理心可能有着密切的联系。对杰斯珀森来说,女人和动物身上有他可以利用的一个共同弱点。他杀害的女性大多是性工作者和无家可归者,她们都处于社会的边缘,容易被忽视,这一点和大多数动物并无不同。如果有人在杰斯珀森生命早期进行干预,培养他天生对动物的善良,他可能会学会以同理心看待女性,而不是把她们当作残害的目标。
杰斯珀森再次唤醒了我对自己曾受虐待的情感反应——我曾自负地认为此事已远远被抛在脑后了。当然,他对他强奸和杀害妇女的描述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不止于此。我并没有预料到通过一个连环杀人犯,我会对自己有那么多的了解。
暴力不仅是个人心理的产物,也是社会和文化影响的产物。由于他周围的文化,杰斯珀森已经习惯于接受暴力。我也是,我被教导要做一个巴基斯坦好女孩,尊重长辈、权威和传统。如果一位长辈让你做什么,就要去做。如果一个成年人牵着你的手去卧室,就要和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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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暴力被视为普通行为时,人们很难识别它。正如孩童时代的我,没有完全意识到我生活中的暴力,无论是针对我还是针对西尔维斯特,杰斯珀森也没有。但我能从他的生活中看到导致他走向谋杀的征兆。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每一次谋杀都有准备好的理由。他为自己杀害女性辩护的能力,在多大程度上源于他学会为每一次虐待动物的行为辩护?就像他谋杀人类一样,他对自己杀死每只动物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此外,他通过遵从文化态度(包括邻居和家人的态度)来为自己对待动物的许多行为辩护。“每个人都这么做”,或“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当文化规范忽视一种残酷行为或为之辩护时,我们是否为所有形式的残酷敞开了大门?我们,作为一个社会,对制造杰斯珀森这样的人负有责任吗?
“像杰斯珀森这样的暴力杀手只是冰山一角,”希基博士后来告诉我,“他们是未来事物的先兆。他们告诉我们,我们的社会正发生着什么。”
*文中图片部分来自网络,其余选自书中
孤独、暴力、陪伴。
健康,是一种生命的共情。
我们如何对待动物,
也就如何对待自己。
《伴生》
[美] 阿伊莎·阿赫塔 著,小庄 译
书号:9787532789535
定价:55元
出版时间:2022年11月
上海译文出版社
内容简介
当我们建立或打破与动物间的联系时会发生什么?人类在神经机制上如何被设计与动物共情?对动物的暴力又如何违背了我们的天性?
阿赫塔博士是动物伦理和神经科学领域的专家,她研究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以及对动物的同理心如何丰富了人类自己。
《伴生》巧妙地结合了医学、社会史和个体经验,展示了人类和动物的安康是多么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贯穿始终的是阿赫塔自己的故事。小时候,她遭遇了学校欺凌和家庭性侵。直到她遇到一条名叫西尔维斯特的小狗,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阿赫塔博士以此追问,当我们认识到人类与动物的亲缘关系时,我们会得到什么?她周游全国,讲述了各色人等的故事,其中包括一位退伍军人、一名连环杀手、一位黑帮成员和一名农场主。
《伴生》是一趟旅程,以此去了解人类健康的本质,并且追问,我们对动物的同理心(或缺乏同理心),如何在最深层的意义上影响人类的健康?
作者简介
阿伊莎·阿赫塔(Aysha Akhtar),医学博士、公共卫生硕士,当代科学中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该中心正在开发用有效的人类技术取代动物实验。阿赫塔博士是一名神经科医生和预防医学专家,此前,她曾担任美国陆军创伤性脑损伤项目副主任和美国公共卫生服务军团指挥官。阿赫塔博士是牛津大学动物伦理中心的研究员,著有《动物与公共卫生》等书,主张卫生机构应将动物纳为公共卫生中“公众”的一部分。
原标题:《制造一个谋杀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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