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她》：活下来的“房思琪”们如何生活？

最近，一部女性题材的台剧《她和她的她》引起了全网的热议，开播时它以8.2分的高分占据了豆瓣热播剧前三的位置，而随着结局的到来，目前评分已经上升至8.6分。

近两年，台剧和Netflix合作持续发力，将一些重要的社会议题与影视剧结合，推出了一批质量上乘、引人深思的现实主义剧集，如《一把青》（改编自白先勇小说）、《我们与恶的距离》（对随机杀人事件的深度社会解剖）、《俗女养成记》（围绕女性成长、独立等议题）等。这其中不乏以女性为主体，思考女性困境的的优秀作品。《她和她的她》则以悬疑的外衣，包裹了一个“房思琪”式的隐痛故事。在女性的周围，性别歧视、偷窥、职场性骚扰、性侵、家庭暴力时刻都在上演。

《她和她的她》官方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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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集一开始，养老院中风的理化老师谢志忠疑似被人杀害，女主角的学姐颜圣华作为护理长成为了嫌疑人。另一边女主角林晨曦以美丽、孤傲的成功职场女性形象登场，工作能力强但不爱交际，作为公司的金牌猎头入选财经报十大优秀女性，甚至独立买下价值千万（台币）的房子。但随着剧情的进展，林晨曦生活的另一面逐渐展现在我们面前。在职场中林晨曦受到性别歧视而无法升上合伙人（所谓的职场性别天花板），甚至受到老板表弟的性骚扰和荡妇羞辱，这些只有女性才能切身体会的恐惧，像波浪一样翻涌起无数的颤栗共鸣。

更令人奇怪的是，林晨曦与陪伴自己多年的男友无法正常相处，对还在世的母亲不闻不问。她也总会在一些时刻做出奇怪的举动，自己却无法记起。记忆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在某些触动下，总是令她陷入不知名的痛苦。

而一场车祸醒来后，林晨曦似乎来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自己成为了幼儿园的老师，而早已去世的父亲与弟弟依然陪在她身边。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但在这之下，林晨曦在逐渐记起了自己无法面对的创伤。随着记忆一点一点的涌现，林晨曦向我们展现了她和她们隐秘的过往。她在国中时的理化老师谢志忠原来是一个披着和善外衣的性侵惯犯，学姐颜圣华与她都曾在国中时受到老师的侵犯。

《她和她的她》影视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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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时这是她们两个人之间无法诉说的“默契秘密”。在这一切发生后，施害者告诉她没有人会相信她。师母的包庇，家人曾经不愿相信的态度和朋友们对自己秘密的无意背叛使她在现实世界选择了彻底的逃离。而在这个平行时空，父亲毅然地相信了她，家人、朋友的陪伴打造了一个安全的世界。当林晨曦在医院醒来，我们才知道她发生了一场病理学上的”解离“（即人格分裂）。她回到现实当中，与母亲和解，也得知了父亲在最后对她深重的愧疚。最后林晨曦与学姐也在现实中勇敢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跨越那道阴影，重新活下去。

《她和她的她》影视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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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永远不会忘记，伤害一旦产生，很多时候，痛苦将伴随一生。吴晓乐的《我们没有秘密》一书，也直指女性的“秘密”，这本书其实也写了另一个“房思琪”，这个“房思琪”没有那么清醒，也没有那么聪明，面对那些隐秘的过往和痛苦体验，活下来的“房思琪”该如何生活？

01 | 我们没有秘密，女性受害者同盟

在《她和她的她》中，国中时首先受到侵害的学姐颜圣华患上了忧郁症，决定放弃考大学，去护理中专读护士。当林晨曦期望她们两人可以一起勇敢地站出来时，颜圣华没有答应，施害者那句没有人会相信她像魔鬼的低语占据了她的全部。而多年以后，当颜圣华与林晨曦再次相遇，颜圣华向林晨曦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最终和林晨曦一起将伤害林晨曦、家暴自己的丈夫送上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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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秘密》

吴晓乐 著

中信出版·大方 2022年5月

在《我们没有秘密》中，几位受害者女性之间也结成了同盟。

《我们没有秘密》中里有四位受到侵害的女性，其中一位，是小说主人公吴辛屏的好朋友——宋怀萱。

宋怀萱是一个从小孤僻的女孩，父母之间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母亲的冷漠和偏见，都加重了她性格上的彷徨和无助。在整个家里，她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哥哥。但哥哥却利用宋怀萱的依赖，做出种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这一秘密被好朋友吴辛屏所撞破。有时，说出来比隐忍更可怕。于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开始降到这三个人、两个家庭身上。

吴晓乐在接受采访时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之后，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几个作家都在讲，（这个故事）好像还没有写完，这个题目非常大，林奕含补了一块，是不是大家要赶快把火苗接下去。因为我们对于性的禁忌还是很大，如果你没有赶快护着火苗，它会很快熄掉。”

30岁之际，向来关注亲子、教育、性别等社会议题的吴晓乐接过林奕含点燃的火把，把目光投向与女性、与性相关的沉疴痼疾。

作家林奕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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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 等明白过来时，伤害已经一次次发生

在林晨曦破碎的记忆中，摇晃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灯泡反复地出现。当剧情回到当时的现场，我们才知道那是林晨曦被侵害时谢志忠家书房的天花板。在侵害发生的那一刹那，她变成了一具麻木的人偶，无法反抗，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白光与摇摆的天花板。事情发生后林晨曦在镜子前反复的洗手，看着自己凌乱的脸，什么无法思考。而等到一切过去，巨大的羞耻、愤怒和痛苦才真正袭来。

吴晓乐《我们没有秘密》中，受害者宋怀萱也是在非常懵懂的的时候，遭受了来自“哥哥”的性侵害。只有多年回顾，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对好朋友吴辛屏说：“有时候我也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好像一下子有爱，一下子又有点恨。”

作者吴晓乐在接受采访时说：

熊阿姨在特稿报道《被性侵的，被救助的，被捆绑的童年》所写到的“思思”，其实也是一位不自知的受害者，当侵害发生之时，她其实根本不懂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时过经年，等明白过来时，伤害已经一次次发生。

作者吴晓乐

03 | 熟人性侵更为普遍，我们该如何开口

很多性侵案，都发生在熟人之间。剧中的谢志忠正因为利用了老师这一身份，利用学生对他的崇拜以及对他妻子的信任，伤害才一再发生。然而，也正因为是熟人性侵，受害者在把伤害说出口时，会更加困难。

《我们没有秘密》中，宋怀萱的侵害者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亲人”的侵害更加重了宋怀萱说出口的困难。

在《她和她的她》中，我们看到这一侵害发生前，施害者是如何一步步地达到他的目的。谢志忠的妻子与林晨曦的母亲是国小的朋友，于是把国中的林晨曦送到了谢志忠在家中开设的补习班。这一层熟人关系，让林晨曦对谢志忠首先放下了防备。接着谢志忠以老师的身份有意无意地表现对林晨曦的特别，利用学生对老师的崇拜和林晨曦的好学生心态，谢志忠对林晨曦开始有肢体接触，而当林晨曦害怕和困惑时，他就以自己没有小孩，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小孩来爱护为借口，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我们没有秘密》中，作者吴晓乐还写到了另一位受害者——奥黛莉，她也是在学校中遭受了老师的侵害。熟人性侵，社会关系和家庭关系的牵绊更容易让施暴者对受害者实施PUA等等话术，让受害者在泥潭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救。而熟人性侵带给受害者另一重伤害体验的便是，受害者即使说出口，也会在当今“厌女”的社会氛围中受到熟人的荡妇羞辱，伤害会以另一种形式加诸在受害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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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 怜悯和施救，才是正义的体现

当年没有与林晨曦一起勇站出来的颜圣华，在遇到林晨曦后一直想要向她道歉。

在《我们没有秘密》中，宋怀萱临死之际也在道歉：“妈妈，我会赎罪的，你原谅我吧。”

但其实，不完美的受害者根本不需要道歉。

不管是传统文学作品，还是网络上时不时爆发的社会事件，总有人热衷于把“受害者”想象成一个纯粹的、无辜的大好人，一旦眼前的受害者并不符合他们的想象，便立刻取回怜悯之心，高呼事件出现“反转”，而受害人受到的伤害，也变得理所应当。

但所谓的“反转”，是否是真相呢？

人的情感，真的可以在事后依靠证据被一一理清吗？

《杀死一只知更鸟》里写道，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站到他的角度。

在《我们没有秘密》里，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也随着我们走向真相一点点出现交叠。迂回曲折的剧情背后，是人性的错综复杂。

故事最后所揭示的，并不仅仅是一段掩藏了十多年的秘密，而是揭示了一部分人隐秘又龌龊的心理：他们期待每一个受害者，都是“完美受害者”。只有在绝对完美的情况下，人们对受害者的施救、怜悯，才是正义的体现。

对此，吴晓乐本人也回应道：“我们可以对受害者要求这么多吗？我要怎么去期待，她受到了这么多的委屈、伤害之后，还要保持清醒、体面，正正当当地解决问题？”

一部优秀的作品，不应该仅仅是满足读者对于一个好故事的期待，更重要的是，它应该能做到让读者看到他们此前视野里未曾看到的东西。

在热点新闻中面对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时，不要再只是将他们的行为简化成“对”与“错”，而是把他们视为一个真实地活着的人，一个有困惑、会寂寞、会懦弱，甚至有点不聪明，不懂得保护自己的“不完美受害者”。

就像罗翔老师说的那样：“爱具体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

本文部分引用自《艺考性剥削：被侵害的“她们”，不再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

【相关图书】

《我们没有秘密》

吴晓乐 著

中信出版·大方 2022年5月

继现象级作品《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后，作家吴晓乐聚焦社会禁忌话题，层层布局、密密织网，试图描摹受害者“我”的复杂内心世界，带领读者沉浸式体会黑暗、绝望的生命体验。

原标题：《《她和她的她》：活下来的“房思琪”们如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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