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睿评｜没有最右，只有更右？内塔尼亚胡面临的组阁挑战

当地时间2022年11月13日，耶路撒冷，利库德集团主席、前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在总统官邸接受以色列总统艾萨克·赫尔佐格组建政府的授权。人民视觉  资料图

12月8日，以色列右翼政党利库德集团领导人内塔尼亚胡向总统赫尔佐格提出申请，将原定12月11日到期的组阁期限延长14天。在11月初举行的以色列议会第25次选举中，前总理内塔尼亚胡领导利库德集团为主的竞选阵营获得了120个议席中的64席，达到过半数这一组阁门槛，赢得选举。11月11日，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宣布授权内塔尼亚胡组建新政府。若组阁成功，将出现一个包括利库德、“沙斯党”以及“犹太力量”党和“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党”的右翼联合政府，且宗教色彩远比前任浓厚；内塔尼亚胡也将第三次出任总理，在以色列历史上可谓史无前例。然而，在“光荣归来”的胜利之下，内塔尼亚胡组阁仍将面临多重挑战。

尽管内塔尼亚胡申请将组阁期限延长14天，但平息阵营内外的争议和为未来班子铺路都使这看似不短的预备时间渐显仓促。

在极右翼力量主导以色列议会的背景下，尽管内塔尼亚胡在联合同质性右翼政党组建联合政府方面面临着难得机遇，但内塔尼亚胡如何在右翼力量之间进行权力分配无疑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在众多右翼力量中，各派力量都力求控制主导以色列内政外交右翼之轴的部长职位。因此，在内塔尼亚胡组阁以及未来以色列政治走势的过程中，以色列政治和外交会呈现出“没有最右、只有更右”的激烈竞争，即右翼阵营内部围绕各自右翼成色、背后是权力竞逐的斗争。这对于以色列内政外交，特别是作为左翼和右翼政治和外交争夺焦点的巴以问题和中东和平进程而言，绝对是不祥的信号。以色列政治外交继续右转，巴以冲突加剧与暴力恐怖袭击并行，巴以和谈与中东和平进程遥遥无期，或许是以色列大选后其国内政治和巴以关系的暗淡前景。

“权力分赃”

为组建联合政府，内塔尼亚胡必须与各党派尤其是极右翼政党候选人就政府高级职位的任命展开谈判，以平衡各方政治利益。其中争议最大的是极右翼政党和宗教组织将掌握安全方面的关键职位。

据以色列媒体披露，利库德集团已经与极右翼政党“犹太力量”（Otzma Yehudit）党达成了权力分配协议。另外，据分析，“犹太力量”党党魁、以对阿拉伯人立场强硬闻名的伊塔马尔·本-格维尔（Itamar Ben Gvir）将担任新设立的“国家安全部”（National Security Minister）部长一职。“国家安全部”扩大了公共安全部的现有职责，将管辖范围扩大到在约旦河西岸等地的边防警察。这在某种程度上传递出以色列将在以巴关系中奉行更强硬、更加内政化的安全政策。本-格维尔特别强调以色列的犹太属性，而他本人甚至曾因与阿拉伯联合政党领导人艾曼·奥德(Ayman Odeh)发生肢体冲突并被行政拘留。由强烈排斥阿拉伯人并持强硬立场的本-格维尔出任“国家安全部”不仅会导致以色列国内犹太人与阿拉伯人族裔矛盾的加剧，更会对巴以关系产生深刻的消极影响。

此外，“内盖夫和加利利发展部”（Ministry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e Negev and the Galilee）以及新成立的“遗产部”（Heritage Ministry）中，“犹太力量”党也有可能占据不小的权重。因此，极右翼力量控制和主导与被占领土深度挂钩的敏感部门，无疑将使本已严重倒退的巴以和平进程蒙上更多阴影。

当地时间2022年11月15日，耶路撒冷，以色列极右翼议员伊塔马尔·本·格维尔（中）和比撒列·斯莫特里奇（右）交谈。以色列新一届议会议员11月15日宣誓就职。人民视觉  资料图

目前，内塔尼亚胡的组阁尚未完成，利库德集团与其他右翼力量的矛盾就已经公开化。例如，利库德集团的谈判代表雅利夫·莱文（Yariv Levin）与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党相互攻讦，指责对方的不合理要求拖延了组阁时间。据报道，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党领袖比撒列·尤尔·斯莫特里奇（Bezalel Yoel Smotrich）提出了担任国防部长的要求；如不能担任国防部长，可有条件地接受财政部长一职，即获得对约旦河西岸事务更大的管理权力，以防止巴勒斯坦国的真正建立。这些主张不仅是对内塔尼亚胡的要价，并与“犹太力量”党对“内盖夫和加利利发展部”的诉求存在利益矛盾，而且其阻碍巴勒斯坦建国的激进立场和政策更加昭然若揭。如果由持宗教保守主义的斯莫特里奇一系掌控负责与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保持联系的西岸民政处（Civil Administration），巴勒斯坦问题在以色列的内政化将更加严重，也必将对未来巴以的安全协调将造成严重不利影响。

此外，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党将参与教育部门、影响以色列国民教育体系的消息也令世俗人士担忧。受此影响，以色列社会的保守化和右倾化无疑将进一步加深，并使以色列的社会环境继续沿着不利于巴以和解与巴勒斯坦建国的方向发展。

右翼政治领袖的政治和道德污点制约政府组阁

在右翼阵营内，不仅内塔尼亚胡本人面临贪腐指控，其他部分关键成员也背负着法律问题和道德问题。以色列法律禁止被判入狱者在7年内入阁担任部长，而现在“沙斯党”创始人之一兼现领导者阿里·马赫鲁夫·德里（Aryeh Makhlouf Deri）正处于充满争议的缓刑阶段。阿里·马赫鲁夫·德里曾因在2000年担任内政部长期间受贿，被判“道德败坏”和三年有期徒刑；2022年1月，他再度因为税务问题被判处12个月监禁（缓期执行）。在近三十年来的利库德政府中，内政部通常是“沙斯党”的地盘，德里也从未放弃对该党的领导权。

为巩固与“沙斯党”的合作，利库德集团显然有可能为德里在新政府争取部长职位——内政部、财政部或卫生部等都有可能。其实现途径主要有两种：其一，通过立法议程使其任职合法化，即推动修改《基本法：政府》（Basic Law: Government）第六条第三款（c），允许被判缓刑者获部长任命。为此，内塔尼亚胡必须尽快更换议长以加快立法进程，而这又牵扯到利库德集团与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联盟围绕议长人选的博弈。其二，由现任选举委员会主席的最高法院大法官裁定合法，这一路径意味着等待选举委员会领导层更迭，等到更倾向于保守派的大法官诺姆·索伯格（Noam Solberg）成功就任主席后进行裁定。毫无疑问，以上两条路径在时间和程序上都对胜选不久的右翼联盟提出了挑战。

当地时间2022年10月16日，约旦河西岸，在纳布卢斯附近的Tapuah路口，以色列士兵向一辆汽车示意，旁边是以色列前总理内塔尼亚胡的竞选海报。人民视觉 资料图

右翼党派联盟的韧性使内塔尼亚胡有望实现组阁

尽管面临上述种种棘手的问题，作为以色列大选的胜利者，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右翼党派联盟自有其韧性。一方面，内塔尼亚胡本人在利库德集团内部地位稳固，缺乏有力挑战者。另一方面，右翼联盟内部团结程度和外部有利条件都相对强于前任政府。

在右翼阵营内部，相对上一届具有多元化、破碎化弊端的政府，新政府在意识形态上显然有更强的同质性。右翼阵营以“宗教民族主义”为基石，奉行“安全至上”的共同原则，使右翼阵营内部在领土问题上存在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关键问题上普遍存在共识，意味着签署组阁协议将更多地围绕可商榷、调和的权力进行平衡，其内部分歧不太可能导致组阁的破裂。

在外部环境方面，以色列国内安全形势的变化有利于扩大鹰派的民意基础。11月23日，以耶路撒冷双重爆炸案为标志，从3月时断时续的巴以冲突再度加剧。值得注意的是，本次爆炸案显现出了较为成熟的恐怖活动特征：炸弹被预先安放在指定地点，后在精确计算的时间内被远程引爆。凶手至今身份不明，其表现出来的对地点、地形的熟悉度和活动隐蔽度，都令以色列舆论哗然。这起精心策划的爆炸案背后，既是极端组织情报和活动能力增强的表现，也是巴以围绕被占领土矛盾加剧的反映。这种紧张的安全环境有利于内塔尼亚胡尽快弥合右翼阵营内部矛盾并完成组阁。

以色列右翼的胜利与安全问题息息相关。在达成巴以和平协议前景黯然的情况下，寻求通过强力保障安全的民意基础进一步扩大。近期耶路撒冷爆炸案发生后，右翼阵营的政治家们纷纷发声，呼吁尽快组建政府，为以色列“带回安全”。

可以肯定，在不久的将来，一个右翼主导的联合政府的诞生基本已成定局。但是，“没有最右，只有更右”的以色列右翼联合政府不仅将导致以色列内政外交的保守化，并对巴以关系产生严重消极影响，而且其阵营内部的意识形态斗争和权力博弈也将成为内塔尼亚胡必须面对的考验。

（本文第二作者王利莘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博士研究生，目前在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访学）

“中东睿评”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刘中民教授的专栏，坚持现实性、理论性、基础性相结合，以历史和理论的纵深回应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