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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安妮·莱尔斯:何谓英国水彩风景画的黄金时代
在英国,使用水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泥金装饰手抄本,以及伊丽莎白时代的袖珍肖像、制图学与植物插画。正是气候多变的英国风景,最终被证明是如此适合用水彩入画。
上海博物馆和英国泰特美术馆联合举办的《心灵的风景:泰特不列颠美术馆珍藏展(1700-1980)》于4月26日开幕。为了能让观众们更好地欣赏展览,上海博物馆日前推出了讲座“英国水彩风景画的黄金时代(1750-1850)”,由18-19世纪英国艺术史专家安妮·莱尔斯主讲。澎湃新闻特此对讲座进行整理,并获授权刊发。
从这幅由吉尔丁创作的《切尔西的白房子》开始说起。这幅画的主题是泰晤士河、白屋以及它在水面当中的泛光。画面用色非常大胆,同时也非常的简单,无论是白屋还是泛光,都通过简单的留白形式呈现出来。在暮色中,天空中呈现出夕阳西下的景色,呈现出了在暮色当中的一种微妙的情感。其实吉尔丁所描绘的景象只不过是当时新伦敦的一个普通郊区,低低的河岸、风车、两座塔,还有一些树团的阴影。而画面当中只有几个纵向的触点,所有的景物都是静止的,只有河面泛着微微的光芒。整幅画非常流畅地运用了很多水彩元素,但是在过去的水彩画当中,这些原料用的非常厚,可以彰显出更多的细节,这样比较厚重的颜料被称之为是“不透明色”。这幅水彩画非常的有名。这些来自英国的艺术家们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可以用这样的精度去掌握水彩画的画法。
《Isaac Oliver肖像》,1600年《Jacques Le Moyne de Morgues》,1585年
在16世纪时,水彩画主要是用来画植物以及人物肖像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点,这幅肖像画其实是画在牛皮上面的,在当时这种小牛皮纸是一种比较昂贵的材料。其实,在纸上创作风景画是当时英国的艺术家比较常用的一种表达方式;而在中国,风景画一般都是画在纸上或是画在丝绸上的。
《A Coastal Landscape with Trees and Ships》,安东尼•凡•戴克,1635-1641年从17世纪开始,英国的艺术家逐渐开始用水彩画来绘画风景。但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些画英国风景——无论是用水彩画还是用油画——表现最好的往往是那些来自于英国以外的画家。如安东尼•凡•戴克,他是来自佛兰德的一位画家,受到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邀请,成为他的宫廷画师;而希勃瑞兹,他也是一位来自于佛兰德的画家,非常擅长画郊区的农村景色。他的视角一般都比较高,用鸟瞰的角度来作画。
《Fort Augustus,Scotland》,托马斯·桑德比,1746年18世纪中期,来自于英国本土的水彩画家逐渐崛起,当时最有名的两位画家是一对兄弟——托马斯和保罗·桑德比兄弟。
1745年,苏格兰高地发生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叛乱。在平息叛乱之后,当时政府组织了一次苏格兰高地的军事考察,兄弟两人作为军队当中的旅行画师被招募进来。两兄弟在苏格兰高地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研究水彩。在托马斯·桑德比所画的这个奥古斯托堡军事防御地的全景图中可以看到,宽阔的画面当中展现了非常丰富的信息:他先是用铅笔打稿,然后再用单色画描绘了整幅画作,只有在这个画面的最后画家才在某些局部的区域添加了一些颜色。这在当时也是一种富有风格且极具代表性的一种画作,也就是说在18世纪中期的时候,画家在地形图的绘画当中开始加入了自己的风格。当桑德比兄弟回到伦敦之后,兄弟俩人在伦敦整个艺术圈掀起了非常轰动的潮流。
《The Iron Forge at Barmouth》,保罗·桑德比,1766年1770年代,英国的艺术家们逐渐开始游历英国,以水彩画的形式记录下他们所看到的风景。在1771年,当时有很多的风景画家受到贵族的邀请和赞助,陪同他们一起去游历英国。在摄像技术发明前,这些英国的绘画家受雇而为贵族绘制这些记录是一种非常常见、非常流行的做法。而到了18世纪末期19世纪早期,水彩变得更加便携了,艺术家们会将它们(水彩旅行画袋)带在身上。
《Pin-Tze-Muen,one of the western gates of Beijing》,威廉·亚历山大,1799年1772年到1774年,麦卡特尼勋爵带领一个使团来到中国考察。麦卡特尼勋爵是第一个来自于英国来到中国的外交使团,而威廉·亚历山大则是这个社团当中首屈一指的画师。威廉·亚历山大用画笔记录下在中国所看到的风景、特有的工艺品和武器。其实这个使团员原本的使命是要达成一些贸易方面的协定,但是最后却发现,使团在文化和地理方面达到了更高的成就。
《A Blot-Landscape Composition》,亚历山大·科曾斯,1770-1780年《ink-blot landscape》,亚历山大·科曾斯,1785年在同时期,除了威廉·亚历山大,另一位非常有名且十分重要的英国水彩画家是亚历山大·科曾斯,即老科曾斯。他很少使用多种颜色,一般都是单色画或是水墨画。 因此很多人会将老科曾斯的画作和中国的风景水墨画相比较,因为他们有着类似的书法般的技法。
在此次上海博物馆展出的风景画展中展出的老科曾斯的作品就是和他最有名的墨点画相关。其实老科曾斯是在教学的过程当中发明了这种技法,其目的是为了解放学生的想象力。在创作墨点画时,老科曾斯会在一张折皱的纸上面泼墨、或撒一些墨点,由此来生发后续对于图像的想象。科曾斯在1785年的一个论文当中这样写道:“我发明了一种新的技法,我们可以由此来去思考新鲜的构图方式。”而在论文当中他也加了一些插图,尤其是他所用的这些墨点画可以去产生怎样的一种更加完美的构图法。
《A view of the Temple of Concord》,弗朗西斯·汤恩,1781年在1782到1783年时,老科曾斯的儿子,小科曾斯受到了贵族威廉的邀请,陪同他一起去意大利。而有些艺术家比较幸运,他们有足够的资金自费去意大利,弗朗西斯·汤恩便是个例子。他当时就是在1780年到1781年间自掏腰包在罗马待了几个月,在旅途中,他便用水彩的形式记录下了许多沿途的风景,运用了关于阴影的强烈表达来展现意大利强烈的阳光。他希望可以在回到家之后将这些画卖出去。
《The source of the Arveyron》,弗朗西斯·汤恩,1781年1781年的时候,当时弗朗西斯·汤恩回到英国,在途中发现了阿维永河源头的风景,便画了《The source of the Arveyron》。这幅画并不大,中间有一道折痕,由此可以想象这幅画是画家横向画出的,汤恩用非常纯熟的技法来展现出了阿尔卑斯山麓的雄伟壮观。同时,我们可以发现汤恩的画作中所运用的是一种非常任性的技法,几乎看不到山的透视,山的山景在后景当中没有退缩感。这样的构图基本上呈现出了一种抽象的构图方式,也是更加贴近于今天人们所使用的现代技法。这在当时的英国也是非常独树一帜的。
与之相对的,小科曾斯的整幅画的氛围和汤恩完全不一样。小科曾斯的画作更加富有启发性,也更加在意周边的环境,同时,他还更加喜欢用比较细小的笔触去描绘色彩的边缘,不像过去的人们会用到一些蓝色的笔。
值得一提的是,小科曾斯的画作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标志着当时这些英国的水彩以及风景画家们从地形化转向了一种浪漫主义的水彩风格。约翰·康斯太勃尔就称赞小科曾斯的画作 “是充满诗意的”。有两位艺术家受小科曾斯的影响最大,这两位艺术家就是著名的托马斯·吉尔丁和威廉·透纳。
这两位画家在前期的时候对小科曾斯的画作进行了大量的临摹。在这种临摹的影响之下,吉尔丁和透纳对于小科曾斯高度负有表达性的画作风格和技法产生了非常成熟的临摹效果,他们可以将这样的技法用在自己后续的画作当中。吉尔丁选择很多不同寻常的角度来进行构图,从而产生对于建筑的独特理解。但这样的表达方式在很多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被主流所认可,因为它实在是太独树一帜了。 在如今的摄影家或画家的表达方式中,我们会发现他们在描绘城堡的时候,都会选择正面角度,也就是我们能看到城堡的正门。而吉尔丁他会选择一种垂直的、比较低的视野来呈现他想表达的主题,使得建筑本身获得一种宏大的、纪念碑般的感觉。
《城市全景图》,吉尔丁,1803年1802年,吉尔丁不幸英年早逝。在他逝世之前最大的工作是描绘大型的城市全景图。在当时这些设计图是用油画的方式描绘的,图的全长达到33米,高达5.5米,是非常高大的城市全景设计图。像这样的全景图今天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有一些用水彩描绘的城市全景图设计很幸运地保存下来。通过吉尔丁的城市全景设计图,可以看到在19世纪初,伦敦这座城市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在水彩画的左侧可以看到当时的西敏寺及城市中那些数不胜数的教堂塔尖。吉尔丁最让人感到饶有兴味的,是他对于城市天空、氛围、大气、色彩、距离等等的掌控,使你仿佛置身在城市当中的幻觉。
《格朗维尔》,透纳,1827-1828年在吉尔丁之后,引领整个英国水彩风景画艺术的人便是透纳了。透纳在当时是一个绝无仅有,也是最负盛名的英国水彩画大师。他所画水彩的质量和数量,以及对于气氛描绘的成就无人能出其右。 他的技法最成熟、也最为人称道的地方有两点;一是水彩画非常高的精度和完成度;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氛围和情绪的把控。同时,透纳还采用了一种湿画的技法,一开始就会将整个画纸浸在水中使其湿润,最后再将层层的色彩施与已经湿了的画布之上。所以说透纳所有图像的边界都非常的模糊,是一个非常笼统的边界。1820年代,透纳通常会在开始作画的时候完全抛弃对于整个画面的设计和控制。他在水彩画作当中一开始就对色彩和轮廓进行了非常精确的描绘,之后才会用到点刻法和线影法。因透纳对于水彩画这种细节描绘的程度和技法的纯熟,使他受到了很多印刷工坊的邀请,让他来做一些石刻画和印刷画。同时,透纳在后期会频繁使用其水彩画的独到技巧,如遮盖、析出、刮擦、抠去等。
在19世纪早期的时候,画在画布上的油画总是比水彩画更受欢迎。但透纳通过他超凡奇迹的水彩技巧,使得水彩画的地位在英国艺术界不断攀升。在1804年,很多的青年水彩画家受到了透纳的鼓舞,决定自己开出一个分支,成立属于自己的学会。他们自称为是老水彩画学会,如今这个学会依然存在,即皇家水彩画学会。
对于皇家水彩学会,另一个重要的画师是约翰·塞尔·考特曼。在早期,考特曼也会将自己的画作拿到皇家艺术学院去展览,但是他没有受邀加入于1804年成立的水彩画学会,于是他决定回到自己位于东英格利亚的家乡,作为一名自由艺术家来教授水彩画。考特曼对于阴影的利用也是非常成熟,使整个画面看起来不会太过平坦。
《Sketch of a tree and a hull of a boat at morning》,彼得·德·温特彼得·德·温特以及大卫·考克斯同样是来自于水彩画学会的非常有名的艺术家。对于树干的描绘中,大卫·考克斯加入了渗透的画法描绘,将黑色的墨渗入到另一个颜色中,由此形成更加独特的效果。同时,他也会用到干笔法,将干的带有颜料的画笔划过一个颗粒饱满、不平的纸面,在纸面留下一些坑坑洼洼的没有颜料的痕迹。正是因为这样的技法,使得整幅画在这些凹凸不平的表面上留下一些仿佛是粼粼波光的印记。在大卫·考克斯的画作当中能够看到更多的新鲜感,更多的光亮和透明感,以及更多的运动的活力,用重复的笔调,以这种不规则的方式来呈现出风的动感。这样的技法我们称之为是水彩当中的印象派,这也和后续出现在法国的油画印象派遥相呼应。有意思的是在这种印象风格的画作中,大卫·考克斯会将很多现代的元素和现代的景物纳入到自己的风景画当中。
《Primroses and birds Nest》,威廉·亨特,1830年1830到1840年间,因为水彩画变得越来越流行,所以画家越来越多。在新水彩画学会建立之后,有很多为业余画家或是业余的水彩画者所提供的手册卖出。但是像一些传统的水彩画艺术家,如透纳、约翰·康斯太勃尔等人并没有加入水彩画学会,因为他们不完全只画水彩。但是水彩画协会里的会员是只画水彩画的画师。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水彩画在绘画界以及艺术界的口碑逐渐下降,在艺术界当中也被边缘化了。
《白马谷》,艾瑞克·勒维利厄斯,1939年总结来说,在19世纪早期,在透纳和吉尔丁这样伟大画师的影响下,水彩画的艺术地位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水彩画在总体上仍然没有达到像油画那样的艺术高度。在20世纪早期,又出现了水墨画的复兴,在当时有很多的艺术家受到水彩画的培训之后,选择用这样一种介质去描绘风景。例如艾瑞克·勒维利厄斯的画作《白马谷》,便是运用了一些非常有力的笔触来描绘途中的风景。在他大胆的笔触以及扁平化的笔法当中,我们能发现他继承了很多过去弗朗西斯以及考特曼的经典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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