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P15生物多样性大会“观战”指南

巴西潘塔纳尔湿地的美洲豹。图片来源：Alamy

从微观的基因到宏观的生态系统，生物多样性议题包罗万象。如果全球的生物多样性受到威胁，那么人类的生存和延续也岌岌可危。正如这篇文章所指出的，在2022年12月7日至19日召开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上，各国将敲定一份关键的计划，遏制生物多样性丧失和恢复自然环境。

COP15大会召开前夕，联合国生物多样性负责人伊丽莎白·穆雷玛（Elizabeth Mrema）称此次会议将成为“生物多样性的巴黎时刻”，意指其与2015年达成《巴黎气候变化协定》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一样，是一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会议。

她呼吁大会能取得雄心勃勃的成果，她说:“很明显，世界在呼唤变革，对各国政府寻求修复我们与自然的关系拭目以待。”

什么是COP15？

COP15是《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UN Convention on Biological Diversity，简称CBD）第15次缔约方大会的简称。事实上，第十五次缔约方会议包括三项国际协定的缔约方会议:《生物多样性公约》及其两项附属议定书，即《卡塔赫纳生物安全议定书》（Cartagena Protocol on biosafety）和有关基因资源获取及惠益公平公正分享的《名古屋议定书》（Nagoya Protocol on access and benefit-sharing）。

什么是《生物多样性公约》？

《生物多样性公约》是在1992年巴西地球峰会上通过的。它有三个目标:保护生物多样性，可持续利用其组成部分，公平分享利用遗传资源产生的惠益。如今195个国家和欧盟已经加入了《公约》，而美国是唯一一个尚未批准它的联合国成员国。另外，《卡塔赫纳生物安全议定书》和《名古屋议定书》分别有173个和137个缔约方。

COP15在何时何地举行？

COP15本应于2020年10月在中国昆明举行，但受新冠疫情影响，四次推迟了会期。为了维持COP15的势头，2021年10月第一阶段会议以线上会议为主的形式在中国昆明正式召开，并且各方在此次会议上通过了不具约束力的《昆明宣言》。由于中国仍在实行新冠疫情防控措施，《生物多样性公约》秘书处宣布，COP15的主要会议于2022年12月7日至19日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行。中国仍将是会议的正式主席国。

COP15共历经四次延期，最终移师加拿大蒙特利尔。图片来源：Joe Passe / Flickr / CC BY-SA 2.0

为什么生物多样性如此重要？

我们的命运与大自然的命运息息相关。世界自然基金会（WWF）最新出版的《地球生命力报告》(Living Planet Report)警告称，从1970年到2018年，全球野生动物种群数量平均减少了69%。自然环境的加速丧失已经影响了人类的福祉和经济。健康的生态系统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也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削弱了我们应对这种变化的能力。

COP15的预期成果是什么？

为了扭转生物多样性的丧失，COP15大会将集中精力完成 “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简称GBF）谈判。GBF将成为各国及全球未来十年甚至是十年之后的工作蓝图，帮助人类社会步入正轨，以便在2050年之前实现《生物多样性公约》中“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总体愿景。

这个过程是否似曾相识？

可悲的是，我们确实经历过同样的过程。2002年，《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国承诺“确保到2010年大幅度降低生物多样性丧失的速度”。但是，他们失败了。因此2010年，他们在日本爱知县召开会议并商定了一项新计划，其中包括20个“爱知目标”。但是所有这些目标中没有一项能在2020年截止日期之前完全实现。在2018年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上，各方同意在“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下制定新目标，以取代“爱知目标”。

这次有什么不同？

相比之前，“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目标更加“务实”，提出的目标不仅明确，有时限性，而且都以针对生物多样性丧失的根源而采取的行动（目标）为基础。

缔约方和利益相关方也将更加重视执行和筹资。《生物多样性公约》副执行秘书大卫·库珀（David Cooper）说，会谈将重点关注强化各国履约情况的监测和评估机制。为了支持执行工作，他们还将加大从所有来源筹集资金和资源的力度。

“与2010年相比，我们发现人们现在更加重视通过筹集资源来支持措施落地。”库珀说。

“后2020框架”进展如何？

一个由加拿大和乌干达代表共同领导的工作组正在起草将在COP15上得到各缔约方确定并认可的GBF文件。最新版文件设定了2050年之前需要实现的4个长期目标，以及到2030年前需要实现的22个具体行动目标。

这四个目标的落脚点分别是生物多样性保护及其可持续利用、公平的惠益分享和充足的落实手段——即资金和技术能力。目标所涵盖的主题也非常广泛，包括扩大保护区和减少污染，确保食物生产的可持续性，以及逐步取消数十亿美元有害自然的公共补贴等。

可是，两年过去了，GBF仍远未完成。迄今为止，谈判代表们只敲定了22个草案目标中的两个。文件中还存在不少被圈在方括号里的待定内容，这意味着各方尚未就这些内容的措辞或者是否将其纳入文本达成一致。

2022年6月在内罗毕举行的工作组第四次会议本应是最后一次会议，但是却进展甚微，以至于各方不得不在12月3日至5日，也就是COP15召开之前在蒙特利尔加开一次会议。

公约是否需要设立顶层目标？

关于是否制定到2030年要实现的顶层目标（例如届时要达到的整体生物多样性状态或全球物种灭绝速度），科学家、非政府组织和《公约》缔约方之间存在很大的分歧。有些国家认为这样做会有所帮助，而有些国家认为这会分散各国落实 “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注意力，而且不可能用一套指标来囊括生态系统和物种的方方面面。

由谁来主持会议讨论？这一问题为何重要？

中国是此次《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的主席国。在蒙特利尔召开的会议将由中国生态环境部部长黄润秋主持。这是中国首次主导有关环境的重大政府间谈判，并为中国展现其国内外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通过“生态文明”愿景、“生态红线”制度和 绿色“一带一路”倡议等）提供了一次重要机会。但同时，COP15对中国来说也是一次重大的挑战。中国需要付出大量的努力，创造性地将其他国家团结在一起，共同达成一项雄心勃勃的协议。

中国生态环境部部长黄润秋将主持在蒙特利尔召开的会议。图片来源：Li Xin / Alamy

哪些国家也会发挥重要作用？

哥斯达黎加和法国共同担任主席国的 “自然与人高雄心联盟”包括100多个成员国。这些国家均支持在2030年前保护地球30%的陆地和海洋。另外，93个国家和欧盟的领导人已经签署《领导人对自然的承诺》（Leaders’ Pledge for Nature），承诺在2030年前扭转生物多样性丧失的趋势。这些联盟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既有富裕国家，也有发展中国家。但是，巴西、印度尼西亚、南非等国的缺席却值得关注。这些国家在全球生物多样性领域占有很大的比重，因此是COP15谈判中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参与者。而这些国家则希望在看到工业化国家做出坚定的资金承诺之后，再考虑同意其他的提议。

我们将会遇见哪些阻碍？

COP15的注意力将主要放在GBF各项目标的最终内容上。在这些谈判中，除非就所有问题达成一致，否则就不能达成协议。许多国家希望将“保护至少30%陆地和海洋”的目标纳入框架目标，但有些国家则希望在同意这一提议之前对框架文件中的其他一些内容进行修改。例如，阿根廷和巴西可能会对限制农业发展的目标提出反对意见。虽然欧盟强烈支持杀虫剂禁令目标，但其他缔约国则对此不太感兴趣。因此，COP15会议的总体结果将取决于各方如何权衡各个领域的得失。

关于基因序列的数字存储信息是COP15谈判者们必须解决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企业可以从这样的信息中获利，例如通过开发新药而不需要实际接触相关物种。这意味着他们可以避免遵守《生物多样性公约》关于与原产国分享利用遗传资源所产生的利益的规则。虽然有的缔约国认为数字序列信息超出了《生物多样性公约》关于获取和惠益分享的《名古屋议定书》的职权范围，但也有缔约国表示，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该议定书可能会变得毫无用处。

如上所述，一个主要症结在于“动员资源”，也就是如何为落实新框架的活动提供资金。具体而言，发达国家将提供多少资金来帮助发展中国家保护其生物多样性。巴西和另外22个国家呼吁发达国家在2030年前每年至少提供1000亿美元。虽然这一数字被写进了“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最新草案中，但就像这份文件的其他很多内容一样，仍需要提交2022年12月的蒙特利尔会议进行讨论。最大的问题是，各国会怎么做，是在草案的基础上提高目标，还是淡化现有内容？

谁将出席COP15？

《生物多样性公约》执行秘书伊丽莎白·穆雷玛（Elizabeth Mrema）说，包括《生物多样性公约》所有196个缔约方代表在内的1万多名代表已经登记参加COP15大会。然而，姆雷玛并未对任何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的出席抱有期待。

不过，100多位部长级官员将出席12月13日至15日的“高层”会议，但并不是所有国家都会派部长前来。会议的其余部分将主要是谈判，以便各方在会议结束之前可以达成一致决议。民间组织、土著人团体、科学家、工商金融界的代表也将作为观察员和通过周边活动参与本次大会。届时，将有数百名记者对会议进行报道。

会议对濒危物种意味着什么？

COP谈判很少提到单个物种，但提出了减少灭绝和增加种群数量的目标。因此，COP15做出的决定将关系到从穿山甲、美洲虎、到珊瑚礁和智利南美杉树等濒危动植物物种，甚至我们自身的命运。

中国青岛救援中心的一只极度濒危的中国穿山甲。COP15的总体目标不是关注保护单个物种，而是为实现“与自然和谐相处”建立一个全球认可的框架。图片来源：Alamy

COP27气候大会对COP15成功召开是否有帮助？

就在蒙特利尔COP15大会召开前不到三周的时间里，在埃及举行的第27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7）刚刚落下帷幕。联合国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条约》的议程之间出现了越来越多交叉的内容，这说明人们逐渐认识到这两个问题之间存在的联系，需要采取相互协调的解决办法。

缔约方在COP27上达成的最终协议强调了气候和生物多样性之间的相互联系以及解决生物多样性丧失的紧迫性。然而，该协议没有提到COP15。生物多样性非政府组织认为，如果协议提到了COP15，将意味着在蒙特利尔达成的协议将对扭转生物多样性丧失和应对气候变化产生重要影响。

《生物多样性公约》执行秘书穆雷玛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各国确实抓住时机消除了《生物多样性公约》谈判中的一些障碍，例如COP27期间环境部长们举行会议，讨论未决问题。

COP15会成功吗？

人们对COP15寄予厚望，希望它能像《巴黎协定》促进了气候变化行动一样，推动各国、企业和公民采取行动应对生物多样性的丧失。但是根据国际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绿色和平、阿瓦兹（Avaaz）、生物多样性国际土著论坛和其他组织的说法，“这个过程已经到了一个危机点”。

在2022年6月发表的一封致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和《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国家元首的公开信中，上述组织强烈指责其“明显缺乏高级别政治参与、意愿和领导力来推动达成妥协，并引导和激励必要的承诺”。这封信呼吁古特雷斯以及加拿大和中国政府在COP15召开之前召集世界领导人来改变这种局面。

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推迟两年后，COP15终于召开了。但是，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来实现政治突破了——全球注意力大都集中在别处，而且也缺乏可能打破平衡的公众压力和媒体报道。从这个角度来看，决定在2022年国际足联世界杯举办的同时召开COP15可能反而会得不偿失。

本文首发于中外对话网站。

■ 迈克·沙纳罕，记者，自由撰稿人，致力于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等环境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