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思想周报｜#MeToo日本遇阻；塞尔维亚总统谈科索沃

#MeToo运动在日本：和解、谢罪与无奈

今年4月初，曾经长期担任日本摄影大师荒木经惟模特的KaoRi，向外界发声，指责荒木经惟在多年来一直维持着对她的“剥削”和“压迫”。KaoRi明确指出，荒木经惟并没有与她发生性关系，但是十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荒木经惟的“跟拍”下，以KaoRi为模特的摄影集因为大胆和裸露的风格，让外界把模特和“性爱”、“性开放”等标签绑定在了一起，在总体上依然非常保守的日本社会，也难免给KaoRi带来很大的困扰。她也向荒木经惟提出过不满，但却不了了之。在欧美#MeToo运动的影响下，她决定站出来揭露荒木经惟的所作所为。

而在KaoRi发声前后，近来还有一起日本的性侵案重新回到大众视野。早在2015年，当时刚从美国读完新闻专业回国的新闻实习生伊藤诗织，在日本TBS的资深记者山口敬之的邀约下同对方一起喝酒，结果伊藤诗织在喝了几杯之后头晕目眩、神志不清，最终被山口敬之带到酒店房间，并在昏迷的情况下被对方强奸。事后，伊藤诗织勇敢地站了出来指证山口敬之，但在2106年，法庭以证据不足为由判山口敬之无罪。伊藤诗织最终写出了《黑箱》一书，记录了自己受害的经历，并且批判了日本现时如何看待、审判性侵案件。一般情况下，日本对待性侵案件，一看是否有性行为，二看双方的意愿，是为“合意”原则。但恰恰就是这个合意原则，成为了“黑箱”所在。山口敬之最终就是因为伊藤诗织的醉酒状态无法判定“合意”与否，而侥幸脱罪，这听上去简直是荒唐至极。山口敬之甚至在面对伊藤诗织的支持者批评其“责怪受害人”时，反诘道“难道以后男女做爱前还要签合同啊？”

最近，伊藤诗织的《黑箱》也荣获日本自由报道大赏，CNN和BBC等英文主流媒体也相继就她的经历和著作，结合目前日本的#MeToo运动进展展开报道。CNN撰文称日本女性遭遇性侵的案件不在少数，而女性在这个过程中往往处在被忽视甚至被羞辱的地位。尽管勇于站出来发声，并且在遭遇对自己不公的判决之后依然坚持写书批判现实，但伊藤诗织却要面对社交媒体上发来的各种威胁，有的甚至扬言要伤害她的家人。日本的人权律师伊藤和子则提到了她知道的一起强奸案，受害者的遭遇被传达给她的男友时，男友竟然指责她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和别的男人出去喝酒，并与她分手。伊藤诗织的遭遇也表明，当前日本女性在遭遇性侵的时候，不仅要面对社会文化中——既有来自男性，也有来自女性——的荡妇羞辱，如果想争取权益，还将面对法律体系的阻碍。

BBC也在上周撰文关注了日本的#MeToo运动进展，但就像这篇报道所说的，#MeToo在日本陷入一种无奈的困境中。早在两周前，#MeToo运动似乎将要在日本引起一场变革，日本财务省事务次官福田淳一被指控涉嫌性骚扰多名女记者。事情被爆出来之后，安倍当局也是头疼不已，而财务大臣麻生太郎甚至宣称“把记者换成男的就可以杜绝性骚扰”，这又引起了举国上下一片哗然，日本政府也不得不出面作出无力的澄清。福田淳一最终在两周前辞职，而在4月27日，日本财务省也公布了对福田淳一的处罚，根据日本共同社的报道，福田淳一被处以“相当于六个月减薪20%的处分”，而直到今天，他依然否认存在性骚扰的行为。显然，最近麻烦不断的安倍政府也是希望尽快了解此事，共同社的报道中提到了财务省官房长矢野康治还举行了记者会向大众“谢罪”，矢野称“非常遗憾，向相关人士深表歉意”，但讽刺的是，他又称性骚扰一案“难以进一步弄清事实”，所以相关调查就此打住。福田淳一拒不承认和财务省的仓促处理，让受害者十分不满，其中一名朝日电视台的女工作人员认为福田淳一至今不愿意承认性骚扰是“令人遗憾”的，但无奈之下她也表示接受财务省的道歉。朝日电视台则要求财务省“彻查性骚扰案件”，并且重申了要求福田淳一当众谢罪的请求。

不过就像BBC在报道中所说的，本应轰轰烈烈展开并帮助改变日本女性地位的#MeToo运动得到的回应是“复杂”的。在日本具有极高知名度和人气的搞笑艺人松本人志甚至发出了“诛心之论”，他在一档电视节目中质疑朝日电视台是不是早已经知晓福田淳一对女员工的骚扰行为，如果知道了还派她去采访，那岂不是急需检讨的“职权骚扰”行为（这在日本也是一大社会议题）；而如果那名女记者是自愿采访福田的话，那岂不是故意在实施“美人计”？日本媒体Litera则怒斥松本人志以及之前麻生太郎就福田性骚扰一案的评论是“卑劣”的。明治大学教授藤田结子则表示，直到今天日本还是大男子主义横行，女性地位极其低下，明明已经走入21世纪，不良风气却依然像过去的昭和时代一样，财务省在福田一案上的处理，也让不少年轻人大感失望，甚至绝望。

而说回演艺圈，在财务省公布福田一案处理结果之前， 2020年东京奥运会形象大使之一、人气偶像组合“TOKIO”的成员山口达也在本月25日被爆出涉嫌性侵一名女子高中生，被警方强制送检。事后山口达也在“谢罪会”上宣布接受事务所“无限期禁闭”（無限期の謹慎），停止一切演艺活动，但处罚表述之暧昧也引来一定的质疑；同组合的团友国分太一也在自己的节目中单独露面向观众和粉丝“谢罪”，甚至数度哽咽。TOKIO组合的事务所杰尼斯事务所也力图平息此事，在宣传上不遗余力，希望把事件描述为“双方只是接吻了”，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而早期另一位站出来指控遭遇演出同伴性侵的女演员知乃，也在4月27日发声明称已与对方达成和解。看起来，虽然曾经有过京大教授矢野畅因性侵而遭到举国上下“赶尽杀绝”的先例，但是在目前，#MeToo想要在日本掀起波浪还是困难重重，事后的处罚、和解、谢罪、九十度鞠躬，以及不知道是否发自内心流出的泪水，是不可能真正改善日本女性的处境的。

塞尔维亚总统谈科索沃：“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

上周，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Aleksandar Vučić）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表示，有关科索沃问题的谈判或许将在接下来的半年到一年内达成最后的协议，预计塞尔维亚方面或许将承认科索沃的独立。早在今年2月，欧盟就已经敦促塞尔维亚当局和科索沃方面展开最后阶段的对话，如今武契奇的表态似乎也预示着这一事件在不久之后将会尘埃落定。

作为塞尔维亚的一个省份，科索沃在2008年“宣布从该国独立”。到今天为止，已经有超过一百个国家承认科索沃的地位，但一些欧盟国家依然不承认有这样一个国家。

武契奇看上去将会是终结这一切的那个人，这也引发了人们对这位年轻总统的兴趣。早在1990年代，武契奇曾任前南斯拉夫的新闻部长，他协助当时的前南斯拉夫领导人米洛舍维奇加强对社会各界的新闻审查工作。2014年，武契奇当选塞尔维亚总理，三年后，他当选总统，而这个国家的政体也在逐步从议会制转向半总统制。虽然有过在米洛舍维奇时代任职的经历，但是武契奇宣称自己如今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他也慢慢摘掉了外界所指责的“极权主义”这顶帽子。

不过，让总统从一个礼仪性质的角色转变为具有实权的统治者，武契奇也受到了不少批评。虽然他对外没有像其他国家领导人那样高调，甚至以低调、务实的工作狂形象为人熟知，但批评者还是说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权力欲罢了。不少批评也直指武契奇非常熟悉的媒体工作，称他打压媒体，打压本国的言论自由，塞尔维亚在他手下腐败横行。

武契奇既是一个爱国主义者、民族主义者——虽然他较为隐蔽且谨慎地处理着这一层身份，同时也是一位踏实的实用主义者，这是欧洲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对武契奇的评价。《卫报》也在报道中称武契奇是一位善于“走钢丝”的领导人：一方面，当前西方世界和俄罗斯的关系出于冰点，而塞尔维亚历来和莫斯科当局都往来密切，如何处理好同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对武契奇来说也是不小的考验；另一方面，武契奇在对待过往塞尔维亚的民族主义情绪和如今的意识形态之间也小心翼翼，在采访中谈到塞尔维亚的激进民族主义者舍舍利（Vojislav Seselj）因战争罪行被海牙国际法庭判处十年徒刑时，武契奇拒绝谈论他对此事的态度，但又非常暧昧地说出“世界上没有人不是罪人”的话。工作狂武契奇也被怀疑是否会效仿邻国黑山领导人久卡诺维奇（Milo Djukanović）那样长期执政，但48岁的他以“精力有限”为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而谈到科索沃问题，武契奇表示他之所以在领导职位上如此忙碌和劳累，也是因为科索沃问题实在让他头大。看起来这位极富使命感的领导人希望能在任上做出点成绩，他说他在过去四年内光是花在科索沃问题上的时间就多达400天，而人们往往不会看到这些，也难以理解这些努力。武契奇已经在欧盟方面的介入下和科索沃地区的领导人会面，还和默克尔等西方国家领导人见面，目的则是尽可能地在科索沃独立问题上为塞尔维亚争取最大的利益，尤其是在科索沃问题的结局已经难以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下，武契奇也需要以“捍卫塞尔维亚的利益”为由，向本国民众作出合适的交代。《卫报》的报道也表示，武契奇一方面在不断做出姿态，宣称科索沃问题得到解决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另一方面似乎也不愿意放过每一个机会来为塞尔维亚争取甜头。或许科索沃问题能否解决、将花费多少时间解决，都要取决于欧盟国家向武契奇提供了什么样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