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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往事 | 肾透析后,我成了直播届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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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杨海滨
编辑 | 林子尧
足球被同伴传到凌长鹅的脚下,他抬腿奋力一击,足球应声进门,可在落地的刹那,一股强烈的疼痛让他抱着右腿单跳了几下后倒在地上,叫声像学校的大喇叭,奔跑着的同学都停了下来围到他身边,有人立即惊讶地高喊,他的脚被钉子扎穿了。2003年5月8号下午5点半,在青海乐都县碾伯中学课外活动上的足球赛,成了他终生刻骨的记忆。
学校没有校医,他也没就医的意识,被同学扶回到宿舍,在第二天下午实在疼得不行了才又被同学借了辆自行车驮到离学校很近的一家私人诊所,医生问他咋了,他说昨天踢足球时被钉子扎穿了脚。医生看着他的右脚说没事,过几天会自动长好的。被医生这么一说,他也不好意思再说啥。之后近半月右脚肿得如刚出炉的面包,一摸就流出脓来才引起班主任注意。
他父亲在大通煤矿上班不在家,母亲是个农民,认为这样的伤在农村常见会自动愈合,不值得花钱去医院,就把他拉回了家。一个月里他天天叫唤,母亲才把拉到医院。当青海省人民医院的专家看了看就说为啥不早点来,不用检查都可以断定为慢性骨髓炎了。
母亲在走廊上对他说,既然是慢性病就没必要住院,再说也没带有足够的钱,还是回碾伯想办法吧。也不知她从哪弄来一摞“祖传秘方”,买来一副副中药,数月后疼痛依旧,肿胀也不见消。母亲怕他出事,拿出全部积蓄陪着他去了山西运城稷山县骨髓炎专科医院。医生检查后说,由于拖延太久,病灶明显硬化,炎症长期刺激局间发生了恶变,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建议截肢,再拖延可能会发展到骨癌……
死也不截肢!凌长鹅暗自决心,心想刚18岁,还没谈过恋爱没踏上社会呢,就没了一条腿?后来冷静一想,这个世界上的人够多了,没人在乎少你一个,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然后哭了几天后做了手术。这年他刚过了17岁,一下就懂了生活的意义。
青海省今貌
一
手术半年后拿着父亲给他的五千元钱,柱着双拐去兰州花了3千9百块安装了“德林义肢”牌子的假右腿,等在家练习走路身体恢复平衡时已到了2006年的春节。吃饭时和同一条街上住着的舅舅的表哥坐在一起,饭后拉着他到他家玩。
他不会打麻将,在桌边看了会觉得无趣就出来转悠,见临街一栋三层水泥结构楼的框架已竣工,外墙斑驳显出长时间没动过工,忽想起在碾伯镇有栋破楼被一个从义乌来的浙江人租赁装修后,做了镇上第一家手机专卖场,老板除了花钱装修外就按平方收租金,一下让荒废的破楼变成寸土寸金的宝楼。他瘸着腿沿台阶把三层楼看了一遍,又到街上看附近的环境,处在城郊部位,很适合做手机大卖场。
他找到跑长途运输的姑表哥借了15万,从亲戚那里借到了5万,用20万钱把那栋裸楼装修一新,以平方计算租金的方式出租数十个专卖柜,成功吸引了这块城乡结合部的消费者。
有天他去平安市内办事,碰见同学,中午邀他去城外农村的农家乐吃饭,回去后他就把老院改造成了一个农家乐,专做青海传统土火锅、老八盘,城里人也奇怪,你越是开在农村的角落越是土气,越有人寻名而来,生意竟然慢慢火了起来。
平时他住在手机专卖场,有天舅舅的表哥叫他打麻将,他说不会打,那人说哪有男人不会打麻将的,跟着我保证把你培养成个好手。不知觉中他学会“推28”和“血战”,随后一个多月里赢了8千块,后来三个月里把赢来的钱全输了还贴进5千多,他黑夜白天地“血战”,别人做他的局也看不出来,一年后就把手机卖场和农家乐挣来的钱都输了,还欠下9万6千的赌债。
某村农家乐一景
由于全身心“推28”和“血战”,农家乐和手机专卖场的生意像阵风吹过昙花败落下来,他已拿不出钱还债,追债的人当面恶毒地骂他爹娘,这在青海人中是大忌,就动起手来,结果被人家一顿暴打。
这天他碰上发小薛贵江的父亲,就聊他的近况。老头说儿子现在出息了,在格尔木做氯化镁的生意,娶了一个甘肃姑娘,还有辆“桑塔纳”。他想既然玩尿泥的发小混得好,那就投奔他躲债顺便再挣点钱。离开乐都那天是2008年元宵节的次日,他的内心像春天盛开的梨花,灿烂着一个美好的向往,坐火车去了格尔木。
他以为薛贵江开着“桑塔纳”来接他,在出站口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人,在电话亭给他的小灵通打了个电话,又过半个多小时后才看到他搭着摩的过来,见他先伸出手,说先给我五块钱把车费付了。
他跟着薛贵江到了城乡结合部一处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家属院一排被当地人叫作煤房的小平房里。第二天一早薛贵江又来叫他,带他来到“劳务市场”,用盲流们的话来说就是站大角(即在十字路口一角等待雇用),他看到一些拿着写着“888批墙”小木牌的刷墙人,背着锯子的拐绳上插着各类工具的匠人,都把衣襟裹得严严实实坐在那晒着高原特有的粗糙阳光,等着幸运光临。
当薛贵江看到从北方走来一个人时急忙跑去,跟那人比手画脚,说今天真幸运,一来第一个就钓到大鱼了,卸一车水泥200元!等晚上我有钱了请你吃饭。
薛贵江一次扛上两袋水泥行走如风。但对他来说扛一袋就举步维艰,扛到第三趟时竟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仅水泥袋摔破了而且假腿也被甩出裤腿。这把薛贵江吓了一跳,说你是假腿?他嘿嘿一笑也不多说,将那条假腿重新装好后继续背水泥。薛贵江说你上车给我摞让我来背,还让他一次摞三袋,即使这样,也累得他大口喘气。
不久薛贵江找了个刷墙批大灰的师傅,让他跟着干,批墙总比扛水泥轻松,不久凌长鹅在刷墙师傅的介绍下,跟着一个工程队去戈壁滩上种树,工资虽少但够他吃饭用了,就在他以为这样下去时,有天薛贵江到戈壁滩上找到他,说我老婆跟一个甘肃男人跑了,我要去寻她顾不上你了,你还是回乐都吧。
恰好前几天认识了一个从上海回格尔木的盲流,说他在上海光捡瓶子捡纸箱一个月比种树的工资高几倍,他正走投无路呢,听了这话一横心,买了张去上海的火车票,在2009年4月10号天不亮时出现在了上海火车站广场。
二
他坐在广场上愣愣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直到天黑,吃了一袋干方便面后起身走到一条小街上看到台阶靠墙跟铺有一张纸箱,就躺到上面睡了起来,也许几天来的辛苦让他躺下就睡着了,不知啥时被一个男人推醒说,你咋睡到我的床上?他说这是你的床?那人面无表情地说快起来我要睡觉了。他赶紧起身坐在一边揉着眼,掏出根香烟递给那人说哥,吸根烟,那人的冷漠这才温和起来,问他从哪来的?他说青海格尔木,没钱住店只能睡这了。
那人说那就住免费的“蓝天宾馆”!他说有这样的宾馆?那人斜着眼说我住的就是。他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以后就跟着哥哥混了。那人听了没吭声,停了会起身把身下的纸板从中撕开,一半给了他,说先睡下再说明天生活的事。
第二天他背着从格尔木带来的一个蛇皮编织袋,在广场和广场前的街道上垃圾箱捡矿泉水瓶,当天捡到数百个一出手就挣了几十块,回到“蓝天宾馆”,跟被他叫做哥的人说了,那人坐在纸板上朝他伸出一只手,他心领神会马上递上一支烟,还给他点上,等他吸了一口才说上海到处都是钱,就看你有没眼力发现,还有把你的脸面像脱裤衩一样脱掉扔进垃圾箱,只有不要脸面了才能更好淘金。
上海火车站今貌
他的话让凌长鹅明白了要想在上海活下去的道理,便跟着他安排的另一个捡瓶子人,从车站旁边一个单位的铁门缝溜进候车室,一个厅挨着一个厅地转悠,看到旅客喝瓶装水就站在人家旁边,还没等人家喝完就伸手要,有的人看他衣着整齐又是个年轻人,甚至把整瓶水都给了他。
在车站广场时间一长,就熟悉了这里的情况,饿了拿着方便面来到车站派出所的大厅,那有桶装的纯净水免费供人饮用,他接了水蹲在一角就像坐在餐厅一样摇头晃脑地吃着饭。这天晚上十来点又来车站派出所倒开水泡面,意外看到一个塑料袋,显然有人忘在这了,打开一看,除了几个面包外还有个人造革的烂钱包,里头有三百块钱和一张身份证,他想身份证对丢失包的人很重要,迅速掏出钱和面包将袋子放回原地溜出派出所。
他买了包烟回到“蓝天宾馆”孝敬他的那个哥哥,哥哥吸着烟老谋深算地说,我给你指个既挣钱又不辛苦的活。你用这三百块去批发报纸零卖给旅客,一份一块的报纸能赚6毛,三块的报纸能赚1块8毛,你算算卖一千份能挣多少?
他在车站邮局批发了《上海晨报》、《扬子晚报》、《参考消息》、《东方早报》和《良友》之类的报纸,在火车站广场摆起了报摊,一周下来一平均竟然每天赚了198元,一个月后便有七千多的收入。随后他又进了些色情杂志揣在怀里悄悄推销,一本的暴利能赚二十块,最好的一月挣到上万块。他到站前建设银行开了个储蓄账户,挣到一千就去存钱。
后来他常去车站旁“安徽小挑馄饨店”吃馄饨,来吃得次数多了就认识了老板娘,二十来岁的安徽姑娘。有天老板娘对他说,你卖报纸还不如去当“牛”挣钱,他没听懂啥是牛?再一问才知道是倒火车票的“黄牛”。老板娘说一张上海到阜阳的票就能纯挣至少50元以上,像上海到宁波这样的热线最少也能一张挣10块以上。我一个老乡一个月就挣了2万多,唯一缺点就是要半夜三更去窗口排队,还要防警察逮着他没收你的票。
凌长鹅每天半夜就去排队买十张上海到阜阳、北京、广州长途和十张到宁波、扬州短途的热门票,有个月他连着被便衣逮到两次,在派出所的大厅里蹲过几个晚上,车票被没收损失好几百。安徽小挑老板娘听说后说,你是个残疾人,就把假腿卸下来耍赖皮呗。再说你本来就是个不要脸面的人,还怕他们要脸的不成。
有天,当他在下午正和一个北京人讨价还价时,又被便衣抓了个正着。到了派出所大厅他像以往一样蹲在那,趁机将自己的右假肢退了下来摆在那装可怜,警察说你一个残疾人咋也干这事?他说我不干这事你管我吃饭呀?警察就不再理他,天亮后让他回去,他却赖到中午也不走。那个警察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盒饭。
从此只要被抓,他就如法炮制脱去假肢耍赖皮,便衣早就认识了他,让他反而从容地大摇大摆名正言顺地当着黄牛。
他把安徽小挑当成了厨房,后来干脆每个月给她3千元当生活费,每天到她的店里吃馄饨,直到某天晚上俩人聊到住宿时才知道他现在仍天天睡街道墙跟。她便说,你等我收摊后睡在我铺子里的地上,至少能挡风蔽雨。他浪迹上海第十个月,才第一次睡到了屋里。
这天晚上,老板娘打烊准备回郊区住处时被他拦下,强迫着老板娘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觉得人生的第一次来得有点草率了。第二天,花了三百多块在广场前面一家7日连锁酒店开了个单间,还买了一瓶红酒和一束玫瑰,俩人相拥在洁白的床上,他把花瓣一瓣瓣摘下来又一瓣瓣塞进她的衣领,让她变成内心装满了花的女人,把昨晚上的激情重演一遍,从此正式同居。
一年后的某天,怀着孕的老板娘说,俺村的魏三在火车站倒发票,回到老家都盖两层楼了,你跟着他卖发票比倒车票要挣钱。于是他从魏三手里买了数千元的假发票,不料运气实在不好,第一次和一个旅客交易发票时被便衣抓了,他以为还像以前那样把假肢卸下来就能走掉,但这次他是触犯了相关法律,被拘留了数十天。回到安徽小挑饭店时,女儿已经出生,这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沉重压力,第二天便重新去当起了黄牛倒卖起车票来。
不久车站派出所的警察把他们这帮人集中起来,说从今年51节开始,上海要举办为期半年的“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世界博览会,限你们在半个月内离开上海。
他知道上海待不下去了,决定回青海前的某天下午,用新买的智能手机联系上那几个债主,让他们把银行卡号发来,还他们的债。再拿着剩下的10万和老板娘商量,说咱们带着孩子一起回乐都。安徽女人点了头。2011年4月20号,俩人抱着女儿上了上海至西宁的卧铺火车。
三
凌长鹅回到乐都两个月后,有天在乐都城看到一条巷道里有家废弃的大仓库,便和房东商量租用。他对同居的女人说他准备开台球馆。
这段时间,他忽视了对同居女人的关心,数月来她听不懂一句青海话,便要求回安徽老家,带着女儿坐火车走了。
他把那座仓库装修得非常豪华,请了几位美女端茶递水当服务员,吸引到许多年轻人来打台球,火爆的景象让房东反悔起来,非要收回不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在房东赔了一部分钱后退了出来。
这天他舅舅说,2013年我租了60多亩种“甘蓝”,一季下来挣了10万块。他一听这话知道这是个出路,到村里租了70亩地,成天在菜地精心照顾着看不到头茂盛的甘蓝,等收获时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年种甘蓝的农户太多,一下就把市场价格挤破跌到1斤不到1毛。
在他眼看着甘蓝烂在地里,愤怒地挥着砍刀像跳神一样朝甘蓝上随意砍杀,然后脱下上衣用打火机点燃,扔到只有两层薄铁皮的房上,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被派出所叫到镇上罚款批评,最后以亏12万了事。
此后他不时感觉到腰部像刀割一样地疼痛,直到半年后愈发厉害,被医生诊断为腰椎椎管内囊肿,需要尽快做囊肿切除手术,只有去北京。
某医院里排队取药的人民
这时他父亲已退休在家,因有他截肢的教训,没敢耽误立即陪他坐火车到了北京,专家们对这种手术轻车熟路,一个月后他就顺利出了院,但觉得自己像只毛毛虫,在逆风中蠕动着回到乐都。
这年他27岁,内心早已伤痕累累。
半年又开始出现莫名其妙地恶心和剧烈呕吐,浑身如爬满了跳蚤在叮咬,出奇地发痒,常把背上挠得鲜血淋淋,还常出现如在格尔木第一次卸水泥那般四肢乏力的现象。有天他在院里晒太阳时忽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醒来见自己在乐都县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他得的是肾衰竭,需要长期做血液透析,你要思想准备。
回到乐都后,他就坐上父亲的三轮车,每周3次每次4小时到县医院透析,如一次漏析就会面部肿胀头晕眼花,迈不开步子。每次透析时都想像着自己的血液像一条小河被流出体外,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杯里澄清了后再流回体内。他觉得自己是个机器,在死前都靠透析活命,可离死终究还有多远的路呢?28岁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回答这个问题。
2015年透析费每个月是9千3百,他父亲退休工资的3千余杯水车薪,母亲就到她姐家给开“前四后八”跑长途车的侄子下跪借钱,还保证说如长鹅死了这账由我们二老还,如我们死了,家里的东西包括宅院都归你。凌长鹅凭着这笔10万块钱摇摇晃晃在昏暗的岁月中挣扎着。
经过又一轮番检查后专家说,光透析已不能正常维持健康了,如果换肾可恢复健康,从现在开始排队也要等到四年后……
住一个病房换了肾的病友用自己的经历说,地下医院不用排队,成功率还可以,就是费用高。凌长鹅知道走正规换肾的路到死也等不到,眼下只有走黑市一条可走了。
2017年8月由父亲陪着坐火车到了济南,按病友提供的电话号在车站广场和两个人接上了头后,坐上一辆“金杯”面包车去了临沂,在进临沂前接他的人说,因保密的需要在头上蒙上一块黑布,他一下从光明中跌进无底的黑洞,在黑暗中东拐西拐后才停下,解掉黑布才看清到了一家很寂静的农民的四合院。
上房的正中央摆着一床破旧的机器床,他认出来那是手术床,虽然屋顶有灯照耀还是显得灰暗,空中飘扬的酒精味中总有股强烈的霉味,刺激着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不由自主地再次颤抖起来,还深吸了口气想镇定情绪,但仍是不停地颤抖。接他来的那人见状安慰说,不用怕,一会就好,就让他躺上手术床再次蒙上双眼,但这次却是红布,他想扯掉不盖,那人说你必须得按我们的规矩办,他再次感到眼前被狂风吹进了红色的海洋,海水都是自己的鲜血。
第二天父亲对他说,他等了7小时15分他才被推出手术室,不等苏醒又和来时一样蒙上黑布连夜来到烟台一家叫“博爱”的民营医院康复,但在半月后刀口不停地渗出血水,伤口感染严重,疼痛使他终日鬼哭狼嚎着,更要命的是换的新肾已经坏死,他害怕了,他想活下去已没有了选择,只能再次听从医生的建议被转院到“硫磺顶”医院做了摘除手术。这年他31岁,他很讨厌失失去了一只肾的31岁这一年。
四
后来他在回忆这事时说,尽管70万元的手术费打了水漂,但你不挣扎怎么知道会失败呢?我就是在一长串的失败中知道直播工作对我存在的意义。
他说直播是他在2015年开始做透析无聊时,偶然中点开手机上一个叫直播的按钮,看到许多人在镜头前随意表达,是个发泄的玩具,这让他沉闷的内心活跃起来,于是申请了一个快手账号,用“青海鹅总”之名开始讲述他这几年来的经历,尤其在讲他的爱情时痛哭流涕,说那是我的真爱,它像青海天空的云朵消失得无影无踪。
某直播间设备
他还知道直播间可以互动“连麦”,也可在公屏上打字发表意见,而且还有“打赏”功能,粉丝可用1元钱兑换10个“快币”,再用“快币”购买棒棒糖、玫瑰等给主播打赏,打赏的钱最终再兑换成人民币,一半归主播一半归快手平台,第一月竟然拿到直播转给他的2万,第二个月拿到了2万5,这个数即使他在上海当黄牛挣钱最多时都没法想像,于是将直播直播当成新的职业,组建了自己的直播团队,派出一帮人到民间录传统的“花儿”和老古董,为博得粉丝一笑做各样努力来鼓动他们打赏自己。
粉丝也从最初的数百人在几个月内涨到2万余人,打赏额就越来越多。后在他决定换肾要用的70万元,其中40万就来自粉丝的打赏,当他做切了肾回来上直播时,将衣服脱掉展示他胸脯上巨大刀口,将假腿跟伤口完全暴露在镜头前,渲染他的悲惨人生,看着粉丝如碾伯春尽时被风吹落的梨花瓣纷纷扬扬地给他打赏,一年后他父母借的30万很快就从打赏中还清,一段时间后也还清了姨表哥的10万块。
他成了青海著名的网红,尤其在碾伯老家更是被神话般地传说他一个人可抵一个煤矿,一年轻松能挣百万,匪夷所思的是在2018年正月十五社火活动中,那些穿着演出服的人们抬着他那张戴着墨镜穿着皮夹克的标准照的巨大画框,和数位伟人的照片并列出现在游街的队伍穿过碾伯镇的大街小巷。
为增加粉丝,2020年8月他与新疆一个网名叫“新疆老熊”的网红朋友策划了一起付费的债务纠纷打架直播,由于演得太深入,双方竟然假戏真做大打出手头破血流,血腥味十足,一时震动了整个青海直播界,他被处以停播15天的惩罚。
随后直播带货开始流行,他和广州、山东等地的厂家建立合作关系开始直播卖餐巾纸、卫生纸、洗衣粉、牙膏等生活日用品,以物美价廉受到低收入群体的追捧。到2020年他已万贯家财有了自己的“宝马”,在西宁东开发区有栋别墅,身边总跟着两个保镖似地喽罗,正式注册了传播公司。
数年前他在透析时和医院的王主任熟悉起来,随后日久生情和他同居生活,她常对他说一个人有了钱就要做公益,要承担社会责任。他记住了这话,有天他在《青海日报》上看贵德县尕让乡阿什贡村的侯志福,全家6口人只有70多岁的老母亲带着5个残疾儿子,其中两个已无法站立只能爬行,另三个也有严重智力障碍,靠低保在生活的消息后,灵机一动在公司里开了个策划会,之后到了这人家,了解到老两口年轻时是山里人也没上过学不懂得科学,是近婚生子,便按剧本导演5个儿子摆型和老母亲如何哭泣说什么话进行直播,粉丝们当天打赏到了1万3元,他一分不留都给了那位母亲。
事后他用文件形式报告给了省里,后来又到湟源县和互助县直播了另几个贫困户,每次活动后都像前次那样上报,省上和海东地区的电视台都报到了他的事迹,他成了官方点名的网红爱心公益者。
2021年他被省里聘为监督员,头衔虽是虚名可是一种荣誉,目的是让他能带领更多网红。新冠疫情以来,青海数百家微小企业产品在直播上进行直播销售,以帮企业度过难关。
(应受访者要求,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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