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黑色幽默背后的沉思

原创 兰藉文化 红楼梦研究

作者简介：火烧彤云，湖南省长沙市人，建筑工程造价工程师，爱思考，爱写作，追求美好高尚的精神世界。

作者

火烧彤云

真假李逵是水浒里最令人捧腹的故事。这个故事构思巧妙，文笔精彩，人物形象生动，写得非常成功，以致于李鬼一词成了假冒的代名词。

俗话说，少不读水浒。这句话的意思是指水浒不适合少年儿童阅读，它是一本只适合成年人阅读的小说。这话有一定的道理。然而，真假李逵的故事打破了这一限制。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它就被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改编为木偶动画片，广为流传，成为老少皆爱、耳熟能详的故事。我们来回顾一下这个故事。

众所周知，习武之人如果要系统地学习整个武术，要学习十八般武艺。十八般武艺对应十八种武器，斧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冷门武器，一般的武者并不选择斧作为自己的惯常武器。李逵与众不同，他不仅是梁山中唯一以斧为武器的人，就是在整个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他也是为数不多的以斧为武器的人。那两把板斧简直就是李逵的标志之一。除了板斧，李逵还有一个特征，就是生得又黑又壮。他的肤色是特别的黑。因此，人送绰号黑旋风。

李逵看到宋江的父亲宋太公被接上了梁山，看到公孙胜回家乡蓟州探望母亲，也想回他的家乡沂水县去接母亲到梁山上来奉养。宋江同意了。出于安全考虑，他对李逵提出了一些要求，其中一条是不让他带板斧回乡。李逵答应了。

李逵走后，宋江还是放心不下，又派了他的同乡朱贵跟着去保护他。果不其然，在沂水县城门口，一群人在看榜，爱凑热闹的李逵居然也站到人群中听人家念榜文。榜文的内容就是通缉宋江、戴宗和他，憨莽的他居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好在朱贵及时赶到，连忙把他拉进了弟弟朱富开的酒店里躲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破晓时分，朱贵才让李逵离开酒店回家。此时天刚微亮，路人还不多，相对安全。李逵走入山岭，突然一个大汉走了出来。

李逵看那人时，戴一顶红绢抓[髟角]儿头巾，穿一领粗布衲袄，手里拿着两把板斧，把黑墨搽在脸上。李逵见了，大喝一声：“你这厮是甚么鸟人？敢在这里剪径？”那汉道：“若问我名字，吓碎你心胆，老爷叫做黑旋风。你留下买路钱并包裹，便饶了你性命，容你过去。”李逵大笑道：“没你娘鸟兴！你这厮是甚么人？那里来的？也学老爷名目，在这里胡行。”李逵挺起手中朴刀来奔那汉，那汉那里抵当得住？却待要走，早被李逵腿股上一朴刀，搠翻在地，一脚踏住胸脯，喝道：“认得老爷么？”那汉在地下叫道：“爷爷，饶恁孩儿性命！”李逵道：“我正是江湖上的好汉黑旋风李逵，便是你这厮辱莫老爷名字。”……

……那汉道：“小人虽然姓李，不是真的黑旋见。为是爷爷江湖上有名目，提起好汉大名，神鬼也怕，因此小人盗学爷爷名目，胡乱在此剪径。但有孤单客人经过，听得说了黑旋风三个字，便撇了行李，逃奔了去，以此得这些利息，实不敢害人。小人自己的贱名叫做李鬼，只在这前村住。”李逵道：“叵耐这厮无礼，却在这里夺人的包裹行李，坏我的名目，学我使两把板斧，且教他先吃我一斧。”

第四十三回

这段描写精彩生动，令人忍俊不禁。冒充他人的事不罕见，可冒充李逵就有太意思了。李逵不是一般人，他十多年前就在家乡打死了人，一直在逃。后来，朝廷大赦天下，但那也只是对罪行进行减等处罚，并不是完全地赦免犯罪行为。李逵仍然是在逃的杀人犯，不过归案后不会被判处死刑。典型的例子是宋江杀惜案。宋江杀了阎婆惜，逃走了一段时间，在大赦后返乡也没被判死刑，而是减等判刑，改成流放。李逵的罪行还不止是杀过人，前段时间，李逵为了救宋江、戴宗，劫了江州法场，成了被通缉的重犯。就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有人冒充！滑稽的是，真李逵因为风声太紧，隐藏身份，且躲且行，饲机而动；假李逵却脸一搽，斧一拿，大模大样地假扮真李逵在山路上行劫！多么有讽刺意味的对比！

▲ 京剧《真假李逵》剧照

郝寿臣 饰 李逵、侯喜瑞 饰 李鬼

最有意思的是假李逵遇上了真李逵。当真李逵站在假李逵面前时，一板一眼地假扮李逵的假李逵居然没认出真李逵，还振振有词地说自己就是真李逵。仅仅因为真李逵没带他的独门标志性武器板斧，假李逵就认不出了。真李逵可是个硬汉子，脾气火爆，从不畏惧他人的威胁。要在平时，他早就冲上去厮杀了。可这下他一听假李逵冒充的就是他，乐了，哈哈大笑。想必读到这里，读者也笑了。

假李逵的面目很快就被揭穿了。尽管他手执两把板斧，可他压根儿没有武艺在身，根本不会弄斧。真李逵仅一刀就把他打翻在地，吓得他赶紧求饶，说出了冒充他人的真相。

不过，笑归笑，李鬼如此简单的装扮在他遇到真李逵之前，还是起到了效果。如他所言，只要他把黑旋风这三个字报出来，就能把过路者吓得丢了包裹跑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劫了人家的财。

大笑之后，这个黑色幽默也令人沉思。李鬼在山岭上拦路行劫，民众和官府知道吗？显然是知道的，而且影响不小。孙二娘夫妻开黑店和张横驾黑船是把客人杀死来获得客人的财物，了无痕迹，没有苦主，神不知鬼不觉。李鬼不同，他并没有杀人，只是使用吓唬的手段来震慑路人留下财物。当然，从法律性质上来说，即便他没有使用暴力手段，威逼恫吓也是违法，以此谋得他人财物也构成了拦路抢劫的犯罪行为。不难想像，一些路人虽然吓得丢下了财物，但人还是安全地跑开了。他们在路上被抢劫的事情自然会告知亲友，传扬开去。不用多久，也就满县皆知了。朱贵送李逵离开酒店时的劝告证实了这一点。

朱贵分付道：“休从小路去，只从大朴树转弯，投东大路，一直往百丈村去，便是董店东。快取了母亲来，和你早回山寨去。”李逵道：“我自从小路去，却不近？大路走，谁耐烦？”朱贵道：“小路走，多大虫，又有乘势夺包裹的剪径贼人。”李逵应道：“我却怕甚鸟？”戴上毡笠儿，提了朴刀，跨了腰刀，别了朱贵朱富，便出门投百丈村来。

第四十三回

百丈村是李逵家所在的村落，董店东是百丈村的一个地名，是李逵家的具体地点。朱贵明确地提醒李逵，不要翻山走小路，小路上除了可能有老虎，还有拦路抢劫的强盗。朱贵上梁山比李逵要早得多。早在梁山第一代领导人王伦领导梁山的时候，朱贵就已经在梁山了。那么，对沂水县山岭小路上有人抢劫的事，朱贵是怎么知道的呢？明显是他弟弟朱富告诉他的。朱富开着酒店，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他多半是从客人们的聊天中知道的。可见有人在山岭上拦路抢劫这事在沂水县已是人尽皆知。

官府对这事的知道程度比普通民众更详细。被李鬼劫了财物的人不可能个个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吃了哑巴亏，总有人到官府报案，要求捕拿强盗，取回财物。这是很自然的事。朱富之类的普通民众对这事还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并不一定对有人假扮李逵来抢劫的情况了解得很详细。可是报案人就不同了，他们到官府报案，一定会非常详细地描述李鬼假扮李逵的样子，包括涂抹成黑脸的体貌特征、手拿两把板斧的样子、自称是黑旋风、喝斥留下包裹等等。

按说，李逵是杀人犯兼劫法场的累犯，沂水县知县得知他又在县内抢劫，三案齐发，应该积极地去派遣官兵去抓捕他才对，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人其实是李鬼。即便抢劫者真是李逵，沂水县官府也有能力抓捕他。第四十四回写得很清楚，李逵和来抓他的沂水县都头李云打得是不分胜负。李云的武艺不在李逵之下，而且李云手下还有几十个土兵，不管是大家一拥而上，还是安排人放箭射中李逵，都能擒住只身一人的李逵，更别说去抓根本没有武艺的李鬼了。

李逵在沂岭上杀了四头老虎后，被猎户们拥到曹大户家庆贺。远近村民蜂拥而至，来看杀虎英雄。有人认出了李逵，暗中告诉了曹大户。曹大户把李逵灌醉后绑了起来，里正（相当于村一级的基层官员）同时带人去报官。这下知县才派人去曹家拿人。

两件事对比一下，可以得出结论：沂水县知县从没真正受理过被李鬼抢劫案，对人尽皆知的抢劫违法案件不管不顾；民众逮着重犯、报告给他了，他不能不管了，这才派人去把罪犯接过来。也就是说，有人被李鬼抢劫了，受害者得把李鬼抓起来扭送到县衙，知县才会受理这桩抢劫案。这就是沂水县知县！用不作为三个字来形容他都不恰当，他简直就是渎职。缉拿盗匪、保境安民知县的职责，而他尸位素餐，造成了李鬼长期无所顾忌行劫的现象。当然，这也是真假李逵的故事发生的基础。

纵观水浒，开黑店的，驾黑船的，拦路抢劫的，比比皆是。盗匪四起的乱象形成有多方面的社会原因，但是像沂水县知县对社会治安的渎职是其中之一。小恶不除，等于纵容。一方面会造成民众对官府的极度不满，另一方面会使社会形成错位的价值观。一些人看到抢劫者有恃无恐，安分守己、辛勤劳动的果实根本得不到保护，干脆自己也去抢劫，甚至做出更严重的违法行为，形成大恶。最终，社会秩序大乱。

这就是流传千古的伟大名著水浒，通过真假李逵这个不该发生的黑色幽默，给世人敲响的永恒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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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刘姥姥

原标题：《水浒传｜黑色幽默背后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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