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被规训，她们被形塑，但她们的生活不止于此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陈寅恪

宋代不是什么黄金时代。在当时的生产水平下，即使没有大的战祸和灾荒，被压迫和被剥削阶级的基本情况大体就是啼饥号寒，而统治和剥削阶级的基本情况正是骄奢淫逸，与前后的皇朝相同。

­——王曾瑜

蓬勃发展的科技创造，繁荣发达的商业经济，丰富多元的娱乐生活，派别林立的文学艺术，生于忧患，长于忧患，这些都是真实的宋代。不论是赞美还是批评，学界对宋代的认知和评价大多停留在政治统治、社会经济、思想文化等大的范畴，而鲜少涉及女性和社会互动发展的历史。

[宋]陈清波《瑶台步月图》

罗伯特·麦克艾文（Robert S. McElvaine）说，离开了对性别差异的认识，历史就不可能得到理解。伊佩霞（Patricia Buckley Ebrey）说，在我们努力地思考了女人在哪里以后，中国历史和文化看起来就不一样了。上野千鹤子说，说女性没有历史的人，只是没有侧耳倾听过她们的声音而已。邓小南说，就学术脉络来说，女性史应该是社会史的重要部分。……

的确，女性生活状况受特定时空内国家权力、社会秩序、思想文化等因素互动的影响，这些因素互动产生性别话语，决定该时空的女性气质，也规范了女性的生活。反过来，要理解一个国家和时代的全貌，就不能不关注相应时期的女性，她们的生活图景和发展状况折射出当时的社会风气秩序与时代特色。

或许大多数人已经通过《知否 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梦华录》等剧集对宋代社会风貌有了整体性的了解，也对这段历史中的女性有探其究竟的渴望。这些大热古装偶像剧塑造了立体而多样的女性形象，搭配制作精良的服饰、饮食、陈设，用生动唯美的画风为观众描绘了宋代女性读书、事业、追求、婚姻、家庭等生活风俗的方方面面。她们自由、浪漫，却又有处处受限的辛酸；她们苦苦挣扎，却又不得不被封建父权制下的女性身份与地位阶层禁锢。事实上，有关女性的权威历史呈现依旧给人相当模糊的印象。

武汉大学历史学博士，苏州大学社会学院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教堂山分校访问学者铁爱花的性别史专著《宋代士人阶层的女性》，以性别视角研究宋史，以史学视角观察女性，探索士人阶层女性与宋代历史社会文化互动共生的关系，让普通读者得以接近更加真实的宋代女性生活面貌。

从书名就能看出，作者并没有打算做面面俱到的宋代女性生活研究，而是选取了宋代女性群体中一个特殊阶层作为研究对象。同时，由于本书是以其博士论文为写作基础的，故对于学界已经有丰富研究成果的领域，作者未作重复性工作，而是将关注重点放在他人较少论及的方面。

首先，如何定义“士人阶层女性”？

在宋代，由于打破了门第观念，任何阶层的人，只要读书向学，都有可能成为“士人”——业已仕宦或以治学为业的读书人，故而士人阶层的队伍空前膨胀。与之相应，士人阶层女性的数量也随之扩大。“在男性垄断入仕途径的传统社会中，女性无法依靠‘学’来改变自己的身份属性，女性的身份属性是以‘三从’的政治文化伦理为标准来确定的。”因此，本书中“宋代士人阶层女性”这一概念，可以简单理解为士人的女儿、妻子和母亲。

当然，这是一个讨巧的做法，因为相较底层女性而言，这些与士人这个掌握话语权的群体最亲近的人，才可能留下较丰富的史料。然而即便是她们，在男性书写的传统历史文献中，也始终是面目模糊，以闪现形式出现在历史叙事中的，所以史料的收集、梳理和甄别尤为重要。

这本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秩序、规范篇”探讨了宋代性别秩序的建构和诠释，以及国家、社会、家庭等不同层面对士人阶层女性的规范、教化与期许。下篇“女性生活篇”则从社会实然的角度，展现了士人阶层女性的实际生活和精神面貌。并得出以下结论：

“由于社会、家庭及女性自身等因素的影响，宋代士人阶层女性的生活大大超越了理想秩序规范的期许，呈现出丰富多元的特色。宋代士人阶层女性生活的多元面貌，不仅是历史与时代的产物，也是该阶层女性自身作用的结果。宋代社会文化规范与形塑着士人阶层女性，士人阶层女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并缔造着宋代社会文化，二者之间是一种互动共生的关系。”

这并非一本面面俱到的宋史，也并非一部综合性女性史，而是针对尚处于空白的领域，广泛并深入挖掘墓志、先秦典籍、宋儒经疏、法典家训等史料背后展现的士人阶层女性的生活实然，采用跨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解读前人未曾涉及的社会历史与女性互动层面。书中既有权威的历史叙事，又有严密的观点阐释，聚焦历史上的小人物及其际遇，将女性放在宏大的历史文化背景与阶层上考察，还原她们被形塑和规训的一生，同时也看到她们在男权独尊统治下超越了社会理想秩序与规范期许的生活，打破影视文学作品中描绘的封建父权下的虚幻想象与缥缈梦境，拓展女性史研究的视野与思考。

若只看到她们被限制在内的生活，则是对女性生活认知的偏差。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理想性别秩序下，也有士人阶层女性因其父、夫、子的关系也有了关心国事、参预公领域事务的可能，她们为家庭中的男性出谋划策，协助处理事务，被记载下来赢得称道。如范祖禹记载，夫人钱氏在丈夫为政期间，始终以内助身份劝解丈夫在朝当以忠义之节事君，在地方则应尚德缓刑，范祖禹也给予了“夫人有助焉”的称赞。她们广泛阅读，参与游赏休闲活动，或是随家中男性远行，如陆游记载费氏与丈夫右宣教郎张恍在旅途中遇险，费氏镇定自若，战胜难关的经历：“君尝自楚归蜀，上忠州独珠滩，触石舟败，舟人皆失魂魄，夫人独不动，徐谓君曰：‘与君平生皆俯仰无愧，何至溺死。’已而果全，上下交庆，而夫人乃淡然，无甚喜色。”陆游称赞费氏 “至临死生之变，而不以动心，则虽学士大夫有弗及者”。在旅行中，她们获得了他人无法体验的乐趣与人生感悟。

但如果脱离了父系家庭结构，她们的生活又将去向何方？

理解宋代女性生存境遇与生活实践

把握古代时代特色和社会风貌

拓展女性史研究的新视野

关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不同阶层的女性问题

《宋代士人阶层的女性》

简介：在宋代，士人阶层队伍空前膨胀，与之相应，士人阶层女性群体的数量也随之扩大。本书明确界定“宋代士人阶层女性”的概念，从秩序、规范与女性的实际生活入手，按照社会—家庭—个人三个层面的逻辑顺序进行组织，广泛考察宋代国家、士人社会、地方乡里以及士人家庭等对女性的规范，系统展现宋代士人阶层女性的生活实然，并从多角度、多层面透视宋代社会秩序、规范与士人阶层女性生活之间的关系。全书分上、下两篇。上篇主要探讨了宋儒凭借阴阳学说，诠释和建构理想性别秩序的过程；性越轨法律和旌表制度对性别秩序的规范；士人舆论、乡评、家庭等对女性的规范、教化与期许。下篇则从社会实然的角度，考察宋代士人阶层女性的实际生活面貌：她们对公领域的参预；她们的阅读活动；她们的休闲娱乐、旅行和交友聚会；以及多元的夫妻关系和妻妾关系模式。

原标题：《她们被规训，她们被形塑，但她们的生活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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