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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莹佳：当前中国湿地保护的最大危机 | 绿会湿地公约COP14边会

2022-11-24 13:4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国际湿地公约第十四届缔约方大会(Ramsar COP14)于2022年11月5日至13日在中国武汉的东湖国际会议中心（ELICC）和瑞士日内瓦的日内瓦国际会议中心（CICG）同时举行。作为《国际湿地公约》（RAMSAR）的观察员机构，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简称中国绿发会、绿会）代表团于日内瓦实地全程参加了会议。

2022年11月8日，中国绿发会国际部携手兴安盟生态文明研究院、武汉商学院通识教育学院、温州-肯恩大学、浙江科技学院环境与资源学院、智利大学和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成功举办了以

“Restoring Wetlands while Advancing Sustainable Livelihoods via Biodiversity Conservation in Our Neighborhood（通过邻里生物多样性保护恢复湿地并促进可持续生计）”为主题的边会。本次边会由中国绿发会日内瓦青年代表肖莹佳主持。

肖莹佳作为绿会湿地公约COP14大会青年代表，于日内瓦实地全程出席了会议。她在11月8日的边会上以“中国湿地保护的最大危机--反思和改进环境保护的模式（The biggest crisis on Wetland protection in China ——Reflect and Improve the mode of environment protection）”为主题，作了主旨报告。她以深圳湾航道疏浚工程、江西鄱阳湖水利工程、上海南汇东滩人工造林工程、天津滨海湿地硬化工程和北京南苑森林湿地公园这些湿地的建设工程作为典型案例，深度剖析了当前中国各地湿地所面临的挑战和威胁——“好心办坏事”，以工业文明思想指导的工程建设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原本的自然生态环境和绿水青山，给当地的生物多样性带来了巨大的威胁，并且这种对于自然的扰动和破坏几乎是不可逆的，很难恢复如初。最后，她在线呼吁并恳请大家对自然少一点打扰，“让自然回归自然”便是最好的保护。

以下是她主旨发言的全文：

深圳⸱深圳湾航道疏浚工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深圳，这个城市你可能已经在大会上耳闻好几次了，因为它即将建立一个国际红树林保护中心。作为深圳人，深圳湾红树林鸟类自然保护区是我引以为豪、为之奋斗的地方。从 2014 年到 2017 年，我作为志愿者种植了数百颗红树林种子。2017年9月起，深圳市政府推出“海上看深圳”邮轮旅游项目。该航线由蛇口邮轮港出发至SCT码头、深圳湾大桥（西侧）再返回邮轮港，航行时间约100分钟。目前运营的船舶均为额定载客量50人的型号，每天两班，分别在傍晚和日落后航行。

运行了2年，旅游局一直对这种模式不满意。他们设想了现有线路存在的三个主要问题：一是现有线路没有充分展示城市亮点，现有线路仅限于大桥西侧。游轮仅在桥的一侧行驶，无法充分展示深圳的现代国际形象，因为大桥东侧是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和红树林生态公园。二是既有线路的滨海景观工程还在建设中，需要在沿岸建设更多的人工观赏景观。三是目前运营船舶不专业。它们不是那种可以载客300人的特殊游轮，也没有吸引游客的特殊娱乐休闲设施。

为了解决这些所谓的“问题”，深圳市交通运输局计划开展一项建设项目：扩大水路。规划中航道设计底高-3.1米，宽度145米，全长约11公里。一期工程包括航道疏浚开挖约4公里，增设灯光浮标。疏浚工程总量125.43万立方米。疏浚土为湿地表层淤泥。

建设项目存在的问题十分突出。1. 该项目跨越广东省海洋生态红线；2、清淤施工难免会惊扰鸟类，游船也会干扰鸟类的正常生活；3、该项目对深圳湾洄游鱼类影响较大，途经幼鱼虾类保护区；4. 疏浚工程清除了海底表面富含有机物的沉积物，对底栖动物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底栖动物种群的崩溃将通过食物链影响当地的鸟类和其他动物；5、项目对滨海生态系统造成的破坏是不可逆的，不能通过生态补偿来弥补。

开工不久后，2021年3月3日，深圳市交通运输局在“深圳市政府在线”发布《深圳湾航道疏浚工程（一期）环境影响报告书征求意见稿公众参与通知》。周晋峰博士是首要发现环评报告有问题的人之一。该环评报告是伪造的，并且没有提到该项目实际上将破坏鸟类潮间带栖息地，损害红树林生态系统。

为此，中国绿发会成立了法律团队，公开要求政府介入。中国生态环境部成立联合调查组，于4月对环评机构展开调查，我们的公开请求得到了确凿证据的回应。

2021年6月，造假环评单位被罚款320万元，相关责任人也受到处罚。根据中国环境与生态部 2021 年 12 月的新闻稿，此案例是公众参与环境治理的里程碑。

江西·鄱阳湖

鄱阳湖位于江西省，政府拟投资 130 亿元人民币建设水枢纽项目。这个水枢纽项目旨在更好地保护和利用水资源。然而该湖是一个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地方，是世界上超过 90% 的白鹤的重要越冬停留地，也是许多濒危物种的家园。总之，自然连通性对于淡水生物的生物多样性和候鸟来说至关重要。

在江西省政府召开的审定会议上，中国绿发会申请加入并为生物多样性发声，但被拒绝了。因为我们认为环境治理应该听取各方的意见。因此，我们在 2021 年 1 月组织了一次公开讨论，向公众现场直播，在线参与人数达到历史最高水平的 14 万人。

我们的基金会独树一帜，成为这个计划中的超大型投资大坝项目的最大障碍。我们是无畏的战士，相信正确的事情必须坚持。到目前为止，由于我们的努力，该项目仍在无限期延期中。

上海·南汇东滩湿地

南汇东滩湿地是上海独一无二的生态宝地，地处长江入海口，拥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尤其是鸟类多样性。

然而，上海南汇东滩为完成林业建设覆盖面积目标，掀起了一场轰动一时的万亩植树运动，打着植树造林、生态之名，反而破坏了当地生物多样性和本土生态环境。不仅潮间带湿地遭到破坏，本地树木和灌木也被移除，以便为新项目让路。

中国绿发会当即呼吁保护长江口原生生态，建议上海停止大规模的工业造林。我们呼吁政策制定者了解什么是“生物多样性”，大规模植树不等于“绿色发展”。

人工植树造林项目应采用科学的方式来进行。不能单纯搞产业林，要平衡好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停止这个“伪生态工程”，以真正践行生态文明。此次湿地植树事件最终以施工队撤离告一段落（2020年），施工装备和实施也全部撤离南汇东滩，人工造林项目暂时让位于生物多样性保护。这是公众推动环境治理的一次胜利。

天津·滨海湿地

天津湿地保护受到天然海岸线保有率低、岸线保护格局不合理的威胁。现有的大陆天然海岸线在天津市全长仅7.75公里，接近到2020年自然岸线保有率达到5%的底线。

天津市政府乱填海造地，空置现象严重。经核实，全市累计开垦面积27850公顷，空置面积19202公顷，空置面积高达69%的比率。在填海造地的过程中，使用水泥、瓷砖、大理石、花岗岩等铺设地面，势必会增加地表的覆盖率，固化地表，将近海湿地中原有的地表变成不透水的人工地表。

北京⸱南苑湿地

北京南苑曾经是一片天然肥沃的荒地，栖息着40多种鸟类。当地政府决定斥资百亿将其建成森林湿地公园，邀请了专家进行研究评估，专家称荒地上没有濒危物种。因此政府决定除掉原有草地，人工种植上濒危草木。公园建设进行到一半，我们的志愿者前去考察，发现公园建成的部分只剩下4种鸟类生活。怎么越保护鸟的种类越来越少了呢？答案很简单：以前的荒地自有各种草木昆虫。现在整洁漂亮的草坪上仅剩下单一的草木，失去了自然原有的生机勃勃，动物们相继离开。如果把北京仅存的大自然都消灭了——事实上已经消灭了，这些野生动物又将何去何从？我们只知道如何让熊猫生存繁衍，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它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自然和荒野。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也不仅仅发生在中国。我们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我们本想保护和保留更多的物种，却反其道而行：生物多样性正日益丧失。那么回到正题，中国湿地保护所面临的最大危机是什么？仅仅是工业污染吗？是我们没有投入足够的资金吗？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及时启动自然保护工程吗？我们缺科学家吗？答案是：不，不，和不。就像那句谚语：通往地狱之路是由善意铺成的（寓意：好心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