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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芭芭拉·克鲁格希望自己的作品“过时”?
原创 集锦 Life and Arts集锦
芭芭拉 · 克鲁格利用艺术、广告和平面设计等视觉语言,改变了这个世界的“面貌”。但在面对战争、消费主义和贫穷之类的天灾人祸,尤其是性别不平等(对女性的各种压迫、男性的支配地位)的问题时,她的影响却鲜有发生。
这并非是因为疏于尝试。自1980年代以来,克鲁格充分发挥自己作为艺术家、女权主义者、作家及平面设计师的能力,创作出了那个年代最令人难忘、最能引起共鸣的公共艺术作品。如今,曼哈顿的两场沉浸式展览同样体现着她的主张:题为《想着你。我说的是我。我说的是你》(thinking of you. i mean me. i mean you)的大型装置作品,现代艺术博物馆宽敞的马伦家族中庭也成为了作品的一部分,地板和墙壁上都铺满了文字。大卫 · 兹沃纳(David Zwirner)在19街的大画廊也被她的作品填得满满当当。从2019年开始,大卫 · 兹沃纳就和斯布鲁斯 · 马格斯(Sprüth Magers)一起,揽下了这位艺术家的作品展出工作。
芭芭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的新装置作品占据了现代艺术博物馆的中庭,大量文字令人眼花缭乱。©Charlie Rubi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克鲁格凭借富有神奇魅力、带着红色边框的蒙太奇照片闻名于世,稍显复古的黑白照片透露出了一股1950年代的优雅气息。(数十年来,克鲁格从杂志、报纸和图册中收集素材,形成了一个海量图库。)除此以外,她还会原创一些掷地有声、一针见血且符合现代风格的短语,用连贯或分段的红底白字显示,令人过目难忘。
这些图文组合的尺寸不尽相同,有她早些年偷偷贴在城市墙壁上的小海报,有壁画,也有近期登上数字屏幕的巨幅作品。它们讲述了关于社会、历史和我们自己思维模式的可怕真相,而克鲁格始终坚定地否认它们是“政治艺术”。她的文字直击人们的内心,引导人们推翻对自己和外界阴暗的天真设想。她一如既往地在《采访》(Interview)中坦言道:
“我的作品始终围绕着权力、控制、身体和金钱之类的主题。”
克鲁格多次化用乔治 ·奥威尔(George Orwell)、蒂娜 · 特纳(Tina Turner)等人的著名语录,此类言论其实早已渗透进了全球化的观念之中。比如,《无题(我购故我在)》[Untitled (I Shop Therefore I Am)]就改自笛卡尔的经典名言。1987年,克鲁格以丝网印刷的形式,由一只(性别难辨)的大手呈现出了这些红底的文字。
克鲁格作品:《无题(我们将不再被看到,不再被听到)》[Untitled (We Will No Longer Be Seen and Not Heard](1985)©The Charles A. Dana Foundation Fund;
《无题(我购故我在)》[Untitled (I Shop Therefore I Am)](1987).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一句对明显事实的陈述,还用上了比喻的修辞:《无题(你的身体就是战场)》。在这几个字之下,一张女性的面孔被竖直分成了两半,一半积极,一半消极,体现了对立的矛盾。1989年,为了宣传华盛顿特区的女性大游行活动,克鲁格首次提出,可以把它做成推广计划生育和全国堕胎权利行动联盟,号召生育自由的海报。由于已经请好了设计师,所以克鲁格决定自己动手制作,并把海报贴满了曼哈顿的大街小巷。后来,她抹除了游行活动的信息,让它成为了一件艺术品,无限延长了它作为海报的生命。正因为克鲁格对作品版权毫不计较的态度,这件作品才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在切尔西19街的大卫·兹沃纳画廊举办的一场展览,主题为“芭芭拉·克鲁格”。首创于1989年的《无题(你的身体就是战场)》(Untitled (Your body is a battleground)),在本次展览中以视频的形式呈现在了LED屏幕上。©David Zwirner
克鲁格原先走的并非艺术这条路。1945年,她出生于纽瓦克,曾就读于锡拉丘兹大学,后才进入帕森斯设计学院。拍摄边缘人物的摄影师黛安 · 阿勃斯(Diane Arbus)和颇具影响力的艺术指导马文 · 伊斯雷尔(Marvin Israel)都是她的同窗。毕业后,她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在康泰纳仕出版集团做平面设计,一做就是十年。在此期间,她逐渐确立了成为艺术家的目标。试水的画作正式展出后,平面设计的能力就成为了她的武器。
1970年代末和1980年代初,克鲁格等一众艺术家(其中大多数都是女性)重新整合并扩充了概念艺术中相对温和的图像与文字组合。在此之前,她曾说过,那是个“封闭的系统”。这些艺术家借鉴大众文化的元素,想要吸引更多的观众。有的时候,他们会把文字隐藏于图像之中,比如辛迪 · 舍曼(Cindy Sherman)的《电影剧照》(Film Stills)就以独特的叙述方式介绍了女性电影中存在的刻板印象。
此外,在克鲁格的引领之下,他们对图像和文字进行了组合与解构,创造了一种推拉式的图像和语言,对艺术和整个设计领域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长期以来,克鲁格都因视觉重复、文字繁复且喜欢造势而备受争议。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她的作品有时会让人觉得冷漠无情,但她的文字不仅掷地有声,而且相当谨慎睿智,绝对不至于花里胡哨。况且,克鲁格的思想一直在进步,她对文字的应用也愈发流畅自如。她也很擅长使用新兴的演绎系统,能通过数字化、动画和声音重新诠释早期的作品。
不过,正如彼得 · 艾利(Peter Eleey)和兰卡 · 塔特萨尔(Lanka Tattersall)在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的装置作品所体现的那样,克鲁格一直在独自钻研文字,且产出量极高。《想着你。我说的是我。我说的是你》是一件纯文字无动画无图像的作品,她的大部分步入式装置作品都是这样。
比如名为碎片塔的作品。中庭的三面高墙和地板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白色块和文字,上面有绿色叉号的是被划除的名词。新碎片可能出现在任意位置,有点情绪化,不稳定,甚至有点糟糕——都是时光的缩影。如果你移动得太快,活动的字块可能会发生旋转,让人头晕目眩。
上图:现代艺术博物馆里芭芭拉·克鲁格的限定现场装置作品《想着你。我说的是我。我说的是你》。©Emile Askey
下图:地板上铺着乔治·奥威尔那句诅咒般的话。©Charlie Rubi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慢下来,各种冲突的主题就在你面前。在设定中,人是不稳定且脆弱的、对爱与战争不甚了解的、不会认真考虑世界末日的存在。最初,一切就像是场文字游戏,充满了抽象感,然后逐渐变得奇怪起来。其中有一部分刚开始时反复出现“战争时间,战争罪行,战争游戏”之类的字眼,最终变成了“为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而战”,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另一部分刚开始时就释放出了恐怖的对立情绪:“这就是爱与渴望。这就是羞辱与憎恨。”最终变得咄咄逼人:“这就是被记住和被遗忘的人。在这里。在这个地方。”用乔治 · 奥威尔的话来说,现代艺术博物馆的装置最发人深省的部分就在脚下:“如果你要想象未来,就想象一只靴子永远踩在一个人的脸上的场面吧。”走出中庭,向上爬一两层楼再往下看,就能无比清晰地看到这句话。站在那里,可能会让你感觉更安全。
克鲁格在现代艺术博物馆的考察团原本打算与芝加哥艺术博物馆、洛杉矶地方美术馆和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这三家博物馆一起开展一项调查,准备将纽约站定在现代艺术博物馆的P.S.1当代艺术中心。但在2020年秋季,因新冠疫情导致的日程冲突,P.S.1当代艺术中心无法继续承办。于是,调查点就转移到了另外两家博物馆。
没过多久,兹沃纳也参与进来,尽可能地选取了17件较新的作品。相比之下,芝加哥站选出了60件,洛杉矶站选出了35件。兹沃纳画廊的内部空间与现代艺术博物馆53街有点类似,优势是画廊位于一楼,而且可免费参观。
克鲁格经典之作《无题(我购故我在)》的装置视图,在LED屏幕上呈现,现在能看到标题的变化;1987/2019在大卫·兹沃纳画廊。©David Zwirner
走进兹沃纳画廊,部分静态文字经过重新印刷后又被放大了许多。比如1994年创作的那件态度尖锐的无题之作,红底白字地写着,“我们的人民比你们的人民更好”,还有所补充(“更聪明、更强大、更美丽、更干净……”)。
有几件早期作品在使用LED技术后被转化成了新的作品,添加了音轨、叠层拼图和娱乐价值。在这项技术的帮助下,克鲁格得以延伸自己的语言,大声地表达自己的思考,表现出了更多的生命力。《你的身体就是战场》被替换成了《我的咖啡就是一艘摩托艇》(真荒诞)和《你的皮肤被割开了》(真暴力)。《我购故我在》的取代者之一可能就是这样一句颇为极端的政治口号:《我在故我恨》。
2011/2020年在兹沃纳画廊展出的《无题(这就是我们的方式)》(Untitled (That’s the way we do it))的细节,克鲁格对大众文化挑选其作品的方式持善意态度。©David Zwirner
兹沃纳画廊最优秀的作品可以说是《无题(这就是我们的方式)》,一件乙烯基墙纸装置作品,克鲁格的个人风格简直如潮水般涌来,渗透进了更广阔的世界,广告、服装品牌(说的就是Supreme)、政治海报、庸俗的网络博文和T恤上都能看到它的影子。无论是作为一种艺术还是材料,它所传达的文化流动概念都具有着几乎压倒性的优势
除了《无题(你的身体就是战场)》,《无题(为什么只有未出生的人才有生命的权利?)》[Untitled (How Come Only the Unborn Have the Right to Life?)]也是克鲁格对于女性生育权的讨论。
近期,当罗诉韦德案被推翻后,克鲁格的声望又得到了提升,她那张为女性争取生育权的著名海报再次受到了公众的关注。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热度是否会褪去。正如她在《洛杉矶时报》(The Los Angeles Times)上对卡罗琳娜 · 米兰达(Carolina Miranda)说的那样,在一锤定音之前,
“如果我的作品成了时代的眼泪,那也是件好事。”
撰文:Roberta Smith
原标题:《为什么芭芭拉·克鲁格希望自己的作品“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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