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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友直先生百年诞辰|女儿眼中的爹爹

贺小珠
2022-11-15 09:03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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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一代连环画大家贺友直先生(1922年11月-2016年3月)100周年诞辰。上海美术馆(中华艺术宫)与澎湃新闻等机构联合主办的贺友直百年诞辰纪念特展正对外展出。《澎湃新闻·艺术评论》将陆续刊发贺友直先生生前友人及相关学者专家纪念贺友直先生的文章。

本文为贺友直次女贺小珠所撰。

爹爹和姆妈有五个子女,我排行第四。爹爹说我小时候很爱哭,哭得讨人嫌。他说有时他对我笑我都会哭,我说:“因为你一直是板着脸的,突然对我笑了,我反倒被吓哭啦!”虽是一句玩笑,但在我们兄妹几个幼时印象中,爹爹在家总是板着脸的。

认真做事,踏实做人。

明白做人,做明白人。

明白做事,做明白事。

稳重不轻浮,诚实不虚伪。

——这是爹爹做人的准则。

贺小珠与父亲贺友直

爹爹平时教育我们“认真做事,踏实做人”。他说做什么事都不能走捷径,要爱自己的工作,踏踏实实认真地去做。找出工作中的乐趣,干出巧劲,每个人都会有成就。

爹爹工作单位是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创作室。那个时候,连环画家有创作任务了,都要下生活,所以爹爹一出差就几个月。小时候,只要是爹爹带我们去饭店吃饭了,我们就知道爹爹要出差了。

年轻时的贺友直

逢爹爹不出差,总要带稿子回来画。他在家画画,我们都要很识相不能出声,他在大房间工作,我们都挤在小房间里,如果有事需要进大房间都得蹑手蹑脚,尽管这样,他还是会停住笔,抬起头,那又亮又大的眼睛会跟着你的脚步直到你退出房间。那眼神盯得你是汗毛直竖,大气不敢出的。到吃饭时间他没放下笔,我们再饿也得等。只要听到他的搁笔声,我们便蜂拥而出搬桌子摆碗筷。如若他还沉浸在思考中,那饭桌上我们一句话一点声音也不可以出的。

贺友直 《山乡巨变》

贺友直 《山乡巨变》

爹爹下乡体验生活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挑担,浇粪,样样干。每次下乡一去就是几个月。在接到《山乡巨变》任务时是1958年底,临近1959年春节,去的地方是湖南益阳的清溪乡。当时农村交通不发达,县城到乡下没有汽车。他们下乡是除了床架和尿壶不带,其他都要自备的。他只能在街边小店买了一根扁担,将行李挑着翻山越岭十里路走到乡里。一路上因为走热了,脱下衣服往扁担上挂,结果衣服越来越少,担子越来越重。第一次下乡带回来的稿子没有通过,到1959年中又第二次去益阳。彼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食物紧张,为了减缓自己饥饿,他就吃几口压缩饼干猛喝水,然后躺床上不动,生活相当艰苦。当第二次下乡回来稿子又被否定后,他决定摒弃原来的画风,从传统绘画中汲取营养,再以人物塑造入手,最终作出了《山乡巨变》这部连环画领域里程碑式的作品,个中艰辛不是我现在描述这么轻松的。他在工作上对自己的要求是近乎苛刻的,对创作全身心投入,一丝不苟,从不敷衍。在他创作《山乡巨变》的时候,下班前他会将当天的画稿放在抽屉口上,第二天上班打开抽屉的第一眼,要是感觉画稿哪里刺眼,那里就是毛病,即刻修改或重画。即使在饭桌上,他也时常会出神,一个念头出来,就用筷子沾点酒,在桌面上划呀划的。平日里要么在写字台上画画,要么就是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山乡巨变》封面

贺友直描写了自己“获奖不能领奖”

由于身上背着“历史问题”所以爹爹一直是个“内控对象”,“老运动员”,什么政治运动都轮得到他。因为这个原因,当他的《山乡巨变》得全国一等奖的时候连领奖的资格都没有。他从来没有因为政治上受到不平等的待遇而消沉,反而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创作中。在《山乡巨变》之后,又创作了许多经典的作品,每一部作品都是他呕心沥血精心创作。《朝阳沟》、《白光》、《十五贯》等等。尽管屡屡在全国美术展览中得奖,但他也没有在一个台阶上停步。他不断地挑战自己,突破自己,在连环画这个小天地里不甘寂寞,默默耕耘,新作不断。晚年,他自编自创了《贺友直画自己》,接着又创作了《三百六十行》,《走街串巷忆旧事》等。直到去世的那天上午他还在与家乡宁波美术馆接洽捐赠作品展览的事宜,他的桌上还摊着一幅没有完成的铅笔稿。

贺友直 《新结识的伙伴》,1958年

贺友直《朝阳沟》连环画

“踏实做人”的爹爹一生坦率,正直。记得动乱时期,爹爹曾写过一个曾经很知心和很好的朋友的大字报。“文革”结束后这事还一直让他感到自责,很痛心,觉得伤害了朋友,自己的良心过不去,非常对不住朋友。直到那位朋友与他重续旧好,他的心才稍稍得到些许宽慰。但是,心里的这道坎一直过不去,想起就感到愧疚。在一次接受某报记者采访时他向记者提到这件事泣不成声。爹爹的坦诚让那位记者很意外,他说他采访过很多名人,在一些敏感的问题上,很多人会刻意回避,唯恐避之不及。你父亲对自己的过往如此坦率,不回避,丝毫没有想过在媒体面前遮遮掩掩。并且,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到现在还那么痛心,那么自责,真没想到!

爹爹就是这样,做人光明磊落,令人敬佩。

爹爹“明白做人;做明白人。明白做事;做明白事。”

贺友直画老上海-擦背

贺友直画老上海-扦脚

爹爹认为自己就是靠劳动吃饭的一介平民,付出和所得怎么样,皆以平常心对待,欣然接受。一直以来,他的生活起居条件和物质积累与他的艺术成就始终是一个反比的状态。爹爹的住房和创作条件的简陋被媒体介绍过以后,很多人想帮他改善都被他婉拒了。他认定只有付出才能得,他不会以自己的名气沽名钓誉去换那实惠的东西。北京的荣宝斋曾经想请他画一套中国人物画,价钱出得很高。当时爹爹刚恢复工作不久,除了工资根本没有额外收入,家里的经济情况并不好,但这事还是被他回绝了。他说他是个只会画连环画的人,别的他不会。他明白虽然那可以来一大笔钱,但是他更明白什么该坚持,什么该放弃。那些年社会上连环画这种形式几近淘汰,很多同道都转型画中国画了,可九十多的老父亲还是趴在他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的画桌前,日日“精耕细作”,埋头画那“小东西”,如他的闲章“乐此不疲”。 

贺友直先生创作连环画的蜗居,亦即他自嘲为“一室四厅感觉大”住了五十余年的那一间老屋。 贾亚男 澎湃资料图

爹爹是个很知足的人,对生活没有过多过高的奢求。他最享受的是一天工作下来,端上酒杯,电视打开,几样姆妈烧的下酒菜。他说那个时候他是“神仙”。他不喜欢凑热闹。外面的社会活动能推则推,饭局能拒就拒,不能拒的,象征性地吃一口,回来再补老酒和姆妈的小菜。

爹爹一生好酒,好得很生动。爹爹是宁波人,从小会喝酒。他喜欢喝黄酒,他喝的酒是要两种口味兑起来的。以前我们经常去酒店替他拷酒,店员都已经熟悉了,只要递上瓶子,不用开口,他们就会按照老规矩将酒瓶灌满。给爹爹热酒也有讲究,不能热过头,也不能欠火候。热过头了“老酒出气没味了!”小时家里是煤球炉,我们得站在炉边小心地听着酒壶里的动静,当有一丝“吱”的声音,就得马上取下酒壶,提进去给他。要是热过了或是火候不到根本糊弄不了他。他说“热酒伤肺,冷酒伤肝,不吃(喝)伤心”。

有几年因为特殊原因没酒喝,后来恢复工作,在家也可以喝酒了。为了控制酒量,姆妈用一张窄窄的纸贴在酒瓶的中间,意思是一瓶喝两顿。开始爹爹很自觉遵守,喝到线就打住。时间久了,就开始跟姆妈拿纸的宽度在线上线下讨价还价了。一瓶酒见底了,他一定要将瓶子竖起来,等残酒流到瓶底了再倒一次,连那几滴也舍不得浪费。他说“酒瓶要是橡皮的多好啊!可以翻过来舔”。

印有贺友直自画像的酒瓶

爹爹也喜欢京戏,五十年代单位里排演《空城计》他扮演了扫城门的老者之一。因为他的宁式普通话实在不行,最后只好在应该他念白的时候他只动嘴,由另一位演员代他念了。但是,在我们的记忆里,但凡他不出差的日子,周日休息在家,家里的收音机里总是播放着京戏,他时常会跟着哼唱。他还买了一本《大戏考》见电视里播放的戏不熟悉,他马上拿出书来查看。

一直自嘲“很土”的爹爹,爱好却很“洋”。他喜欢吃面包夹法国火腿,夏天他喝加冰块的威士忌,他喜欢德国牌子的东西,每天睡好午觉,他要出去散步,最喜欢逛的就是照相机店。看到很中意的相机,回来就说“哎呀!年纪太大,要是再年轻一些,就买了”。所以,他称自己这种只看不买是“涂眼药”。自从国内开始转播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开始,他没有一年拉下过。他喜欢听卡伦·卡朋特的歌,喜欢听平·克劳斯贝的歌。他也喜欢古典音乐,柴可夫斯基的,贝多芬的,勃拉姆斯的。他还跟我说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他最喜欢的是大卫·奥伊斯特拉赫的版本。爹爹会吹口琴,会很多技巧,我吹口琴也是他教的。最有意思的是爹爹还会表演哑剧,他给我们表演“拔胡子”和“钥匙开肘关节”,无法想象他会表演的那么真实,那么好!记得有一天,他下班回家,跟姆妈说他脑子出问题了,然后低下头敲自己的脑壳,只听到他脑子里发出“空空”声,这下把姆妈吓坏了!让他赶紧去医院,他才抬起头笑了出来“这是我骗你的!”。原来,他是用舌头在嘴里鼓捣发出的声音。还有他超强的模仿力,他跟我们描述他画面里的人物时都是语言带动作的。他学一位头发“横搭襻”的男同事游蛙泳,惟妙惟肖。发现我的老爸天生具有超常的洞察事物的能力和表现力。

贺友直夫妇在家门口旧影

爹爹一直说自己是个“草根”。在中央美院上第一课时,他说“我是1937年毕业的”,台下的学生们发出了一阵惊叹,以为他是这所高等学府的前辈。没想到他接着说道“是小学毕业”。可就是小学毕业的他,在中央美术学院带出了第一届连环画系的研究生。他在中国的艺术最高学府当了七年的教授,他的学生说听他讲课是一种享受。他的课堂总是被挤得满满的,讲台上放满了录音机,据说课堂里挤不下还有站在走廊里听的。他被法国高等图像学院邀请去讲课时,学院院长告诉他,法国的学生如果对老师授课不满意会当场离开的,要他做好思想准备。他开始上课,什么话都没说,寥寥几笔他那生动的自画像马上呈现了出来!学生们非常惊叹他的造型能力和创作能力,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学生离开过课堂。当他完成课程离开学院时,院长说“你走了,我真不知道接下去我们怎么教了!”

2000年,爹爹在昂古莱姆“法国图像中心”办展和授课,得到了昂古莱姆政府颁发的“荣誉市民”证书。“图像中心”邀请他做一块地砖永久地留在那里。法国的昂古莱姆“图像中心”门口地面上嵌着一大片各式各样的地砖,那些地砖出自世界各国在连环画和图像艺术领域成就卓著的艺术家亲手绘制,都是艺术家们的成名作中的场景或人物。其中唯一一块中国画家的地砖就是我爹爹的!因为签证的时间关系,当时他画好地砖后就离开了,没有看到过烧制好的结果。2003年,我在法国辗转两天,换了几趟火车,专程去看了那块地砖。画面很熟悉,是《山乡巨变》里的亭面糊和爹爹的有鲜明特征的自画像。当时真想逢人告知“这位艺术家是我爹爹!”。我为我的爹爹自豪,也为我能成为他的女儿而感到自豪!

有一年的法国连环画节前夕,我接到从法国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法国朋友兴奋地告诉我,她正坐地铁从法国文化部附近的出口上来,抬头看见法国文化部建筑物上挂着约三米高的海报,上面有爹爹的相片和用法语写着“欢迎贺友直大师来艺术节!”她说她正面对着那张海报在与我通话,朋友说她很激动,她想告诉周围的人,这位MASTER贺她认识!

爹爹对荣誉表现得很淡定,很低调。2009年国家级美术最高奖“中国美术奖-终生成就奖”,他得到了二十八位评委的全票通过。我陪同他去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奖,听到别人的赞许,他说“很多比我有成就的艺术家,他们走得都太早了!我只是活的比较久了些”。2010年初,他又获“上海文艺家终身荣誉奖”,他将得到的奖金捐给了家乡他曾经就读的小学,资助家庭经济困难的孩子。2014年他荣获“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

贺友直描写在德国讲课的经历

1985年中央美术学院连环画年画系毕业作品展,图中前排右四贺友直

“稳重不轻浮,诚实不虚伪。”这是爹爹对子女的要求。

在家里爹爹是个严父,子女们从小到大看见他都怕。家里有很多规矩,吃饭的规矩、对长辈的规矩、说话的规矩等等。直到现在我们都已经六七十岁的人了,生活中有些不注意,还会遭到他的指责。他教育我们做人一定要诚实,他最痛恨不老实的人和虚伪的人。他说不要怕犯错误,犯了错要勇于承认。一个人最可怕的是老是犯同样的错,那就没救了。我不记得爹爹动手打过谁,他不打孩子,也不高声谩骂,他只是用他的眼神狠狠地白你一下,然后不理你,这就表示很严重了。他关心我们每一个孩子,从不表现在面上。六十年代后期,爹爹去了“五七”干校,每个月可以回来探亲了。家里的两个哥哥一个云南插队,一个黑龙江农场,姐姐也去了江西插队。我们这一届中学读四年,第四年就是在农村学农半年,工厂学工半年,我们学农在松江。记得那天因为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无法下地干活,我们都在宿舍休息,我还睡着懒觉。忽听到同学大呼“贺小珠,你爸来了!”我不相信,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外面一看,泥泞的小路上,爹爹手里提着东西,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我们这里走来。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没想到!爹爹见我,递给我一双黑的崭新的半筒胶靴,一瓶姆妈炒的酱和两元钱,看了看我们的生活环境,连坐也没坐就走了。那时从市区到松江农村坐车起码要两小时,还要走小路,更何况下雨天!看着爹爹两条裤腿都是泥,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这就是爹爹,给你关心,很细致,但是话不多。

贺小珠与父母

家里的子女谁要有学习的欲望,爹爹是很支持的。他说“人要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掌握了的本事是自己的,对自己肯定有用。手里有了,只要等到机会来就用上了,机会是不会等你的”。他说“积累是能源,机会是开关;有了能源,只要有个开关,灯泡就亮了;你的能源越足,灯泡越亮;如果你只有1.5,那你只能发手电筒的光”。

大哥在云南考上了第一届电视大学的土木工程系,爹爹跑书店找对哥哥专业有用的书,很高级的精装本工具书等给他寄去。

二哥来信说想学画画,爹爹看了很高兴。精心地动手,仔仔细细地给二哥画课徒稿,有脸部的不同角度的画法、手的不同手势的画法、衣褶的画法等等,还附注了文字的说明,订了一个本子寄去。倾注了他的很多心血。

有一阵,我想学习写书法。爹爹用他的元书纸对折给我做好了本子,再用卡纸,很仔细地用鸭嘴笔划了中楷大小的格子,还给我准备了毛笔,爹爹拿出他那本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拓本让我临帖。坐在他的写字台前,用着他的砚和墨,那感觉真是!要知道以前他根本就不让我们碰他写字台东西的。最近的那几年有点闲工夫我经常会写写字,老爸看到了很高兴,给我很多的鼓励。最让我激动万分的是他把珍藏了多年的旧拓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和全套十五册《昭和法帖》送给了我。爹爹去世后还发现他把我很早以前临摹的陈洪绶的《屈子行吟图》一直保存在他写字桌的柜子里。那年,我想报考艺术类的成人高校,为的是想得到一张文凭有朝一日进编辑室。爹爹当时就指出我的目的不实际。他说我以前英语基础不错,应该去考英语专业,对我以后一定有用。我没听他的,报考了艺术专业。学了几年,结果编辑室没进着,画画也不会。现在需要用英语了,自己仅有的那些根本不够。才感觉当初要是听爹爹的学英语,那现在真是用上了,这件事我想起来都后悔。

贺友直先生的画案

我们这些做子女的,都是工薪阶层,靠自己的工资维持生活。随着孩子们的渐渐长大,学习和生活的费用也越来越高。爹爹知道我们的难处,在孙子辈将要进大学前,他已经备好了五个孩子全部大学的学费。记得那天是大年三十晚,吃过年夜饭,爹爹拿出了用红纸包着的五份钱,每份钱上写着孙子和外孙的各自名字,并根据他了解的每个孩子的性格,写上了他的嘱咐。

以前总感觉爹爹对我们很冷,缺乏亲情。随着年龄渐渐大起来,自己也是做父母的人了。对爹爹也越来越理解了,他给我们随风入夜,润物无声的爱,是在他的内心深处。

这就是我眼里的爹爹——一个为他所钟爱的事业兢兢业业,付出毕生的、一个为家庭默默挑着重担的,深爱着我们不善表达的父亲。

贺小珠与父亲的画像

又:

有一天老爸把我叫去,跟我说“美协要一篇介绍我的文章,外面写我的东西人家都看熟了。你能不能站在女儿的角度,写女儿眼里的爸爸?”我在2014年写了这文章,给老爸过目,得到了他的首肯后寄给美协,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刊登。现值老爸百年诞辰之际,我将此文稍加修改发出,以此表达对慈爱父亲的深深怀念。

2022年1月2日

(作者为贺友直次女)

    责任编辑:陆林汉
    校对:张艳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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