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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骑行中,成为生活的诗人
近几年,一股“骑行热”蔓延在各大城市。据某运动软件数据显示,今年3月,相关户外骑行用户已超40万,较2021年增长33.84%;在某平台“骑行”关键词下,已有超百万篇内容分享……疫情之下,人们对运动健康、探索自然的需求更甚,这让集“通勤、健身、社交”于一体的骑行运动不断升温。
“骑行给人一种有限度的、自由的感觉。”有骑友表示,双手紧握车把、两腿交替使力,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操控感,“自行车好像是我肢体的延伸——而且这个延伸的肢体完全由我自己掌控。”
1964年,媒介理论家麦克卢汉曾提出“媒介即人的延伸”的概念;在今天,发达的通讯、交通技术更是成为“人的延伸”、加速消弭着时空界限,仿佛天南海北随处可达。然而与此同时,有许多人回忆起往昔的“二八大杠”,选择用“两个轮子”丈量城市、征服自然。
或许可以说,骑行正逐渐成为当代人对话城市与自然、自我与他者的“媒介延伸”。
当骑行成为“生活解决方案”
2016年夏末,16岁的赵从很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早就疲倦于都市里千篇一律的车水马龙,他终于决心来一场“朝圣之旅”,去自己心驰神往的“措温布”——这是青海湖的藏语,意为“青色的海”。
要切身领略青海湖的“博大之美”,还需要一种别致的“打开方式”。赵从带上他的山地车,和几个好友从北京出发,揣着热血和一点轻狂、驮着所有行李,开始他们的青海湖环湖骑行之旅。
行李太沉、上坡太难、路不好走……抵达梦想中的青海湖,许多现实困难接踵而至。“连骑七天车,前几天就是累,路没想象中顺,更别提欣赏风景。”
赵从回忆起自己当年的骑行,其实“莽”的成分更多。但也正是这份“莽”,让年轻的他从此爱上了用骑行去领略自然,领略处事为人之道,受用至今。
自然很大,人很渺小——这是“措温布”给赵从上的“第一课”。赵从说,有一天耽搁了时间,到晚上还差十几公里才到住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非常惊险。“天全黑了,那段路又没有路灯,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黑骑车。”
当时,呼啸的风吹着车把摇晃、远处的闪电劈裂黑暗,耳边伴有低沉的雷声,白日那舒展平淡的青海湖好像不见了——靠着手机的手电筒、大家接力打头阵,最后的十几公里才扛下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才定下神来,缓过劲来慢慢就有了快感。”
“大家骑行保持队列间距、相互确保安全、照应对方,车爆胎就一起修,吃饭、住宿都在一起。”和一群朋友“因车结缘”,然后一头扎进大自然里“抱团取暖”,相互信任托付,这让赵从感觉很不一样。“骑行过程中就会发现,不仅是风景,最日常的东西也是最吸引人的。”
“现在想想,青海湖也都是几年前了,当时看过的很多风景都比较模糊了,但那一次确实让我很深刻地记住,一个人骑车什么样儿,那他本人就是什么样儿的,特准。”
“最重要的是记住了真正去克服困难应该是一种什么感觉。”赵从觉得,青海湖与其说是逃离城市、奔赴自然圣地,不如说更像是一次向内探寻自我、叩问内心的“心灵奇旅”。“虽然当时条件那么差、那么多意外,还没回头路可走,但心里知道的就是只要蹬就一定能蹬到终点。”
这几年,囿于繁忙学业和旅行成本,“远征”骑行的机会少了很多,赵从就多在“四九城”里骑行,不追求速度,只为欣赏风景。对赵从来说,领教过青海湖真正的“风雨雷电”,那回归生活后就基本只剩“毛毛雨”了。
现在,赵从忙于大学的科研生活,有时候很多任务纷至沓来,越是待着人越会疲、会泄气,这种时候,骑车就是他百试百灵的“问题解决方案”。
“城市的风会从耳边吹过,电动车、汽车都能落在我身后。”赵从说,在那个肌肉紧绷、飞速超越的过程中,仿佛就能“梦回措温布”——穿行城市几十公里,他也能逐渐找回那种在黑夜里“意识模糊”却坚定登顶的感觉。
“路就必须一脚一脚踩,好几百公里都是这么下来的,还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呢。”
“有限度的自由感”
“顽石群、校长群、征途群、大滇神游群,他们各有各的特点……昆明本地比较知名的群我都接触,我每周都参加,是有名的 ‘群串串’!”
来自云南昆明的蔡辛是一名数据分析师,今年四十多岁,自称是一名“资深社恐人士”。然而一提到骑行,他却能像个“顽童”一样滔滔不绝。“对于社恐人来说,骑车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蔡辛是从2008年开始接触骑行的,如今是“本地业余圈儿里的老菜鸟”。他回忆说,08年以前,自己在工作日里是“程序猿”、在休息日就成了“沙发土豆”,陪妻子逛街几步就气喘,“也是那时候突然就反应过来,这样不对啊,我还很年轻呢。”
就这样,骑行的爱好“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也逐渐喜欢上本地骑友“话不多说”“车品即人品”的特点——“简直是社恐人的天堂”。不必相识、公路相知,蔡辛只要空闲下来就会在骑行群“冒泡”,和志趣相投者在“加速度”中释放压力、感受自然。
“昆明山多,我也更喜欢钻山。景色美、没尾气,骑行体验感比较丰富。”昆明气候好,一年四季都可骑行,蔡辛说,“上山的话可以探索土林路道,环滇路线、小河路线风景也很吸引人。”相较于身陷“都市包围圈”的赵从,蔡辛的骑行爱好更有“施展空间”。
每周必打卡、一骑一整天,这样的节奏蔡辛保持了很久——比起手机,单车才更像他的“外挂器官”。
“山路一般一天100公里以内。上次100公里骑了14个小时,最近是骑了70多公里11个小时。”今年,他的目标是完成6000公里的骑行里程。蔡辛说,很难讲自己在骑行中思考出什么具体的人生哲理,但光是能够“不去想”,那就足以释放压力。
不少骑友不约而同地表示,骑行的真正魅力就是在一段“有限的、自由的,只有自己掌控的时间”里探索未知道路、叩问身体极限。平常工作生活难免感觉条条框框多、受限制多,然而“巧在骑行就是一种在各种限制下寻找突破的运动,所以压力可以很顺利地发泄出去。”
此前,“成年人的崩溃”“中年油腻男”等话题曾屡次引发社会关注,蔡辛笑称骑行就是自己“拒绝崩溃”“中年去油”的灵丹妙药。每周可以留一段时间可以“不用考虑怎么去当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对许多男性骑友来说,骑行简直就是“男人的叛逆和浪漫”。
在路上,成为诗人
骑上自行车、走遍当地34个渡口、重温儿时回忆中的旧地……来自广东番禺的史向东曾记录自己的骑行见闻,骑行路线的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番禺渡口图画,彰显着一座城区的更新与变革。
史向东在一次日常分享中说,随着近十年来城市化速度加剧、农地消失,他一直“以为番禺已经没有水稻田了”。然而不久前,他骑行到番禺东部,却惊喜地再次发现了记忆里的农家景致。
史向东爱在本地骑行。他觉得,自己越是骑车,才越发现这片“老地方”其实灵动可爱;“越是骑车,才越发现自己对土生土长的地方了解得少”。
户外骑行与探索家乡的热情交织,史向东还运营了个人自媒体账号,在微博、B站、微信等平台分享骑行动态。视频中,他往往一身骑装、讲一口地道的粤语,带观众寻访“古宅”“无人村”、探秘河流或地铁的尽头……
骑行线路越织越细密,他对番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刻,每一篇趣文,都成为了写给那片小城区的情诗。
今年国庆,“反向旅游”成为热词,不少游客躲避人流、“探秘”小城,其中就不乏“骑行背包客”——比起不知名的目的地,他们更爱征途。
有人骑行往返台州-温州400公里,不仅“吃到一碗豆花”,还在国道上吃到了“满嘴沙”;有人在“川藏线”见证自然的磅礴,讲述自己看到意外的美景、遇见意外的人、掉下意外的眼泪;还有人是在学车、玩车的过程中,意外唤醒“一个男孩对机械部件源自基因里的乐趣”,找到童年的兴奋点、感觉“超级酷”。
今天,越来越多的“行者”们不仅热衷打卡新路线、解锁“新成就”,还喜欢在“一人一车”的旅途中捕捉生动的人、情、景,在骑行中“打通五感”。
一位贵州网友的骑行感悟很让人触动。许多年前,在看过电影《转山》后,他对骑行心生向往;如今,青海湖、九寨沟、独库公路,他全都走遍。
“只有我到不了的地方,没有我的单车到不了的地方。”他说,“我在旷野之上移动,白云在路的尽头升起。而我,就在这白云之上,骑着单车,唱着自由的歌曲。”
在路上,这群感情热烈的“行者们”,真正变成了诗人。
(本文图源受访者,受访者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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